第10章 七彩涼麵(一)
85_85811七月初七,乞巧節,末伏已臨近尾聲,天氣卻依舊炎熱。按照清水鎮的民俗,這日一早,待字閨中的少女便會在家中供奉瓜果向織女乞求一雙巧手,然後親手綉一個香囊或一方絲帕,贈予心上之人。若心上人接受,夜裏兩人便會一同到湖邊觀星,見證牛郎與織女的相會。而單身女子亦會在這一夜憑着窗欄仰望星河,以期一份圓滿愛情的降臨。
清晨,李苦兒早早起床,對着窗外供了一個雪白雪白的香瓜又點上三支香,拜完之後才去喬王府做工。她雖不打算綉香囊絲帕,卻也希望得到一雙巧手,橫豎那個香瓜最後還是進自己肚子的,跑不了。其實她過去並不曾供奉過織女。真的有織女么?在這個暑季之前,她是不信的,而現在,經歷了那些匪夷所思的事,看來神話和傳說也不儘是前人杜撰的吧。
李苦兒一直在想觀荷節那晚,深夜的巷子裏,她們就着燈籠方寸的光輝並排歸家。她問何未染是不是妖怪,何未染卻未置可否。如果不是的話,就直說不是了吧……所以……所以……
所以根本就是,沒錯。
這個判斷在李苦兒腦中盤旋了一遍又一遍,她心裏有了七成的把握,卻意外地發現自己並沒有被這個幾乎可以確信的猜想驚嚇。
“如果妖怪都是何姐姐那樣的,其實也沒什麼可怕的嘛……哦,對了,吃人也是不行的。”李苦兒低低呢喃着,回過神時已到了王府後門。之前的菜都已收割,一地的芹菜苗和蘿蔔苗還需要她用勞動去換取回報,沒有菜賣,收入也少了許多。李苦兒又愁了,嘆着氣掃完了庭院,便往後廚去蹭一口早飯。
雖然陽光已經着實耀目,但時辰尚早。李苦兒到后廚的時候,早飯還沒出鍋。小曲坐在院子角落摘豆芽,李苦兒搬了個小板凳過去幫她,兩人幹着活說著笑,倒也愉快,這要是放在以前,不多會兒就會有人跳出來罵她們沒規矩。
阿繚來了,剛打滿水缸的水,累得不行,卻依舊笑着,似有什麼好事。
“吶,今兒乞巧節,我要送你們一個禮物。”
李苦兒和小曲對望一眼,一人一句調笑起她來。
“怎麼這般大方了?還帶過節送禮的。”
“依我看阿繚是有求於咱們呢。苦兒我跟你說,禮咱們可以收,忙是不幫的。”
“沒錯,不幫。”
“哎你們這說的什麼話呢,我哪裏是這個意思。”阿繚虎了她們一眼,又從袖帶里摸出兩個小荷包遞過去,一臉大人不記小人過的表情道:“這是我奶奶昨日繡的,給你們好好研究綉法,回頭自己做來送人的時候也不會丟臉。”
小曲才不管阿繚說的什麼調侃話,忙接了自己那個細瞧起來,還忍不住嘖嘖讚歎:“怎麼這麼好看哪,瞧這桃花繡得,哎呀你看這手藝……真是送我的呀?”
李苦兒也拿了她那個來。是個元寶形的荷包,頂端是深藍的褶子,綴着彩繩,串着灰藍色的陶瓷珠,肚子則是銀白色的綢布,上頭綉了繁複的青花,一針一線都精緻絕倫。
“你奶奶綉工果然好高明!”
“嗯,還有呢?”阿繚眯着眼笑得得意,也不知什麼事讓她高興得下巴都要翻上天了。
“還有?”李苦兒想着她這話是什麼意思,突然腦中一閃,驚道:“啊,你奶奶的眼睛好了?”
“嘿嘿嘿,沒良心的,才反應過來。其實觀荷節第二天早上,我奶奶就說眼前不那麼霧茫茫了,然後就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清楚,前些天又可以繡花了。她高興得不得了,一口氣綉了一大摞小玩意兒,送了好些人,叫我也不能忘了你們幾個。不過你們可別跟旁人說啊,我只給了你們倆、阿初還有何姐姐,其他人是沒有的。”
“你就省心吧。”小曲說著便將荷包掛在腰上:“咱后廚的姑娘家也就這麼幾個,剩了還有誰?不就是阿竹和阿釧么。她倆可是有相好的人,忙着尋空當繡花送人都來不及,也看不上他人送的荷包。”
“嗤,看不上就看不上,你還我好了。”阿繚聽小曲說話就覺得她嘴欠。
“別呀,她們看不上我可太看得上了,保准日日戴着好不?我娘可沒這手藝,再想要這麼好的,估計得嫁了人才有。”
“你這人好沒出息,我送你們這個就是叫你們學着好好練的,怎麼就指着別人給了呢。”
“我們倆死活是學不好的了,苦兒你說是不?”
李苦兒看了看荷包,又望了望天,大眼珠子瞪起來獃獃的,嘴裏悠悠道:“如果今天織女顯靈了,我是不是也能繡得跟阿繚奶奶一樣好了?”
小曲還以為她要說什麼遠大抱負,合著是個投機取巧的心思,咳嗽兩聲,對阿繚道:“所以說,這意思就是我倆都沒可能了。”
“得了吧,其實叫你們學習是我奶奶的意思,我呢,只不過是看你們可憐巴巴沒個好看的荷包挺丟我們喬王府的人的。”阿繚輕蔑地瞟她們一眼,站起身,舒展了筋骨道:“哎,走了啊,我要去傳菜了。”
兩人感嘆阿繚的嘴巴不知什麼時候也刻薄起來了,埋頭摘完豆芽,四個負責傳菜的丫鬟已經拖着盤盤盞盞出來了。
看來王爺王妃的早食都做好了,待他們吃完,下人便也開飯了。
小曲又去忙別的活。李苦兒尋思着這會兒何未染該空着,便走了進去與她打個招呼。邁進門檻兒,便見何未染在收拾灶頭,案板前張大滿身是汗地擦着刀,貌似又剁了一早上餡兒,不容易啊。
“何姐姐。”她一邊叫着何未染一邊掏出了新得來的荷包。
“原來是苦兒啊。”何未染快速收拾完手上的東西,才又走了過去:“有事?”
“倒也不算什麼事,就是來給你瞧瞧我的荷包。”
“哦?呵,與苦兒這一身衣裳倒是般配。”何未染拿着這荷包與李苦兒那一身藍色短打比對着,又道:“要不要看我的?”
“好啊好啊。”
李苦兒眼見着何未染拿圍布擦了擦濕漉漉的雙手,又從圍布內側的兜里摸出一個棕紫色的荷包。這荷包與她那隻一樣是元寶的形狀,金絲線綉出底,上頭又綉一朵粉紅的大牡丹,看着便覺華貴精巧。
“何姐姐這個也好看。”李苦兒這句話音剛落,外頭傳來張媽的喊聲,是對着這邊的:“張大,出來一下兒。”
“誒,娘。”張大應着聲出去,后廚便只剩她們二人。
何未染拉着李苦兒往裏走了些,低聲道:“昨晚王爺說今日午食想吃涼麵。”
“涼麵啊?清爽又便宜,滿大街都有得賣,沒想到王爺也會喜歡。”李苦兒想到沒有一絲熱氣兒的麵條拌上香蔥麻醬,那爽快的味道……光想想竟就覺得餓了。
何未染搖頭,笑道:“王爺王妃哪裏會識得喜歡大街上的粗食?這小小一碗涼麵哪,也得下大功夫。”
“那你要做什麼樣大功夫的涼麵?”李苦兒撲閃着眼睛,沒吃早飯餓着肚子便對吃食尤其好奇。
“看你這小模樣,也想吃么?”
“那……那倒沒有。”李苦兒羞赧低頭,雖這麼說著,卻分明已經將“想吃”二字寫在了臉上。
何未染輕戳她的腦門,道:“我要做七彩涼麵,你呀,想吃也不是不行,一會兒用完早飯,便帶我去買菜吧。”
“啊?何姐姐你又自己買菜?大順呢?”
“他這人不老實。”何未染勾起唇角,眼中算計的精光一閃而逝。
李苦兒也知道大順經常藉著採買的名頭撈油水,而且上回聽何未染說他受張媽的意,採買食材的時候常常以次充好,也難怪何未染會不高興。
“好了,走之前我們要先將高湯熬出來,幸好府里有不錯的牛腿肉,倒是能省不少功夫。”她說著,便尋了牛腿肉出來切塊,刀法極好。
李苦兒不明白,湊過去問:“做涼麵為什麼要用到高湯?”
何未染也不拐彎抹角,解釋起來:“涼麵哪,一個是面的口感,再一個就看醬汁的味道。我要用牛肉高湯來調醬汁,那種濃郁的鮮香絕不是麻醬可比的。但素麵終歸是素麵,清爽卻失了豐富,我這七色涼麵里,牛肉燉熟切絲便是一色了。”
“原來是這樣啊。那其餘六色是什麼?”
“這個回頭出了門再告訴你。外頭可以吃了,你先去吧。”
這難道不是在故弄玄虛么?李苦兒皺着鼻子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