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方洋
梁餘聲覺得,這會兒就算是劉翔在他跟前兒,那也得落後他三分!要不是因為夜裏車少,要不是因為他點兒高,他或許早就在闖紅燈的時候被車撞得靈魂出竅。他自打生出來就從沒有跑得這麼快過,周圍的一切彷彿都不存在,他想起了小時候坐火車,兩頭的風景拚命地向後掠過。
他真的是憑着一口氣跑回家的,嚇得整個人都傻了,根本忘了打車的事。十三里地,跑到家的時候他連門都不會開了。
方洋下了晚班回來,出了電梯就看到梁餘聲一手拿着鑰匙,哆哆嗦嗦往鑰匙孔里對,但努力好半天就是對不上。他趕緊過去接過鑰匙,“我說你小子別不是被人抓去拍毛片兒了吧?這瞅着怎麼跟NG次數太多似的呢?”
梁餘聲長出口氣說:“閉、閉嘴!進屋說。”
方洋趕緊把人扶起來,進屋開了燈,還從鞋櫃裏拿出雙拖鞋扔到地上。
梁餘聲沒跟他客氣。他跟這位房東認識也有十來年了,兩人交情不錯,以前是同學,現在是房東房客,不是兄弟卻勝似兄弟。
方洋見梁餘聲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鞋,好像忘了怎麼穿似的,忙問:“哎我說你小子怎麼跟丟了魂似的?”
梁餘聲聽到“魂”字,剛放鬆的神經“噔”的一聲綳起來,倏然間抓住方洋一隻胳膊,“我說洋蔥,你信這世上有鬼嗎?”
方洋犯愁地看着他,“什麼鬼不鬼的?你是不是讓驢踢了?是的話快給哥看看踢哪兒了,影響不影響娶媳婦兒。”
“滾你的!”梁餘聲看了看門口,心有餘悸,“我跟你說,我、今天去一客戶家,那客戶是我挺重要的一個客戶,她說她總胃疼,但是上醫院看還,還沒看好,後來她一朋友就給她介紹了一個道士,那道士就跟她說這病是邪病,是她公公死的時候心裏還有牽挂,所以就來找她來了,附在她身上,所以她胃疼,因為她公公死前也是胃病。那她不能總這麼一直疼着,所以她就聽了那個道士的話,要找個人收她公公的魂,只要帶出她的身體就好了。”
方洋:“然後呢?該不會是找你了吧?”
梁餘聲重重點頭,“我剛從她家回來,結果我出大門的時候看到她公公了,嚇得我一口氣兒跑了十三里地!”
方洋:“……”
梁餘聲見方洋一臉無語的樣子,怒問:“你不信?”
“信、信個屁啊哈哈哈哈!”方洋笑得前合後仰,“怎麼可能看到你那客戶的公公啊,不是說死了么?再說了,人長什麼樣你見過?”
梁餘聲回想起大門外那個帥爆表的男人,頓時糾結成了一團,“我這不是聽了客戶的話燒了她公公的照片么,然後叫着那位的名字一直到出小區大門口,你說我能不知道他長什麼樣么?”
方洋還是覺得太扯了,便說:“你可別發神經了,是工作壓力太大了吧?要我說還是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明早起來興許就好了。”
梁餘聲也希望是這樣,但是進了浴室他才發現,這個想法太甜了。也不知是他太膽小,還是大門外那個男人的視覺衝擊力太強,他只要一獨處,就總覺得背後有什麼在盯着他,這種感覺毛骨悚然的,特別難熬,更坑爹的是,他跑得腰酸背疼腿抽筋,累得也想好好睡一覺,可是躺在床上一閉眼,尼瑪眼前全是那個殺千刀的男人!哦不,男鬼!
後半夜兩點多的時候,梁餘聲實在是受不了了,起來整理客戶資料,順便看看還有哪些需要跟進的,哪些需要回訪的,忙完的時候時針已經指向四點。
如果是夏天,這個時候天也該亮了,但偏偏是大冬天,離天亮還早着,梁餘聲又不好意思去打擾方洋,只能這麼乾耗着。
這是自打租房子以來他第一次開一宿的燈,他真不知道這次的付出是不是值當。
第二天方洋起來做早餐的時候,梁餘聲才敵不過困意勉強睡着,只是聽到聲音,他又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然睜開眼睛,從屋裏躥了出來。
方洋看見他把一對黑眼圈掛上了,勸說:“要不我看你乾脆請一天假吧?或者你去打完卡直接回來休息,你們不是只要打了卡就不管其它時間是在做什麼了么?”
梁餘聲狠狠捏了捏額角,“開完早會還要上課,公司又有新產品出來了,要培訓的。”
方洋不能理解地搖搖頭,“你說你這麼拚命幹嘛?想未老先衰啊?”
梁餘聲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可能就是窮勞碌的命。”
方洋欲言又止地看了他片刻,目光無意間落到了他的左手上,發現那手背處不知怎的青了一片,面積大概有乒乓球那麼大,看起來還挺嚴重的,便問:“你那狗爪子怎麼了?”
“你那才是狗爪子呢!”梁餘聲瞪了一眼,沒好氣說:“可能是昨晚跑的時候摔的。”
他從劉芳住的別墅區那兒跳大門的時候不小心碰着了,後來光顧着怎麼害怕也沒覺得咋疼,沒想到青了這麼一大片。
“平衡能力忒差,下輩子記得好好跟閻王老爺說說,讓他給你托送成四條腿兒的,興許還能好點兒。”
“滾!”梁餘聲惡狠狠咀嚼了最後一口早餐,換身衣服提起公文包向玄關走去。
他這哥們兒人挺痛快,做飯手藝也不錯,就是嘴巴太賤。
“對了梁子,你這周末回家不?要是不回就陪我去看看門面。”方洋說。
“想好乾什麼了?”方洋上了兩年班一直沒出什麼成績,所學專業跳槽又不容易,所以想自己做點什麼想了有一陣了。
“我想開個麻辣刷串店。”方洋說:“連鎖代理,代理公司那邊都已經聯繫好了,只要我找到合適的地方裝修好,那邊就能開始供應材料。你還記得我們學校後街那家串串辣嗎?比那家的還好吃!”
“行,那你回頭跟房主訂好時間再告訴我。”梁餘聲打了個呵欠,沒什麼精神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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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小梁,你這是跟誰拚命去了?瞅你這眼圈黑的。”一到公司,梁餘聲所屬團隊的主管周麗便關切地說:“努力是好,可別太熬夜了,不能仗着年輕就不管不顧的,老了可要受累。”
“謝謝周姐,不過您說得對,我這次可真是拚命了。”憶起昨晚狂奔的經歷,梁餘聲仍心有餘悸,但是一想到劉芳對他頗為照顧,他又覺得這事也只能這樣。只求劉芳那個侄兒比較靠譜,可別是那種油鹽不浸的主,不然他這十三里地可就奔得太冤枉了。
“這次公司新推出的產品是自主型養老保險,分為三個等級,你們每人桌前都有一份詳細的計劃書,自己先看看。”
周麗在前頭髮言,梁餘聲瞪着計劃書困得找不着東南西北,硬是挺過了早會才去用冷水洗了把臉。
他決定給劉芳發一條短訊。
姨,我昨天都按您說的做了,您那胃感覺好些沒?
劉芳的電話很快就打過來了,“小梁啊,姨挺好的,我侄兒今早把我送醫院來了,大夫說我是胃潰瘍,還給我開了葯。”言語中帶着無盡怨念,彷彿在埋怨那侄兒根本不該帶她來看醫生。她壓低聲說:“其實我覺得還是你收魂起作用了!要不咋之前都檢查不出來的,今天就檢查出來了呢?你昨天沒事吧?”
梁餘聲心說這侄兒看來挺靠譜,“還行吧,昨天出去的時候在大門口看見您公公了,把我嚇得從大門跳出去一直跑回家,連打車都給忘了,這一晚上我都覺得背後有人跟着我,今早身上青了好幾塊呢,肯定是您公公追着後面打的。”
“這麼嚴重啊?”劉芳頗覺愧疚,承諾說:“你放心,我一會兒就跟我侄兒說一聲,到時候讓他聯繫你,你就給他好好設計幾份保單,他應該會買的。”
“那就謝謝劉姨了,您好好休息。”
“嗯,你忙吧。”劉芳掛了電話,恍惚間好像覺得忘了什麼,但想了半天沒想起來,正巧她侄兒把葯取回來,她就把這事給徹底忘了。
“大伯母,我送您回去。”韓重雲一手拎着葯,一手上掛着黑色羊絨大衣。
“好,回去。不過重雲啊,大伯母跟你說的事你可別忘了啊,就是那個梁餘聲,你記得聯繫他一下。大伯母知道你不差那點養老看病的錢,不過該有的咱還是得有。對了,我得把他手機號碼給你。”說著拿出手機,報了一串數字。
韓重雲倒是認真記下了,但是想到之前在大門口看到的人,他總覺得那人腦子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