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機遇
諾伯特,上輩子歐洲電影界中最富傳奇色彩的年輕導演,他原本只是一名普通的電影學院編導系學生,卻在畢業后的那一年不知道走了什麼大運,被全球赫赫有名的萊斯公司看重,任命他執導一部對人性三觀極具思索的格鬥系電影《槍獄》,甫一上映立刻票房評論雙豐收,同年一舉奪下奧德利最佳影片獎,正式開啟了這位年輕導演的傳奇執導生涯。
電影大獲成功后,關於這位幸運兒的流言蜚語自然也少不了。而在諸多惡意揣測甚囂塵上之時,萊斯公司卻突然拋下一顆重磅炸彈,成功的讓所有的謠言瞬間偃旗息鼓了——這位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奧德利最佳影片導演,所執導的劇本,原形正是出自他的靈感腦洞。
而現在,當俞非晚面對着剛剛大學畢業的諾伯特,算算時間恰好是《槍獄》正式選角開拍前的一個月,就突然怎麼也平復不下去內心潮湧的激動心緒了。
諾伯特很明顯並無意在這種初見場合對自己多做介紹,互通了姓名后就上車離開。倒是卡斯隆看到俞非晚目不轉睛的盯着對方離開的方向,開玩笑的說:“怎麼?我們美麗的俞小姐對諾伯特青眼相加,居然打算髮展一段異國他鄉的浪漫戀情?”
不得不說身為歐亞混血,卡斯隆的中文學的極好,連“青眼相加”這樣的成語都能信手拈來。只可惜這句話最後一個字剛剛落下,就瞬間感受到了來自另一邊謝問辰的氣溫驟降的冷淡氣場。
“……”他眨眨眼,困惑的問,“謝先生對我的話有什麼不認同的地方嗎?為什麼看着我的眼神這麼讓人害怕?”
俞非晚好笑的伸出手,輕輕捏了捏謝問辰的手指,轉身像卡斯隆兩三句揭過了此事。又狀似無意的問:“諾伯特他自稱是個導演……怎麼會和您一起到這裏來。”
“為了看你啊,”卡斯隆呵呵笑了起來,“——別緊張,美麗的女士。據我所知他只是在給未來的一部影片尋找一個亞裔女演員,要求演技高,長得漂亮,還要能打……前兩條還好,可最後一條這傢伙苛刻的不想用替身,聽說我要來見一位來自C國,據說還是武打替身出身的女士就自告奮勇跟來了。不過看他剛才的樣子,我覺得還是要回去好好考慮。”
俞非晚平靜而瞭然的一挑眉,心中卻已經是難以抑制的驚濤駭浪。
如果卡斯隆的消息無誤,那麼諾伯特打從現在起就已經開始物色《槍獄》一片的女主角——那位沉鬱而果敢、具有輕微人格分裂傾向,受命於秘密組織,化妝成男人潛入戒備森嚴污穢不堪的死刑獄中的利蒂西亞。而照卡斯隆所述諾伯特的選角標準,前世他最後多半還是敗給了現實——利蒂西亞最終由M國著名影星多琳出演,其中的武打環節很明顯是上了替身。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年《槍獄》一口氣包攬八枚奧德利獎盃,卻獨獨沒有最佳女主角。
原本俞非晚以為《一葉千秋》帶給她的,一夜爆紅的震撼感已經到了極致。可如今當正在選角的諾伯特站到她面前時,那股對更高、更紅、更有挑戰性環境角色的渴求就如同打了雞血般噴薄而出,簡直是擋也擋不住。
這一頭熱血來的是如此震撼而猛烈,甚至於讓俞非晚產生了一種不真實的想法……上輩子她從沒達到過的巔峰,真的會在重生短短不到兩年的時間中實現嗎?
她咬了咬嘴唇,嬌小瘦削的女孩站在機場外的噴泉廣場上,F國午後明亮的陽光灑在那雙漂亮而水色分明的桃花眼裏,折射出一道異常明亮的顏色。
謝問辰如有感應般的回過頭來,聲音輕微而又肯定:“——你想要那個角色?”
“……嗯。”
“那就去要,”青年低下頭定定看着她,抬起白皙修長的手指,為她撥開額前的劉海,沉靜的褐色瞳孔中彷彿凝固了什麼欲說還休的東西:“……你可以的,我一直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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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隆的照片里男主角最後還是定了謝問辰。
在這位世界頂級攝影師看來,儘管這位男模特具有一大堆的壞毛病——冷淡、話少、入戲慢、明明講着一口純正優雅的英語,卻總是不願意和團隊中覬覦他美色女性人員交流。但當他和俞非晚一起拍攝時,這些毛病就如同烈火上下一灘淺淺的水,不到一分鐘就被蒸發的無影無蹤了。
卡斯隆看着鏡頭裏男主角冷靜自持,卻於無聲中透出一股不可言說感情,深深盯着女主角神態,再看看平時每次拍攝結束,謝問辰淡聲細語和俞非晚噓寒問暖,毫無平時萬分之一高冷的樣子,不禁在心中感嘆果然惡人自有惡人磨,每個高冷系禁慾漢子都會遇到獨屬於自己少男殺手啊。
拍攝進行的極其順利,從午後波光蕩漾的萊恩河,到羅曼蒂克歷史悠久的香舍里大街,陽光在華麗哥德式建築教堂的五彩玻璃上折出一道道五彩光暈。攝影師們利用光與影的奇妙交匯捕捉下一幕幕彷彿油畫中的美景,路旁興緻盎然的行人紛紛停下觀望,時不時衝著拍攝進程的男女主角發出叫好和口哨聲。
古典與現代並存的郎恩大橋上,黑色燕尾服的挺拔男子微微俯身,牽起深藍色利落小禮服女主角的手,眼底里透出沉靜深深的目光,彷彿她是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公主;幾百年風雨歷史的磚牆建築街角,修身旗袍勾勒出漂亮身材的瘦削女孩,白皙纖細的手指輕佻的勾起青年弧度完美的下巴,神色里自然而然有一種圓滑卻認真的情緒流轉,男人透亮的褐色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彷彿心甘情願的臣服……
明明是兩個分開看都能從骨子裏透出種平靜氣質的人,鏡頭記錄下的每一瞬間,目光交錯時都彷彿在空氣中產生了某種化學反應,頓時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悄然醞釀——這感覺十分微妙,那種能夠讓人在毫不自覺間怦然心動的氣氛是如此的觸動心弦,似乎並不是隨便找幾個演員就可以表現的出來的。
於是在不斷的場景變化和卡斯隆的指示中,古老風雨的背景,優雅現代的服飾,於無聲處動人的眼神交匯,經過光影折射后,在一道道快門聲中彷彿穿越千年時間完美無缺的交融在一起,形成一場真正意義上的饕餮視覺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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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快而辛苦的拍攝過程很快告一段落,卡斯隆將未修的毛片給兩人展示后,就連前世經過娛樂圈大風大浪的俞非晚也不得不承認世界級攝影師功力之爐火純青,很多在她看來明明是普通平常的動作眼神,經過最合適角度的陽光照射,配上精心選擇的背景渲染,搭配到渾然交融的色調在按下快門的一剎那,頓時就彰顯出無與倫比的美感來,顏值和氣質提升的檔次之高,就如同構圖中央兩個人的臉都在發光一樣。
卡斯隆卻拒不承認這是攝影師的功勞:“我們只是把最美的一面記錄下來而已,但如果事物本身就沒有那麼美,就算技術再高超的攝影師也無能為力。”
他用一種近乎讚歎的語氣誇獎了俞非晚和謝問辰對於鏡頭和構圖的良好感知能力和外貌美感。而當俞非晚謙虛笑着表示不敢當時,卻突然朝她擠了擠眼:“你們倆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俞非晚說,“啊?”
“作為一名合格的攝影師,必須對人物神態和情緒有着非同一般的感知能力,更別說你們倆之間連普通人都能體會到的愛情火苗。”卡斯隆意味深長的拍了拍她的肩,“——結婚時記得通知我一聲,還有,年輕真好。”
主題照片拍攝完畢后,俞非晚並沒有即刻啟程回國,而是向卡斯隆要了諾伯特的聯繫方式。無論成功與否,她都打算去爭取一下利蒂西亞的角色。
但令人沮喪的是諾伯特似乎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找,受雇於萊斯公司,此刻正在籌備新片的他整天都忙得飛起。而就在俞非晚第六次去公司圍追堵截未果后,謝問辰率先坐不住了。
他打開手機,從似乎是千八百年沒用過的通訊簿里翻出一個號碼播了出去,很快另一頭就傳來了驚喜的問候聲。下一刻,俞非晚詫異的看到謝問辰操着一口流利至極的F國語言淡淡的回了幾句,問了對方兩三個問題,就道別並且掛斷了電話。
“格里大街645B號,”他拿起一邊沙發上搭着的女式外套遞給俞非晚,說,“那傢伙的住址,現在他就在那裏。”
俞非晚彷彿還沒回過神來:“等等……你剛才說的是……”
“F語。”
“……為什麼來這裏這麼久從來么聽你說過?”
謝問辰用一種近乎困惑的目光看着她:“我並不需要跟他們交流啊,會說F語很了不起嗎?”
“……”俞非晚默默的盯着他,“誰能告訴我,和你說話時這種每次都覺得自己智商被凄慘碾壓的挫敗感,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一起這麼久,俞非晚自然清楚自家忠犬有着非同一般的經歷和人脈,因此在兩人到達格里大街645B號,正巧碰到要出門的諾伯特時,也就沒有表現出太大詫異。
諾伯特似乎急着做事,在碰到只見過一面,經提醒后才想起來的俞非晚時也沒有表現出多大熱情。直到俞非晚提起他的新戲女主角時才有點訝異的抬起眼,上下將她打量了一番,幾不可見的搖搖頭:“……你不行。”
俞非晚輕輕抿起一邊的唇角,微微偏過頭時,目光從側面斜斜的看過來,陽光照在她傾斜的弧度精緻的臉上,那無所謂而坦然的眼神中含着一點思索的神色,瞬間給人一種奇異的中性感,就彷彿她突然間換了一個人,用尾音稍稍勾起,平淡緩慢語調問:“——您確定嗎?”
諾伯特的瞳孔驟然縮緊。
那一瞬他幾乎以為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自家門口,而是在腦海中的某一處,他構想出來的利蒂西亞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用那種輕慢但每一個字都經過深思熟慮的口吻問出那一句話。
他的臉色立刻稍稍沉了下來,嚴肅而帶點恭敬的沖俞非晚伸出手:“——我們進來說。”
兩小時后當俞非晚被諾伯特親手送出房門時,已經拿到了兩周后,在M國洛杉進行的《槍獄》中利蒂西亞的試鏡邀約。這位前世極富傳奇色彩的導演對俞非晚作出了極大肯定的評價,在其中着重強調了她讓人驚嘆的流利英語和出色演技:“彷彿她根本就是長在M國的亞裔女孩,骨子裏透出來的散漫帥氣如同劇本里利蒂西亞站在了我面前。”
在導演已經進行充分肯定的情況下,兩周后的試鏡着重考察的是她的“打鬥”能力。而有了諾伯特“一旦武術過關,他一定不遺餘力進行支持”的承諾,俞非晚到時候所需要得到的,就是影片投資人的接受認可了。
臨走時俞非晚笑着對諾伯特說:“親愛的諾伯特,我相信你一定會在編導界有一番成就的。”
街道邊夕陽的光沿着磚石建築的房頂投下來,照在二十齣頭的青年臉上,他露出了一點羞澀靦腆的笑容:“謝謝,你也一樣。”
他抬起頭,認真的盯着俞非晚的臉,藍寶石一般的眼睛裏是毫不掩飾的欣賞之情:“俞,雖然我畢業還不久,但我覺得你真的是很有天分的演員。你會成名的——我相信不久之後,就將在世界影壇的頂端看到你。”
帶着海洋氣息的晚風吹過來,落日橘紅色的光落在兩人對視微笑的臉上,這一幕的氣氛是如此和諧而美好,甚至於連一向每當俞非晚與異性有任何曖昧眼神交流時都會耿耿於懷的謝問辰,也沒說任何話,只是輕輕收緊了與她交握的雙手。
後來在諾伯特的自傳里,他專門提到過那個冬日的傍晚——“她在一個午後來到我在F國住處,向我詢問利蒂西亞這個角色。我至今還記得她離開時那雙充滿着東方魅力,堅定而明亮的黑色眼睛。俞祝我成為一名優秀的導演,而我也認定她一定會成功。但那時我們都不知道,在未來的幾年裏我們到達的位置是如此之高,甚至成為了影視界歷史上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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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逸美好的時間總是在毫無所覺之間過得無比迅速。三天後,當俞非晚回國的航班剛剛抵達B市,立刻就接到了來自徐麗莉的電話:“我艹他奶奶的……非晚,你還記得《鄉城硝煙》,就是我給你挑的第一部電影劇本,你看了也很喜歡的這個戲嗎?”
“……記得,”俞非晚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了這個作為一部文藝片,前世曾在C國奇迹般的票房大賣,又一度殺進奧德利最佳外國語影片提名的著名電影。也正是這個原因,讓她在徐麗莉把劇本拿來后的第一刻,就當即拍板就決定了下來:“怎麼了?”
那邊幾聲急促的呼吸后,俞非晚這位精明能幹的經紀人總算是平復了一點心情:“那個女主角的角色,被剛拍了國際大製作的那位女N號,剛從M國回來的徐仲薇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