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斷腸詩

第二百五十八章 斷腸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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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夫陵立在懷沙院裏哭笑不得。

他清晨起身,正伏案梳理往來的戰報書信,外頭一個劍衛急匆匆地闖進來,不由分說將他拉進了懷沙院,一路還神神叨叨地說院子裏頭鬧鬼了。

結果進了院中一看,鬧鬼是沒有的,只是檗倒在草叢中,一干劍衛不敢上前,三三兩兩聚在廊下院角,議論紛紛。

想縱着解憂逃離的事情,昨夜景玄同他商議過,因此看到這般情形,相夫陵已將事情猜了七八分,旁的不說,先將劍衛們遣散。

“相夫子,聞醫令與醫偃慘死於此,師檗亦……”一名劍衛磨磨蹭蹭,擔憂地看看相夫陵,“恐、恐有不虞。”

死人他們倒是不怕的,但醫喜死得實在瘮人了些,鄉野常常傳說,這樣的人死後是要化作惡鬼的。

“無妨,人行於晝,鬼行於夜,今朝日初起,鬼魅自去。”相夫陵順着他的話,煞有介事地安撫了一番。

劍衛們面面相覷,這話說的也有理。

“依相夫子之令。”洛從院外快步走入,肩頭還綴着幾顆露水。想是剛接到消息便從後山趕了過來,掃了一眼院子裏這群烏合之眾,冷聲道。“都退罷。”

“喏。”

眾人齊齊抱了拳,鴉雀無聲地退出。

惹誰,也別惹上洛,是這些劍衛向來奉行的原則。

洛是出了名的不好說話,只認死理,下手也無輕重,光是平日拆招喂招都能“不慎”將人的胳膊擰折了。還冷冷扔下一句話,“學藝不精”,半點歉意不曾有。

這樣不通人情的人。誰樂意接近?

人走得差不多了,一直躲在院角的藺拖着劍慢騰騰地走近。

洛橫他一眼,“冢子亦在?”

護衛在,主人自然也在。

檗也從草叢中坐起。相夫陵幫着摘去他衣衫上的銀針。收在手中籠了一捆,陽光下,針尖隱隱泛着奇異的光彩,似乎原本淬過什麼。

相夫陵蹙眉,拈起一根湊近了一嗅,葯氣撲鼻,滋味辛烈,似乎能夠疏通關竅。倒不是劇毒之類;且以解憂的性子,定也不會取出一把毒針來做戲。

那……這一把淬了葯的針是何意思?總不能是她臨走太過慌亂。取錯了?

想了一回沒個定論,無奈搖頭,解憂這丫頭,鬧了這麼一通,甩手將攤子全扔給旁人收拾,自己溜得倒是比山裏的兔子還快。

“冢子尚在屋內。”藺悶聲,他可是比檗更難熬,既要小心避開解憂的注意,還不能驚動了附近的劍衛,本以為不過是來一趟懷沙院送別,誰想到還有後來的“插曲”?

相夫陵應了一聲,袖了那把針推門進去。

屋內簾櫳寂寂,燈芯燒剩短短一頭,盡數浸在燈油內,也不知是不是一夜沒熄。

轉眼一瞟床下散落的衣物,相夫陵剎住步子,擰起眉折回外間,低頭把玩着手中銀針。

淬了葯的銀針?莫非針淬上藥物能事半功倍?——但除了毒針外,從沒聽過這種用法。

除非是……

相夫陵顧不得迴避,重又折返內間,“冢子?冢子……?景淵?”

得不到回答,相夫陵一把挑開帳子,景玄果然未醒,而且還怎麼喚都沒有反應。

“這丫頭……”相夫陵搖頭,總算是明白解憂留那一把針的用意了。

將解藥淬到針上這樣新奇的法子,也虧她想得出來。

…………

景玄坐在案前發怔,指尖似乎還殘留着那少女身上清淺的蘭澤草氣息,可這屋內,除了那一匣蓍草,再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還是……走了么?

打開木匣,濃郁的草香直撲面前。

“蓍草?”相夫陵倚着書案擦拭方才那把銀針,嗅到氣味抬頭瞥了一眼,嘖嘖嘆息,“筮法艱澀,不意憂能通,確百年難得。”

景玄不答,正要重新蓋起,日光一轉,似乎映出匣底淺淺的刻痕。

“這是……”

將蓍草取出,匣底一行小巧的篆字顯露出來。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刻痕邊緣圓潤,包了一層細膩的脂光,顯然已有些年頭,刻的又是《九歌》種的章句,多半是原本就刻在匣子內的。

但解憂將它留下,就沒有其他的意思了么?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呵,曾經有多少的樂,到了分別之際,就該有多悲涼。

那丫頭,還真是狠得下心。

“解憂連夜離去?”相夫陵取出一方細絹,將銀針一根根扎在上面,小心捲起,扔進袖內,抬頭看向景玄,“憂體質虛弱,真能星夜兼程……?”特別是,在做過那種事之後……

景玄一怔,解憂素來精力短少,自然禁不起徹夜趕路。

可方才相夫陵轉述過檗的話,解憂當時可是引開了周圍的劍衛,再翻牆離開的——那丫頭能翻牆?怎麼可能?!

“聞世有針刺之法,垂死之人尚能暴起殺敵,然此法損人,故鮮存於世間。”相夫陵一字一頓地說著。

景玄怔怔聽着,相夫陵的意思是……解憂也用了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

“確做此想。”相夫陵點頭,屈起指輕敲着書案,他在秦地時就發覺解憂身形靈巧,後來着意觀察過,那丫頭若非體質不足,以她的身手和心思,普通的劍師怕都不是她的對手。

若是佐以這種被嚴禁的針法,區區翻牆,應當不在話下。

只不過……為了離開九嶷,有必要用這麼拚命的法子么?

景玄心中更不是滋味,用那種法子來借力,正常人都得大傷元氣,解憂身子骨本就那麼差勁,這麼折騰還有命么?——難道她就是拼了命,也要離開么?

真是個傻丫頭,這又是何必呢?這件事,其實還有很多方法可以解決。

“冢子。”檗探進半個身子,猶豫了一下,快步走近,撤步跪下,深深一揖,“冢子曾囑某護衛夫人,今夫人應邀孤身至臨武,恐有不虞,某願往護之。”

“臨武……應邀?”景玄面色凝重,他記起來了,昨夜解憂死活阻着他追問,一個字也不肯說。

那麼,是誰邀她去臨武?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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