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探監
要說起許安野的性格,卻是個矛盾的混合體。
他從小家教甚嚴,知法守禮。雖然好武,身手也是不錯,可是從來也沒有想過憑着一身功夫闖蕩江湖,更不會像一些衝動少年一般恃強凌弱,欺負個把同學就當自己是光榮的黑社會。就是到得後來學全了春山秋水神功,世間少有抗手,也仍然十分低調,在洛陽服侍陳泰,又腳踏實地辦起了企業。
可是他骨子裏面又另有一種血性,嚮往着一馬平川,縱橫江湖,快意恩仇的生活。只是這樣的生活也只能存在於古代,腦子裏想想就算了,現代社會卻是不可能的。他的情況,就如一條已得正果的蛟龍困在淺水,不得不暫時收爪盤身,以求生存。
然而是龍就會騰飛,是虎自然歸林,和方天高的相遇,讓他深藏在骨子裏的遊俠血性起頭來。那方天高一身功夫驚才絕艷,處事隨心所欲,雖然八十好幾的人了,可是仍然火氣不小,想走便走,要留就留,對上心思的,就是傾其所有也不在乎,他一身博大精深的武功就連當初收養的孩子也沒有全教給他,這時卻一股腦兒傳授給了只相處短短數日的許安野。心情一壞,卻是出手就要傷人,王屋山裡,舉手投足之間連殺數人,更是眼睛也不眨一下。
許安野雖然對方天高那種做事只憑喜好,從來不問正邪是非的性子頗有些不以為然,但是這樣快意恩仇的行為又深深打動了他。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深受方天高的影響,從宅男式的少年暗暗變成了俱有濃重江湖氣息的烈性男子,只是這一點他自己還不曾覺察罷了。
他身處斗室卻毫不在意,盤腿坐在囚室之中,運功幾個周天,精神大振,將那幾個仰慕他的年輕警員給他送來的毛尖喝個乾淨,正想再打一路太極拳鬆鬆筋骨,卻聽得門外一陣鑰匙響動,接着房門一開,值班警員走了進來,一臉鄭重地道:“許安野,有人要見你……”
許安野在局裏關了四天,從來也沒有人來看望於他,他自己知道並不是鄧瑗他們不講義氣,而是這件事牽涉太大,一定是警局受到上頭命令,不讓別人前來探視。這時聽得有人要見自己,倒是有幾分驚訝。問道:“是還要提審我么?還是這就上法院了?”
那警員也是許安野的粉絲,幾天以來都是嬉皮笑臉的對他,這時卻是一臉正經,道:“別多話!快走吧,見了人你就知道了。”
許安野滿腹疑問地跟着警員來到一間鐵門鐵窗的小房裏,剛剛坐下,房門都還沒有關上,呂局長就陪着兩個很年輕的一男一女大步邁了進來,那男的面無表情,大手一揮,道:“有勞呂局長了,我們要談點兒事,請你出去吧!”
那人如此無禮,呂局長卻一點兒也不在意,居然還笑眯眯地點頭哈腰,道:“是,是,二位有什麼吩咐就敲一敲門,我就在外邊……”
許安野一臉驚訝,等呂局長出門而去,這才起身和那兩個男女握手道:“肖大哥,曲姐姐,你們怎麼來了?……”
肖北海呵呵一笑,拉着許安野坐了下來,道:“許兄弟,好手段啊,做下這般大事!”又將大拇指一豎,道:“我們都知道啦,好本事!以一敵十,完勝而歸!哈哈!”
曲欣卻是俏眉緊皺,伸手在肖北海肩上重重一拍,嗔道:“你就知道打打殺殺!”
又轉頭對許安野低聲道:“安仔,這回可糟啦,你……你也太衝動了些……”再一想到許安野衝冠一怒為紅顏,辣手護花,義無反顧,實在是個真情真義的好漢子,心裏又十分讚賞。
許安野淡淡一笑,道:“這又有什麼了?大不了判個三年五年,出來以後又是一條好漢!”竟是頗有革命烈士的風範。
肖北海又是一抻大拇哥,贊道:“好漢子……”眼角一瞥曲欣似乎臉色不愉,馬上又把下面的話咽了回去。
曲欣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安仔,這事兒說起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打了幾個人么……可是那個什麼樂隊是政府請來參加慈善義演的,又是頂有名氣的人,還是台灣人,這個……這個影響挺大的……”言下之意是判個三年五年算是輕了。她沒有提到樂隊身後的背景,並不是她不了解,而是因為在她看來,那些所謂的黑社會組織要是敢到大陸來,那是作死!
肖北海冷哼一聲,卻又習慣性地看了看曲欣,見她沒有反應,這才沉聲道:“怕什麼,那幾個人又沒死,也沒殘廢……許兄弟盛怒之下手腳還是有分寸的嘛……頂多是個故意傷人!等周處長回來我們給他求求情,讓他出面協調一下,多半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許安野見肖北海看着曲欣的眼神又是愛慕,又是畏懼,仔細看看曲欣,已經沒有了上回見面時的憔悴和憂鬱,轉念一想,曲欣能夠這樣快擺脫心裏的陰影,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曲欣看許安野的笑容古怪,有些涵義,俏臉一紅,狠狠地瞪了肖北海一眼,嚇得肖北海愣了一愣,不知又是哪裏說錯了話。
還好,這一回曲欣很贊同地點了點頭,道:“是啊,處長還沒回來呢,他要是出面的話,也許還真能處理得了。不過那也得樂隊方面同意不起訴安仔才行的。”她在軍校的主修功課是學法律的,這一點卻是比肖北海要明白。
兩人雖然也是秘密部門的特工,可是畢竟官職不大,影響不深,這時周處長又不在北京,無人能夠作主,商量了半晌,也是無技可施,安慰許安野幾句,又關照呂局長不可虐待於他,這就去了。
許安野回到囚室,靜靜坐了一會兒,房門又開了,值班警員笑嘻嘻地道:“許大俠,又有人來看你了!”
四天都沒有動靜,這一會兒工夫卻有兩撥人馬前來探監,許安野大感詫異,再想一想,頓時大喜,莫非是鄧瑗來了?這幾天總是牽挂於她,也不知她過得好不好?跟着警員又來到剛才和肖北海兩人見面的那個房裏,卻見房裏早已坐着三人,兩男一女,正是奈良真也、松本和那天見到的御谷株式會社的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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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許安野拂袖而去,在街上漫步而行,卻不曾注意到一輛毫不起眼的黑色豐田轎車遠遠地輟在身後。
車上坐着的是日本料理店的經理。他受到松本的命令,時刻保持與許安野的接觸,所以暗暗跟着他。這少年竟能讓組織的大小姐和首席長老執家奴之禮,這樣的地位在他眼裏更是高不可攀,直如天神一般的存在,雖然不明所以,可是哪裏敢有半分懈怠?
他跟着許安野打的士到了希爾頓,費了好大的勁才打聽到他進了哪個房間――他不敢跟蹤許安野上樓,以他的身手要想跟蹤,當時就會被許安野拿下――正要打電話回去彙報,突然間警笛大鳴,幾十輛警車鋪天蓋地而來,一隊特警荷槍實彈衝進了酒店,不到半個小時,又押着一個戴着黑布頭套的犯人下來,他瞧得真切,那個犯人模樣的衣着身材正是許安野。
這可把那經理嚇壞了,一溜煙跑回店裏,把情況一五一十地彙報完畢。奈良真也和松本頓時大吃一驚,急忙派人前去探聽消息。可是事關重大,一時間卻得不到真實的信息。不過第二天便有警察來問許安野頭一天是否在料理店吃飯,又還有誰和他一起。那經理照着律師的指點說了個大概,待想打聽一些關於許安野的事,卻又被嚴詞拒絕。再拖了三天,也不知費了多少錢財,託了多少人情,這才得到一個探視的機會。
奈良真也一看到許安野,未曾開口先自紅了臉龐,頓了一頓,這才問起事情的經過。許安野也不瞞她,便把那一天從料理店出來之後所發生的事說了一遍,道:“這事只怕很嚴重,你一個外國人也管不了,還是少費心了吧。”
松本聽了奈良真也的翻譯,低頭沉思不語。那律師卻道:“聽你說的話,天天樂隊那幾個人並沒有受到太嚴重的傷害,依我看來,現在的關鍵不是怎麼對你的傷人行為定罪,而是怎麼消除影響吧。我想如果可以在別的方面做一做工作,讓當事人不起訴你,公眾輿論方面又能找一個合理的台階來下,這事多半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個律師是個地道的北京人,從業多年,經驗豐富,深知中國國情所在,這幾日也收集了不少資料,這時再聽了許安野的話,馬上一語中的,切中關鍵。
許安野聽他說的和曲欣之前所說倒是一個樣,心裏升起幾分希望,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道:“我有一個朋友也是這麼說的,不過想叫那些人不來起訴我,只怕有些難度……”他也知道自己那天出手狠了,打得人家十幾條大漢滿地找牙,這時還想讓人家就此作罷不來追究,只怕困難得很。
“這個……”那律師也有點含糊了,“看看怎麼做工作吧。”
松本一言不發地坐在邊上,聽着奈良真也將律師和許安野的對話翻譯一遍,點了點頭,一臉輕鬆地道:“原來是這樣啊……那就好辦了,那個樂隊的損失我們賠給他們,再以他們的名義捐一筆錢給慈善義演的基金會,他們公司的高層……咳咳,我也是認得的,和他們說一說,應該會同意不提起訴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