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無須殞

12.第十一章‖無須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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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須身負重傷,倒地不起,見無紂慢慢踱步過去,圖謀不軌,薛沉不由握緊雙拳,手背上綳起數條青筋來。

按捺不住便要上前護師,卻徒然發現自己竟然如被點了穴道般,動彈不得!他張開口,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腦中識海處傳來無須虛弱的聲音:「沉兒,不許過來、不許插手,不要說話。」

薛沉用盡全力掙扎,依然不能動彈分毫,顯然是無須怕他沉不住氣暴露了自己,於是用神念給他下了禁制!

薛沉看着前方師傅染血的身影,運起全身功力試圖強行破禁,依舊無法沖開禁制,他焦急萬分之下,甚至帶上了哭腔在腦中哀求道:「師傅!您就鬆開我吧!沉兒怎麼能……怎麼能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

「不許插手!不許過來!」

「師傅!求求您!沉兒求求您!讓我幫你!讓我幫你啊!」薛沉啞聲哭求道。

然而無須始終沒有絲毫放鬆對他的禁制。

薛沉只能眼睜睜看着前方——無須費力的撐起身體,而就在他身前的無紂,獰笑着舉劍隔空一劃,竟瞬間挑斷了無須手腳的筋脈。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憑什麼和我爭!”無紂笑得越發張狂,看着無須蹙緊眉頭,咬牙死死忍住疼痛的樣子,他暢快地續問道:“你說話啊!啊?!憑什麼和我爭!”說罷,又是一劍廢去了無須的琵琶骨!可憐無須數百年的修為,瞬間散盡!

“趁着我尚有一分耐性,我勸你還是趕緊交出至寶並赤霄訣來!否則……”無紂話未說完,便被無須搶白。

“呸,欺師滅祖的畜生!想得到赤霄訣,下輩子罷!”無須抬頭,狠狠啐出一口血水來,噴了無紂一頭一臉。

無紂抬袖,緩慢而優雅的擦去臉上血水。眼神卻更加瘋狂了幾分,他突然語聲柔和的笑道,“師兄,我知道你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硬骨頭。既然如此,就別怪師弟好奇……想瞧瞧看,師兄的骨頭,到底有多硬了!”

話落,他便面無表情的雙手執劍,高高舉起,狠狠刺下!長劍迅猛地貫穿了無須背脊。

無紂掐訣念咒,動作刻意極為緩慢的扭動手中長劍,骨骼與精鐵糾科摩羅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作響的聲音。無須終於忍受不住這入骨的疼痛,嘶吼出聲,撕心裂肺!

無紂動作極其狠辣地碾動了一陣,似乎終於折磨夠了,猛然用力一挑長劍!竟生生將無須的頸椎骨連根挑出!

浸在血肉之中的森森白骨,竟然光潔如玉,在皎潔的月華之下閃爍着瑩潤的微光——這是一具因主人即將突破至元嬰期,而早已脫胎換骨,凝聚了數百年的靈力與修為才修成的仙骨!

而無紂,竟硬生生將這具修行界修鍊極為不易,花費了數百年才凝成的仙骨,如同庖廚烹魚剔骨般,給剔了出來!

無須幾盡痛斷肝腸,他第一次完全無法保持住絲毫理智,發瘋似的嘶喊吼叫!仙骨一去,即便他自棄容顏還能依舊保持的鶴髮童顏,一瞬間如同抽幹了水分的枯枝,就這般在短短几個呼吸間*凹陷了下去,皮膚再不能保持彈性,皺褶瞬間覆滿全身,乾癟發黑猶若風乾的老樹皮。

失了仙骨,他便立時由仙墮凡、跌落深淵。

連普通凡人都尚且不如,被瞬間碾入泥濘的塵埃里。

┬┬┬┬

薛沉目眥盡裂,眼中的淚水早已若大雨滂沱,糊滿了稚嫩的臉頰。

眼睜睜看着自己唯一的親人、唯一的倚靠,在自己面前受到這般非人的折磨,是什麼感受呢?

他想要大喊,想要立刻衝上去剁了這個畜生,將他對師傅所做的一切千倍萬倍的施還彼身!但他卻什麼都做不了!不能動彈,不能出聲!只能這樣無能為力的看着!

沒有一刻,他這樣仇恨自己的弱小。

無須如破敗的枯朽之木,被無紂碾在地上的泥濘之中奄奄一息。而薛沉腦內識海,竟在此刻傳來他的一道神念!

「沉兒吾徒,為師死劫已至,恐是無緣得見你長大成人,九霄登仙了……為師一生清修,膝下無子,短短六年早已將你視作己出……你是我無須認定的、赤霄訣唯一的傳承者,今後無論如何,你必發誓,保證宗門秘典赤霄訣,絕不落入無紂這個畜生手中!你發誓!」

薛沉帶着哭腔應道,「師傅……師傅!徒兒發誓……徒兒發誓!今生我存一刻,赤霄訣絕不落入無紂之手!若違此誓,立成劫灰!」

「為師即將殞落西去,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此生最後唯有三願,你須得牢記在心。第一,必要心懷天下蒼生,不得妄動殺戒!」

薛沉含淚泣道:「必要心懷天下蒼生,不得妄動殺戒!」

「第二,必要刻苦修行,證道之究竟,不得妄動情戒!」

「沉兒必刻苦修行,證道之究竟,絕不妄動情戒!」

「第三,凡事皆循天地緣法,無愧本心,不得一念入執!」

薛沉垂目,咬牙立誓:「凡事皆循天地緣法,無愧本心,不得一念入執!」

無須聽得薛沉神念中發下此三道重誓,似乎終於放心了。聲音突然變得輕忽縹緲,好似就要隨風消散一般,薛沉只聽識海中,喃喃傳來一句極微弱的「沉兒……很好」,便再無聲息。

「師傅……師傅?」薛沉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但無須的神念就如石沉大海,再無迴音。

薛沉再也控制不住滿腔悲愴,在識海中凄然哭喊道:「師傅——!!」

那邊,無紂終於凌虐完無須,泄出了數百年來積蓄的嫉恨、不甘和怨毒。他們師兄弟二人今日已是徹底決裂,他本並不打算同門相殘,弒殺師兄。然而,無須已得到出世的至寶,恐怕就會接任玉華宗掌門、得到他苦心經營多年所謀划的一切,這是他絕不能容忍的!

數百年來,無須總是壓他一頭,輕蔑他,一副不屑與他爭奪的樣子——可不論是宗門長輩的信重、各門派的讚譽、功勞、威望、赤霄訣、還是掌門之位,他總是能夠輕易得到!總是能夠獲得最多的東西,卻還一副目下無塵,不屑一顧的樣子!實在虛偽可恨之極!

無紂嘲諷的笑看地上虛弱至極的無須,他那曾經多麼優秀的師兄,如今卻毫無反抗之力的趴在他面前,如同一條死狗一般,多麼讓人暢快啊。

他本不打算這麼快與無須對上,只因無須已至金丹大圓滿巔峰,即將成就元嬰!他一開始其實並沒有把握能夠贏得了無須,然而真是天助他也——無須尋獲了至寶,卻身受重傷,功力大減,此時除之一箭雙鵰,漁翁得利!他又豈能錯過如此大好時機!

無紂一掌拍向無須天靈,他是斷不會容無須再活下去的!只待殺了他之後便掏其紫府,獲取至寶。

無紂想得極美,卻豈料無須失了仙骨,竟還留存有一道神念尚在——他氣息微弱,就像隨時會駕鶴西去,卻在無紂始料未及中,蠕動雙唇,念出了一道口訣。

當無紂有所察覺,險險施展玄通,瞬時倒躍至幾丈之外時,便聽一聲響天徹底的轟鳴聲傳來,深沉的夜空之中霎時爆發出燦耀雲霄的刺目白光!

無須竟然撐着最後一口氣,御使着最後一道神念,拼着魂飛魄散再無輪迴的下場——引動元神自曝了!

一個金丹大圓滿巔峰的高階修士自曝,造成的巨大動靜震顫了整個重明秘境!幾乎所有進入秘境的修士都被震撼了,無不議論紛紛,很快這個消息便傳遍東祁乃至整個七洲四海。

薛沉就那麼怔怔地的看着......他那相依為命了六年、撫養教導了他六年的師傅,他在這個陌生的時空中唯一的親人,就在他的眼前自曝了元神。

無須頃刻間化作萬丈華光,在星月璀璨的蒼穹下,身形一瞬間灰飛煙滅,碎成點點霜白晶瑩的磷光,緩緩乘風消散於天地之間。

薛沉腦中一片空白,眼眸中的神采也似乎隨着師傅化成飛灰的身影一道消逝了。那墨漆雙瞳中,漸漸地空寂成一潭死水,除了一片深淵般的死寂,什麼都不剩下了。

從沒有一刻,他感到天地間這般安靜,一點聲響也聽不見了。

禁制不知何時已經解開,而薛沉依舊趴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突然變得極度冷靜,眼神森然幽冷的望着相隔甚遠、身着白衣模糊不清的無紂。

空寂如死灰的眼瞳中,唯有一點復燃的灰燼——那是正在發芽生長的滔天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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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須自曝過後,身形神魂俱都消彌於天地間,原地只剩下一個碩大的爆破坑,和滿地枯枝碎石、一片狼藉。

無紂憤恨咬牙,在無須自曝之處反反覆復搜尋了無數遍,不得不面對事實——無須確是帶着紫府中的至寶與赤霄訣一起自曝了,任何一丁點東西都沒在最後留下。

而那個出世的至寶到底是七絕中的哪一件,這下更是無人得知了。

無須得到了至寶,這一點毋庸置疑。從至寶出世爆發的那道華光、從那方向傳來的激烈鬥法,都足以證明無須得到了這件至寶。而無論是誰,驟然得到這樣的寶物,也只有收入體內紫府之中最為穩妥。

無紂是最先趕來截殺無須的,一路上無須一直是獨身一人,也並沒有時間臨時尋地方藏寶,甚至最後拼着魂飛魄散也要自曝,為什麼?無非是想要在最後一刻報復他、噁心他,好叫他得不到至寶和朝思暮想的赤霄訣!

無紂唯一沒有料到的便是薛沉的存在,他的推測在此情景下也自然是合乎情理的。無奈之下,他也只得憤然離開。

薛沉直到無紂走後,才踉蹌着從隱匿之處爬起來。他步履蹣跚的走到無須自曝的坑洞前,望着滿目瘡痍,一地殘骸,一行清淚就這麼直直的落了下來。

他是個心性十分堅韌之人,哪怕前世被毒梟捉住,斷手斷腿,受盡折磨,卻至死也沒有落過一滴淚。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罷了。

這處自曝坑短短時間便聞名修行界,許多修士在事後還要來瞻仰一番。薛沉不敢摘下玲瓏匿,於是便披着師傅所贈的遺物在坑旁直直坐守了兩天兩夜。

直至秘境快要關閉的最後一刻,才捏碎回門令符,掐訣返回青霄山的洞府去。

臨行前,他身披玲瓏匿,在自曝坑前鄭重的叩了三個響頭,歃血立誓。

“蒼天厚土為證,我薛沉向天道立誓,今生今世必報血仇!不挑斷無紂手筋腳筋;不斷其肝腸碎其臟腑;不活活剔除其全身仙骨——誓不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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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師兄之後,無紂便用術法將身上的血跡里裡外外清理乾淨,面色悲戚的回到玉華宗弟子聚首處。眾弟子問起黎明時分那場震撼重明秘境的自曝,便佯作哀痛狀泣道,師兄無須尋獲了至寶,卻遭遇了魔修殺人奪寶,最後一刻未免至寶落入邪魔之手,危害正道蒼生,便攜至寶自曝而殞。

眾人自是一副唏噓哀悼,也早有弟子到一旁去信聯絡宗門,告知掌門真人無憂——聞道長老無須不幸殞落於重明秘境的消息了。

懸浮於天穹之中的蒼雲仙山上,玉華宗暉陽峰的掌門大殿——無極宮中。白衣霜發的無憂托着信箋的手一顫,信箋掉落下來,觸及玉石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無胤睜着空洞無神的雙目朝聲響處望去,問道:“掌門師兄,莫非重明境中出事了?”

坐於一旁的無容,亦詢問狀看過來。

無憂雙唇微顫,好半天才似找回自己的聲音,他不敢看無容,半晌才低聲道:“重明秘境傳來消息,無須……無須他尋獲至寶,卻遭遇了極厲害的魔修截道奪寶,被迫自曝元神......身殞道消了……”

無容聞言,渾身巨震,如遭雷擊。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美目,一臉茫然,像是不知道師兄在說什麼似的。

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就是一掌拍碎案幾,歇斯底里的失聲道:“這不是真的!我不信!”

她瘦削的雙肩輕輕顫抖着,一臉希冀的望着無憂,澀然道:“無憂師兄,你騙我的,是不是?”

無憂垂眸,雙掌覆於面上,喃喃道:“無容,抱歉。”

無容眸中漸染絕望,一頭如瀑青絲一瞬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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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紂率領眾弟子乘坐巨大華麗的雲舟由南鄂洲苦虛山脈,返回位於東祁洲蒼雲山的玉華宗。中途路過自家府邸,便降下雲舟,先回了一趟家門。

顧氏乃修行世家,世代霸據東祁洛城一帶七百年之久,是東祁數的上名號的龐然大物,底蘊深厚。

無紂二老爺回家的消息傳入府中,顧府頓時喧鬧起來。四下里都是一片“二老爺回來了!”的欣喜之聲。無紂一路長驅直入,卻未立即去拜見雙親及兄長——顧氏當代家主,而是徑直回了自己的大院。

到了以仙術維持得溫暖如春,繁花盡開的花閣中,便見一個十一二歲、生的精緻俊秀的華衣少年,正慵懶地斜倚在榻上看書。

無紂清咳一聲,那少年便被驚動,抬眸一看,瞬時滿臉驚喜之色。

他露出個十分明媚的笑來,趕忙從榻上站起,快步過來挽住無紂衣袖,喚道:“爹爹!你回來啦!”

少年走近了,便可瞧見他有一雙極俊俏、顧盼生輝的眼睛,他最吸引人的,也正是這雙極美的眼睛。他左眼眼尾處生着一點細膩陰柔的硃砂痣,使他還未全然長開的面容,更添幾分雌雄莫辨的味道。

無紂一向倨傲冷淡的面上也似帶上了些許暖意,他伸手輕撫少年眼角硃砂,只道:“三年不見,吾兒長大了許多,越來越似你母親了。”

少年似乎大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如此親昵的動作,微微偏了偏頭,下意識避開了無紂的手。口中卻熱切道:“爹爹好久未回家了,見到孩兒自然覺着長得快,祖母還說我一直不見長哩!”

“爹爹,今日怎麼得空回來?”

無紂不答反問,“舟兒,你如今修為如何了?須知約莫再過四年便是玉華宗廣收新弟子的時候,莫要怠慢了修行。如若不能通過入門試煉,阿爹絕不輕饒你!”

“放心吧,爹爹。遲舟這幾年,從沒有一刻懈怠修行。數月前遲舟已成功引氣入體,步入聞道初境了!”顧遲舟揚起小臉,頗有些自得的笑道,一臉的求表揚求誇獎。

無紂聞言,對愛子的資質自然也是十分滿意,“甚好!走,隨為父一道拜見你祖父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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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之沉舟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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