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醉生蓮

第117章 醉生蓮

黑的夜,冷的雨,飄搖的白燈籠,被雨水洗刷地發亮的青石板,屋子裏女人悲悼的哭聲,傷離別。

蘇媯走到門口卻不敢進去,她站在台階下靜靜地看着被燭火照亮的紗窗。早已冰涼到麻木的肩膀被一雙溫暖的大手覆蓋住,蘇媯抬頭,她看見渾身濕透的姜鑠,這個男人眼裏滿是心疼地看着她,柔聲哄道:“別這樣,人有悲歡離合。”

熱淚流淌過冰涼的面頰,與雨水混為一體,蘇媯想抬手擦去,卻沒有力氣。眼前男人的身影變得有些迷糊,就連秋雨都消不了他冷硬的氣質。蘇媯凄然一笑:“我真的錯了。”

姜鑠面色有些不悅,他用大拇指揩去蘇媯的淚,帶了些許霸道:“跟朕回宮,別任性。蘇嬋的後事,你不用擔心。”

“姜鑠,你真的好厲害。”心口的舊傷有些疼,蘇媯將酸楚咽進肚子裏,她把姜鑠的手從自己的肩頭推開,一步步地往後退:“終究是我的執着和不服輸,害了世上對我最好的女人。”

屋子裏點了約莫幾十隻蠟燭,而雙眼空洞迷離的王夫人還在繼續點,她嘴裏喃喃不休:“娘的好孩子,別怕,不冷了,不冷了。”

六么和蕊珠跪在床邊哭的傷心,床上躺着清冷秀雅的蘇嬋,她好安靜,就像剛剛睡著了般。

“嬋姐,我回來了。”蘇媯一步步走向嬋姐,她甚至還抱了一絲希望,嬋姐會忽然醒來,可是為什麼搖了姐姐那麼多下,她還是一動不動。“姐姐,別睡了,我把太醫帶回來了,說好的等我,你怎麼說話不算數。”

六么瞧見蘇媯的髮髻全部散開,幾縷濕發緊緊地貼在慘白的臉上,衣襟上還有着觸目驚心的紅,整個人就像沒了魂般又哭又笑。六么忙抱住自家姑娘的腿,急道:“姑娘,你怎麼了,你別嚇么兒呀。”

正在此時,王夫人忽然沖了過來,她狠狠地甩了蘇媯一耳光,直將女孩給打的摔倒在地,老夫人身子佝僂,她雙眼通紅的可怕,指着地上的蘇媯喝罵道:“你這賊賤人好狠的心腸,枉嬋兒死前還念叨你,你怎麼能,怎麼能毒殺了我的女兒。”

在門口站着的姜鑠看到此情此景,眉頭緊皺,他忙走過去扶起蘇媯。男人認為小姑娘是他一個人的,只許他打得罵得疼得,別人誰都不許動。

“好大的膽子。”姜鑠冷冷地掃了眼王夫人,他是帝王,又是一個男人,自然不會自降身份和一個婦人一般計較。“你知道你打的是誰么,是朕的齊妃。”

王夫人這才發現屋子裏還站着個男人,她將眼淚擦乾后才認出這個英俊的男人是當今皇帝。可王夫人竟然開始狂笑,她發瘋了般忽然撲在姜鑠身上扭扯着男人,鼻涕眼淚齊流,聲嘶力竭地吼道:“你是皇帝又怎麼樣,老爺當年給你捐過多少錢,你說翻臉就翻臉,一點舊情都不念。你這天殺的賊子,竟然狠心對我的女兒下手,我可憐的女兒,她才二十三啊。”

只聽得哐當幾聲巨響,從屋頂、窗子、門外忽然闖進來五個黑衣蒙面的殺手,持刀直指王夫人。蘇媯知道這幾個人是暗中保護姜鑠的死士,他們定是看到王夫人竟敢冒犯主子,這才下殺手。

“夫人小心。”

蘇媯忙從正面護住王夫人,嬋姐已經走了,不能讓王夫人再受任何傷害。

那幾個死士是知道蘇媯身份的,所以忙收了刀劍跪在姜鑠跟前,靜等皇上命令。

王夫人絲毫不領情,她索性狠勁地捶打蘇媯,女孩的頭髮不知道被撕扯下來多少,可老婦人仍不住手,邊打邊罵:“是不是我女兒知道了你們這對狗男女的醜事,所以你們先弄倒了王爺,再毒殺她。”王夫人忽然掩面嘶叫,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手搗地地哭:“是我啊,是我把八寶丸餵給嬋兒的,是我親手殺了我兒呀。”

本來蘇媯聽王夫人說什麼毒殺就覺得雲裏霧裏的,這下一聽到八寶丸三個字,蘇媯忙蹲到王夫人跟前問:“夫人,你說什麼?是八寶丸害了姐姐?”

王夫人朝着蘇媯的面門猛吐了一口唾沫,喝罵道:“你恨我當年苛待你母親何氏和你兄妹,可你衝著我來就好了,你怎麼這麼狠毒,為什麼殺我的女兒,你沒良心啊你,你就該下地獄,”

“夫人!”蘇媯忽然厲聲喝斷王夫人的咒罵,她將自己的衣裳往開撕扯,不多時,豐滿迷人的胸膛登時暴.露。那幾個殺手匆忙將頭低下,而一旁站着的姜鑠面色鐵青,他並不願意小姑娘這麼做。

“夫人您看。”蘇媯手指向自己心口紋着一朵殷紅艷麗的曼珠沙華,顫聲道:“今年我被人捅了一刀,受傷垂危,是吃了劉神醫給的八寶丸才撿回一條命,三個月前我將葯賜給姐姐,我真的沒有下毒啊。”

王夫人果然瞧見紋身下掩蓋着一道醜陋可怕的疤,可一個母親在極度傷心之下,哪裏會想太多,老婦人一把推開蘇媯,哭着罵:“就是你,就是你,你這賊賤人怎麼不死,又回來害我女兒,我可憐的外孫兒,才剛出生就沒了娘,”

蘇媯不通醫理,心想着難不成八寶丸不適合給孕婦吃?蘇媯掙扎着爬到蘇嬋床邊,驀地看見嬋姐臉和嘴唇都發黑,而床單上沾染的血也不是正常的紅,正是中了劇毒之狀。

旁邊矮凳上放着裝八寶丸的小瓷瓶,難道,有人將葯換了?不是不可能,此葯送給嬋姐有段時間了,王府里那群女人最愛干這種勾當,現在,只有以身試藥,才能確定這瓷瓶里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蘇媯忽然抓起小瓷瓶往自己嘴裏倒,藥丸有些發苦,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幹吞下去。

六么和蕊珠見蘇媯吞了葯,急的直哭,而王夫人此時也愣住了,她是萬萬沒想到這歹毒的庶女竟然會吞毒!

“月兒!”姜鑠反應快,他一個箭步衝到蘇媯跟前,大手卡住女孩的下頜,強逼着蘇媯張開口,然後自己用手指去掏女孩的喉嚨:“快吐出來,別犯傻。”

還好姜鑠動作及時,那藥丸沒有被消化,完整地被吐了出來。姜鑠順手從床上扯了床被子下來,他將蘇媯團團抱住,撫着女孩的額頭,關切地問道:“有沒有感覺哪裏難受,說話。”

蘇媯揮開姜鑠的手,她瞪着面前儒雅的男人,冷聲道:“是不是你把八寶丸換成了毒.葯!是不是!”

“不是。”

其實蘇媯心裏知道,這個男人說不是就不是,可是現在她就是恨他恨的要死。

“你走。”蘇媯將頭撇到一邊,經過這麼一鬧,神志已然清醒了不少。此事透着古怪,八寶丸應該是被人在王府里換了,蕭氏?但蕭氏應該不知道有八寶丸這東西的,那是誰?現下得趕緊讓姜鑠走,否則王夫人再鬧起來,難不保姜鑠會惱羞成怒。“讓我一個人獃著,我不想看見你。”

姜鑠停在半空的手落下,男人用被子再次裹緊蘇媯,冷聲道:“朕的耐心,快耗盡了。”

姜鑠走了,雨停了,花隨風飛走了。

暖陽從紗窗里溫柔地照進來,暖着屋子裏的每個人。王夫人哭了一晚上,沒有淚了,還在哭。她已經沒有力氣埋怨蘇媯了,她要為女兒擦乾淨身子。嬋兒生前最愛潔,要讓她乾乾淨淨的走,可當她看到女兒身上深深淺淺的鞭傷時,老婦人眼裏竟流出了血淚。

“孩子,下輩子再來找娘,娘一輩子疼你,再也不叫你嫁人了。”

“娘的乖乖寶貝,娘捨不得你。”

蘇媯看見王夫人崩潰的樣子,心如刀割,孩子都是母親身上掉下的肉,哪個母親不愛自己寶貝?

身子一暖,原來是六么拿了件外衣來給自己穿上。

“姑娘,你別這樣。站起來好不好,地上涼。”六么哽咽着對蘇媯道:“別去了一個,再饒上一個。”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一個焦急悲傷的男聲:“嬋,嬋,我來了。”

是劉神醫!

劉神醫胖臉的全是風塵僕僕,他背了一個足有半人高的藥箱,看來是將自己壓箱底的寶貝全帶來了。緊跟在劉神醫後面的是紀無情,他倒是沒有什麼倦色,可當他瞧見地上癱軟的蘇媯時,心疼的奔過來抱住女孩。

“姐姐走了,她走了。”

蘇媯像個小孩子般在紀無情懷裏哭,她的悲傷無奈,悔恨脆弱全部發泄在這個殺手身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殺手面前會這樣,彷彿除了殺手,她再沒有可以信賴依靠的人了。

劉神醫並不理會蘇媯,他直接從藥箱裏拿出各種各樣的瓷瓶,瓷瓶里的葯有些是液體,有些是丸狀,他一股腦全往蘇嬋嘴裏灌,半響也不見絲毫起色。

“不可能,嬋,我不相信!”

劉神醫又拿出銀針在蘇嬋身上的各處穴位下針,可是蘇嬋已經死透,屍身開始僵硬,細小的銀針嘎嘣一聲斷了,劉神醫半張着嘴愣住了,他的手顫抖着附上蘇嬋安詳的臉,半天也不言語。

王夫人顯然是認識劉神醫的,她抓住劉神醫的手使勁掐:“小劉,嬋兒是吃了你的八寶丸中毒死的,就是蘇媯害了她,你去幫姨殺了那賤人。”

劉神醫輕輕地放開蘇嬋,他吻了吻女孩早已冰涼的手然後踉蹌着起身,男人失魂落魄地走到蘇媯跟前,蹲下打量女孩傾世絕艷的臉,忽然,他伸手狠狠掐住蘇媯的脖子。

“放開!”

紀無情有功夫,他想強行掰開劉神醫的手,可他竟沒想到這胖男人瘋了似得要掐死蘇媯,一點都掰不開。

這時,門外守着的黑面秦小將軍忙衝進來,他和紀無情一人一邊才勉強將像野獸一樣的劉神醫拉開。

秦將軍雖然不敢過問這裏邊的事,可他這麼長時間守在蘇媯身邊,瞧見這劉神醫不分青紅皂白地就殺人,不免動了惻隱之心。

“你這人怎地如此蠻不講理。若沒有蘇姑娘護着,王妃早在生產那天就沒了。”秦將軍用劍指着雙眼通紅的劉神醫,冷聲道:“你,還有您,老夫人。王妃自從產子后,蘇姑娘事無巨細。端屎端尿的伺候。王妃出事後,蘇姑娘滿長安城的去找大夫,她不惜下跪受辱去求芷郡主和王賓。我是一個粗人,也能看得出來蘇姑娘是真的心疼王妃,你們怎麼是非不分。”

王夫人聽了這話,趴在蘇嬋屍身上嚎啕大哭,而劉神醫則是怨毒地剜了一眼蘇媯,他早在四年前就認識這個女人了,她什麼人,我太清楚了。

只見劉神醫從地上撿起裝八寶丸的瓷瓶,他從裏面倒出一顆藥丸放在鼻子跟前聞,然後伸出舌頭又舔了舔那藥丸,忽然朝着蘇媯怒喝道:“我的八寶丸被劇毒醉生蓮泡過,這種東西出自皇宮,李月華,你怎麼給我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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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骨之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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