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再見
韶華當時臉色就難看了起來:“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經紀人把自己重重的摔在沙發上,手指按住額頭:“網上叫你滾出娛樂圈的話題已經被炒到微博頭條了,證據、人氣都在對方那裏,這事出來后戰亂年華的收視率已經下降了零點三個百分點,再加俞非晚一個馬上拍完的一葉千秋,就算你是秦總他女朋友……我實在想不出公司不雪藏你的理由。”
她從指縫裏睨着韶華:“要說我帶你出道也有一年多了……看着明明這麼好的一手牌被你打成這樣,先是酒會上被一個新人落了面子,你妹妹的角色被人搶,現在更好直接把自己的名聲搞臭!我就想不通你妹妹是中了什麼邪就算,這個角色被人搶了,她姐姐是銘騰少總的女朋友以後什麼樣的戲份沒有?非要牛逼哄哄的跑到網上去鬧——她現在怎麼樣了。”
韶華冷笑着抽動了一下唇角:“被我送回家了,我媽剛還在電話里罵我不照顧自家妹妹來着……自己作死還怪我沒勸着她了?”
“你瞧瞧這事弄得……焦頭爛額。”經紀人看她這樣也不好再說什麼重話,疲憊的搖搖頭,“我就不知道你跟俞非晚到底多大仇,人現在也跟秦總分手了,你倆井水不犯河水多好?非要撕成這麼個樣子。”
韶華的手托着下巴,半晌不輕不重的一笑。
“沒可能了,”她目光盯着空氣中某個點,淡淡的道,“如今我不惹她她也一定會千方百計的整倒我——總之這個圈子裏,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一個星期後,由於C國新晉女花旦韶華被曝出片場耍大牌,欺侮替身演員還反咬後者一口的醜聞,其人氣風評急轉直下,各大電視台播放到尾聲的《戰亂年華》收視率急劇下降到一片蕭條。一時間不光是網民、觀眾在罵,電視劇投資人和與她一起出演《戰亂年華》的同期演員都對她頗有微詞,不過短短一星期的時間,韶華就陷入了四面楚歌孤立無援的境地。
銘騰很快對此給出了解決方法:韶華被雪藏,不再對其提供任何片約機會。指令的執行力度之迅速令所有人瞠目結舌——不到半個月彷彿韶華的名字已經徹底消失在娛樂圈內,再不激起半片水花。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一葉千秋》殺青。
殺青前最後一幕拍攝中,一貫以實力派聞名娛樂圈的杭銳居然頻頻NG了好幾次,氣的汪盛強捲起劇本敲桌子:“你今天是吃錯藥了嗎杭銳?讓你跟俞非晚對個生離死別的戲就那麼難,你的戲感飛到天上去了?金龍獎評委一個個都是腦抽了才給你發這個影帝的吧?啊?!”
“……”杭銳苦着一張臉低下頭,抬手捂住了臉。
“還有你!俞非晚!”汪盛強一把抽飛劇本,轉頭去噴女主角,“一個一個都不成氣候!這麼一個簡單的鏡頭,你就不知道跟杭銳配合一下嗎?看他狀態不好就自己壓自己的戲,帶一下他你是沒能力還是不敢?下一場給我把情緒都飈起來,再不過我今天就換演員!”
整個劇組對汪盛強一拍不好就發火的怒氣習以為常,最起碼俞非晚就聽到她身後的場記小妹不痛不癢的說了一聲:“都從開拍換到殺青了,騙誰呢?”
“都給我休息十五分鐘,十五分鐘我要看到完美的表現!”汪盛強最後終於開恩讓人原地解散,“再像剛才一樣你們就都給我回家去!”
俞非晚呼出一口氣,結果一回頭就看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她身後的謝問辰。
女二號汪儀佳正坐在一邊給他遞水,見俞非晚看過來立刻擠眉弄眼:“可不是我不叫你哦非晚,你的小男朋友不讓我說,想讓你好好演戲呢……我不當電燈泡了這就走哈。”
“……”俞非晚默然看着她腳步輕快的離去,無語的在謝問辰身邊坐下來:“你又跟劇組裏的人造謠說是我男朋友了?”
“第一,這不是造謠,是事實。”謝問辰伸出兩根指頭,“第二,探班時我從沒跟別人說過咱們的關係,這些都是他們自己腦補的。”
“……”俞非晚看着他那一副“雖然我不說但大家慧眼如炬都看出了事實”的微妙眼神就覺得十分無力,半晌憋出來一句:“你要真這麼想的話,等以後我出名了怎麼辦?”
這問題讓謝問辰一愣,愕然問:“……啊?”
俞非晚立刻來了興趣,興緻勃勃的跟他分析:“你看啊,你這麼急着讓你和我是情侶的消息被別人知道,那等這部戲開播,我正式進入公眾視野后,事情被狗仔娛記們一曝光,你的資料同樣也就滿天飛——我記得謝小同學你跟家裏的關係不是很好吧?萬一被他們知道你在哪把你抓回去了怎麼辦?”
謝問辰卻彷彿對這件事情早有考慮,就連說話的口氣都帶了點凜冽的味道:“隨便他們來,能帶的走我是他們的本事。”
俞非晚悚然的看着他,心說你強你**不怕謝家,我可是連跟秦家郁家對上都要考慮好久的小角色啊:“那你總要為我考慮一下吧——比如萬一他們見逮捕你不成,從我身上下手,威脅我離開你不然就把我在圈子裏頭封殺怎麼辦?”
謝問辰眼神一凜:“——他們敢?”
“哎呀謝小同學你個熊孩子他們怎麼不敢?到時候給我扔支票叫我離開你那還是好的,萬一我真的被封殺了,你又移情別戀最終拋棄了我,到時候愛情事業兩失敗我找誰哭去?”
俞非晚不過開玩笑似的說了一句,謝問辰卻彷彿被什麼東西觸動了敏感點,突然伸出手拉住俞非晚的手腕,一字一頓的說:“——我不會拋棄你。”
“熱戀中的男人都是這麼說的,可是真正做到的你看有幾個?——卧槽謝問辰你幹什麼!”
謝問辰突然扳過了她的肩,一張白皙而五官深刻的臉在她面前急劇放大——那距離是如此接近,以至於俞非晚都能從那雙褐色透亮的瞳孔里纖毫畢現的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難得的愕然了一秒,就聽到謝問辰聲音極輕卻彷彿擲地有聲的說:“……我不會拋棄你。”
男人頓了頓,深深的看着她:“你也不要離開我。”
俞非晚怔楞的回看過去,但下一刻就笑了起來。
“哈哈哈你這是在跟我要求一輩子的綁定嗎謝狗狗?但是我好像還沒準備好呢怎麼辦,要不咱們再試着處一處?”她懶洋洋的笑着,伸手輕輕拍了拍謝問辰的臉,“——至於你說的不要離開你,等你先做到第一條再說吧。”
謝問辰的眸子忽然一沉,那雙清瘦有力的胳膊就這麼直接環過俞非晚的肩倏地收緊,力道之大彷彿是要把俞非晚生生勒死在他的懷裏。
“……你不相信我,”他垂下頭,黑色細長的髮絲垂下,像只遭人遺棄的狗狗一樣趴在她的肩上,細聽就會發現那聲音是委屈並帶點痛苦的,“……你連不離開的保證都不肯給我。”
俞非晚默不作聲的任他抱着,突然無聲的閉了閉眼。
不,我不是不肯給你保證……她心想,只是作為曾經被拋棄的最狼狽的那一個,那種自棄和痛苦,我這輩子也不要再經歷一遍了。
接下來的戲拍的十分順利,就連汪儀佳都發現俞非晚好像不知道哪裏憋了一口氣,簡直是在用盡渾身力氣在跟杭銳飈戲。
“我曾執秤自認可操控天地蒼生為棋子,也曾居心叵測接近你利用你以求殺父之仇得抱,我曾和你共歷千山萬水生死絕境,也曾在最後一刻放棄了報仇只為交換你的性命,”祁飛霏一襲絕艷的紅衣,後背上抵着稍進一寸就能刺穿心口的刀尖,臉上卻是坦然平靜彷彿萬物看淡的神色,與明艷無匹的妝容形成令人心驚的反差,“我自認才智不輸這世上的任何人,卻獨獨栽在了你的手上……阿鴻,我想我愛上你了。”
她的對面,葉鴻正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她,拿着劍的手開始不可抑制的微微顫抖,眼眶裏卻蒙上了一層霧氣。
祁飛霏抬眼,冰涼而複雜的目光看過去,“你若恨我,怨我,哪怕拿劍殺了我,我都認,只是剛才那句話卻不能不說……我本以為自己就應該這麼掩蓋住心意一直呆在你身邊,可那日龍穴潭中,紫徽真人自絕經脈身亡的一刻,我突然就不敢了。”
“人生如此脆弱而短暫,我怕我不說出來,下一次機會就再也沒有,”她別過頭,唇角一點點褪盡血色,黯淡的目光看着懸崖下萬里河山,下一刻卻又極其諷刺的露出一個明艷的笑容,動了動唇輕聲道:“……等到如今馬上就要死了的一刻,突然就覺得什麼武林功法、傾軋殺伐都成了虛妄,若有來生,就讓我一間草廬,一片山澗,一柄笛一把劍的度過一生。”
她深深的看着對面的青年,目光中壓抑着極端不舍和不甘的複雜情緒,濃重沉厚的彷彿浸透到骨子裏,說話的口氣卻是冰冷而決絕的:“——我只求,葉鴻,來生不要遇到你。”
下一刻,在葉鴻驟然緊縮瞳孔里慌亂的目光和對手的驚呼聲中,她毫無留戀的往身後刀尖上狠狠一靠!
天地間彷彿驟然變色,特效燈光雷雨交接亮起,祁飛霏胸口處入注的血花噴薄飈出,潑墨一般灑落在地面上。葉鴻彷彿被什麼東西迎頭砸中,身子不穩的晃了半晌才提劍殺上前去,對手卻在手中人質無用后即可抽身後退,他只能一把接住女人的身體,轟然一聲跪倒在泥土裏。
祁飛霏艱難的抬起眼,蒼白如紙臉上一絲笑容也無,目光卻深沉的彷彿釀有萬種千般情緒不曾說出口,對上葉鴻複雜無比的神情和顫抖着的嘴唇,終於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那一閉彷彿一下子壓斷了男主角腦子裏的一根弦,瞬間失態到整個人都顫抖起來,臉上肌肉抽動的似哭似笑:“阿霏你別死……你不要死……我也一直是愛着你的啊……”
“——卡!”
汪盛強亢奮的拍桌子:“對了就是這樣!哪怕不剪直接拿去做預告都行!俞非晚告訴你不要自己壓情緒這不是很好嘛?還有杭銳,都演完了你還在那哭個什麼勁?你不是一直號稱實力派入戲齣戲瞬間轉化嗎?”
俞非晚已經從杭銳懷裏爬出來,跟一邊的劇組人員說說笑笑。杭銳卻還紅着眼眶,只見他咬着牙抬起頭:“……汪導……我好像被小俞帶的太入戲了。”
汪盛強愣了一秒鐘,隨即驀地爆發出一聲大笑:“哈哈哈哈我就說金龍獎評委一定是吃錯了葯才給你這個影帝的,能帶你入戲小俞她是不是已經到影后水準了啊哈哈哈哈!”
殺青后劇組聚餐是順理成章的事,筵席上熱熱鬧鬧的,彷彿所有人都料定了《一葉千秋》播出后一定能紅,一個個都興緻高昂的勸酒聊天,遇到戲裏的主演則一擁而上開始灌酒,恭祝對方步步高升。俞非晚作為原本名不見經傳卻扛起女主角一角的新人自然首當其衝,被一群人拉住灌了個七葷八素后她實在招不住,借口去衛生間溜了出來。
俞非晚在酒店側門口吹了會兒冷風,等覺得酒醒了大半后才深吸了口氣,打算溜溜達達再回席上去——結果一轉身她就看到了一個倚在樓梯旁邊的人影。
俞非晚眯了眯眼:“……秦修霽?”
秦修霽似乎是從什麼商務應酬上溜出來的,穿一套剪裁得體的修身西裝,見她回頭時一愣,隨即走上前來:“……好久不見,你也在這吃飯?”
雖然這陣子對方頻頻幫過自己,可俞非晚顯然不打算給秦修霽什麼面子:“這就打算回去,秦總貴人事忙,我就不多打擾了。”
一隻胳膊橫在她的面前:“非晚,我們談談。”
俞非晚掀起眼皮,涼涼的看了對方一眼:“我們沒什麼好談的,麻煩您讓一下。”說完她腳下一錯,直接繞過秦修霽往樓上走。
秦修霽目光微微一閃,這次沒有阻攔,只是在俞非晚經過他的時候輕聲道:“你不想知道沙琪現在的下落了嗎?”
俞非晚腳下一頓,霍然回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