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融入校園
建國路口,錢塘二中老校區旁邊的巷子裏,距離接送班車的車站還有那麼幾百米,顧莫傑拖着行李箱,低頭不看路地往前走着。
感覺到箱子的輪子顛簸了一下,似乎是碾到了什麼東西,顧莫傑驚覺回頭,原來是同班的陸文君在和他打招呼。
“阿傑,你沒事吧?怎麼走路都不看路。”
陸文君和顧莫傑是六年的同學了,初中高中都是。此刻也拎着一個大包裹,顯然是帶了一周的用品。
“君……嘿,陸文君,早啊,我是說——這周怎麼沒讓阿姨送你去車站呢。行禮重么?”
剛剛反應過來的那一瞬間,顧莫傑幾乎把“君君”這兩個字的昵稱喊出口了,幸好只喊了一個字就剎住,然後改成了以全名稱呼。
“君君”這兩個字眼,還是他初中時代的時候和陸文君開玩笑才敢喊的,到了高中里,越來越少的接觸中,這兩個字早就被封印起來了,取之以徹底的以禮相待。
20世紀末,顧莫傑剛上初中那年,錢塘市的民辦初中取消了升學考試改為搖號入學——就和後世汽車限牌那陣子一樣的搖號。而公立初中則是繼續按學區入學。
顧莫傑並非權貴子弟,自然沒法在搖號中下手腳,也就上不了民辦初中。
他上的初中,是一所離家近的爛校。中考的時候,一屆幾百個同學裏,只有個位數考進了錢塘二中。
所以,能夠和顧莫傑初中、高中都同班的同學,便只有陸文君一個,實在算是很難得。
兩年多前,顧莫傑剛剛到錢塘二中看了分班名單的時候,還小激動了一番。
激動的原因也很簡單:陸文君是美女。尤其是那一頭常年扎得很緊又不毛糙的修長單馬尾髮型,給人一種很精神清爽的感覺;著名日漫《2077日本鎖國》裏面的女主瑪麗亞,就是這感覺。
然而,過去兩年的高中生活,證明了這種近水樓台並沒有卵用。錢塘二中校風太好,班裏敢談戀愛的不超過兩三對。而且僅限於拉個手、打個嘣兒的小兒科。真敢做出格弄出“人命”來的,一個年級也不一定找得出一例。校園戀愛這種高壓線,當然與顧莫傑無關。
陸文君聽到顧莫傑幾乎要喊她“君君”、又臨時改口,眼神里閃過一絲轉瞬而逝的狡黠和失望,似乎是在懷念過去的輕鬆生活,便微不可見地鼓了一下腮幫子。
僅限於鼓腮幫子,不包括嘟嘟嘴。
只是配合著她的鵝蛋臉,蘋果肌,小酒窩,就這麼區區鼓一下腮幫的嬌嗔之態,就頗有萌點。
02年的人,尚不知賣萌為何物,對美人的評價,下巴要越尖越錐子越好,並不懂得欣賞鵝蛋臉的好處。顧莫傑卻是兩世為人的審美觀,略一踟躇,就發現陸文君真是“生不逢時”,若是再年輕十年,按照後世的標準,其姿色就妥妥的介於八分女和九分女之間了。
……
“真是不‘紳士’啊——都問了人家行禮重不重,也不見你有幫忙拿的意思——喏,幫我拎這個,快到車站時再還給我,別讓人看見了。”
陸文君顯然不知道“紳士”這個詞將來會包含哪些惡意。說完就落落大方地把一個大拎包丟在顧莫傑的拉杆箱上頭,然後略微側過一些身子,巧妙地確保兩人拉開到一米多的距離。
就好像如果下一個拐角有認識的同學出現的話,陸文君就能一下子綳直身子把包包拿開,不讓人看出異狀一樣。
顧莫傑心裏一暖,心說前世的自己還真是傻逼的雛兒,看不出誰對自己好,誰對自己親近。有些女生,其實是不願意被人當成“班花”什麼來看待的,她們更希望自己不要被貼上花瓶的標籤。
而越是這樣的女生,越是不願意在旁人對她敬而捧之之後,就疏遠舊識的,哪怕僅僅是為了表現自己不膚淺。
對了,剛才她說了“紳士”……唔,紳士貌似也沒什麼不好的意思吧?
陸文君見顧莫傑沉默了十幾秒鐘沒搭話,卻不知道顧莫傑已經陷入胡思亂想之中了,倒是有些訕訕地,搜索了一番剛才顧莫傑的客套,順勢往下說:“我媽今天病了,所以沒送我,讓我自己一個人回校——結果還帶這麼多東西,可沉了!”
這種語境,顧莫傑自然只能跟着歪樓,順着問候了一下陸文君母親的病情,得知不過是頭疼腦熱之類的,並不要緊;又說了些安慰的客套話,正準備把樓歪回來的時候,卻已經轉過車站前最後一個拐角,眼前一下子出現了幾個認識的同學。
陸文君“唰”地一下把擱在顧莫傑行李箱上的拎包拖走,然後恰到好處地拉開三四米距離。
按說這時候,若是久經網絡洗禮的人,這當口肯定應該閃過一絲不快,然而顧莫傑卻心下坦然——他知道,陸文君的這個舉動只是因為害羞,不想被人背後說嘴而已,絕對不是什麼“女神級綠茶為了多穩住幾個、害怕爆胎而做好保密工作”。
2002年的人心,真的比十年之後的要純良不少,至少心機表們還沒有那麼專業化、套路化地產出,“心機表標準化量產作業指導書”還沒總結出來。
兩個人,都很自然,發乎情止乎禮。
顧莫傑微微加速,對着對面一個看過來的男生微笑打個招呼,開始調侃,就好像他和陸文君真的只是在路口轉角剛剛碰到那般自然。
“南哥,今天這麼‘親民’,也坐班車呢。”
對面那個被稱作南哥的男生,名叫費迪南,一米八幾,又高又瘦又帥,顧莫傑並沒有了解過對方家世,總歸是知道對方家裏有錢有權就對了。
一般來說,顧莫傑這種庶民子弟和富二代是玩不下去的。但是高中三年下來,班上的富二代當中,顧莫傑唯獨和費迪南關係不錯。
或許是兩人有那麼幾點相似之處,同病相憐吧,而且費迪南也不像班上其他官、商子弟那樣驕氣。
因為費迪南的名字和歷史課本兒上那個“薩拉熱窩事件”當中被殺的奧匈皇儲名字譯音差不多,同學們沒少拿他的名字開玩笑,他也不以為意。
“阿傑你又取笑!我特么大部分時候都坐班車好不!”南哥居高臨下在顧莫傑肩膀上捅了一拳。顧莫傑也有一米八的個子,在江浙一帶的男生裏頭這個子不算矮了,但是在費迪南面前還是略微差了一些,身子不由自主搖晃了一下。
“說正事兒呢,聖誕節是星期三,你說歐SIR會不會和去年的MISS王那樣,折騰什麼‘勞逸結合,素質教育’,讓大家在聖誕班會上比賽唱英文歌——你小子周末回去練了么。”
“練毛線,歐SIR挺實在個人,不會折騰強求吧。再說都高三了,能和高二時候一樣么,要我說這學校還是有幾個實在人的。”
顧莫傑和費迪南幾句話,就把調子引開了,旁邊又有幾個男生路過,匯入討論人群裏頭。他們口中的MISS王,是高一高二時候的班主任,英語老師,美女,可惜做事太理想主義,整天想的都是烏有之鄉,實在不適合在搏殺激烈的高考環境下教書。若是放到大學裏,教一些無關升學率、純發興趣的課程的話,說不定好一些,可是在血腥廝殺的應試教育環境下,實在算不上好老師。
到了高三之後,校方也不傻,平時再怎麼喊素質教育,這當口也不會拿升學率開玩笑的,一些明顯不太適合衝刺教育的老師都被換掉了,繼續下去教低年級,顧莫傑班上新來的英語老師換了個笑容看上去很和煦的三十來歲男人,也就是男生們口中的歐SIR。
見大家對聖誕班會的看法都差不多,有點兒喜歡找機會顯擺的費迪南好像也沒了興緻。大家聊着聊着,班車就來了,眾人一擁而上大家都是有修養的人,也不存在搶座問題。
……
一路無話,顧莫傑和南哥幾個男生扶着杆子圍着一圈聊天打屁,顛簸着也就回校了。女生們因為都有座,倒是安靜一些。不過顧莫傑也能從傳來的聲音裏頭注意到,班上又有幾個成績不錯的醜女在拿話擠兌陸文君了,陸文君還是“談笑退敵”如故,不和別人多談“為什麼她總是比較受男生歡迎”的問題。
這種情況,顧莫傑都見了兩年半了,要是沒有重生,妥妥地是不會注意的。
可是重生之後,一個人的自信心難免會爆棚數倍,原本不敢想的事情眼下也敢想一想了,所以情不自禁就豎起耳朵想聽個仔細——當然了,嘴上他還是滿嘴跑火車和兄弟們聊着歐SIR和英文歌,從《雨中漫步》到《歌劇院魅影》,好像正經得不能再正經。
“好了啦~人家將來就算非要談,肯定也專門找一個談,怎麼可能在太熟的人裏頭發展?多尷尬啊,多不好意思啊,萬一談不成豈不是連朋友都做不了。你們懂的!咱摩羯座的嘛~做一回事兒就是一回事兒,同學就是同學~朋友就是朋友~那種朋友就是那種朋友~別瞎操心了!”
這是陸文君的聲音,就在幾秒鐘前,她同寢的一個閨蜜又在擠兌她了,說周末又有隔壁班的男生如何如何提到陸文君了,陸文君究竟有沒有意思什麼的,當然大家都知道這種話是說笑,陸文君無非是那幾套話又不得罪人又能夠搪塞過去。
眼下這套說辭,顧莫傑也不陌生,因為他都聽到過好幾次了。然而,此刻再次聽到這些說辭的時候,意味就頗不相同了。
“人家不會在太熟的人裏頭發展的啦”,這句潛台詞,最開始的時候應該是用來搪塞哪種揣測呢?很顯然,只能用在別人猜疑“陸文君是不是和某個很熟的老同學有點兒什麼”的時候,再往下看,誰和陸文君最熟呢?顯然就是……
“都特么是無聊乏味的優等生啊!這種伎倆,換個人早就上了!原本過的都是什麼日子!真窩囊!”
顧莫傑暗暗啐了一口,上輩子的日子,真是都活得日了狗了,太特么窩囊,這般揮霍資源。
這都不找機會上,還是男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