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納妾（四）
蘇老夫人一見自己孫兒不反對，心裏懸着的石頭便着落了，頓時覺得今兒個胸腔內神清氣爽極了，眉角的喜色躍然而出。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潤潤嗓子，繼續道：“這便是極好，你父親的意思是讓那沈小娘子在我這裏養一段日子，等過了七夕，便挑個吉日迎她入門。”
蘇琰霖濃密的劍眉一挑，道“怎地，納個小妾而已，怎麼還要把她嬌養起來？”
“這是你父親的意思，他說這沈小娘子在戲園裏做事，他不放心，便尋思着先放家裏養起來，我瞧着那沈小娘子也是瘦弱的很，是該好好養養。”老夫人一想到沈簟秋那清清瘦瘦的模樣，真擔心一陣風都能把她吹跑了。
“父親倒真是挺上心，也不怕是個媚惑的，迷了他心智。”蘇琰霖冷笑道。
“一開始我也是擔心這事，平白無故就冒出這麼個小娘子，會不會你父親被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人迷住了，後來我瞧着那沈小娘子的模樣一點也不媚，反而長的挺可人，我看了都要憐惜萬分呢。”老夫人笑道。
“瞧你們說的這麼可人，我真真也好奇了，祖母，我可否見見這個小娘子？”
“這。。。不太妥當吧？”老夫人思忖片刻道。
“祖母，不如，您喚她過來，我躲在那珠簾後面看看是否真有你們說的那樣，這樣我才放心父親納她。”
“也好，日後你們總歸要見的。”老夫人便轉頭吩咐侍立在一旁的丫鬟柳絮去喚沈簟秋過來。
柳絮領命，快步朝外頭走去，蘇琰霖慢條不紊的站起身，繞到珠簾後頭。不一會，就看見一個着翠煙色對開襟綢緞上衣配一條玉湖色百褶裙的少女偏偏然進屋。蘇琰霖烏黑的雙目隔着珠簾緊緊盯着來人，果真是瘦瘦弱弱地模樣，連同走路都是軟綿綿步調。
再往上看，那腰肢倒是挺纖細，脖頸也算修長，素凈白皙的鵝蛋臉，柔和的五官，倒是個清麗脫俗的人兒，但這樣姿色的小娘子吳州城一抓大把，也沒特別出彩的地方。父親到底看上她哪裏了？
蘇琰霖細細打量着，卻聽見一道似鶯燕般軟濃的聲音透過珠簾傳入他的耳膜，竟令他有些一顫，他凝神聽着。
“簟秋拜見老夫人。”沈簟秋朝着坐在太師椅上的蘇老夫人微微福身行禮。這段時間她住在老夫人這裏，接受老夫人派過來的禮儀嬤嬤管教，各種請安規矩她是學的**不離十了。
老夫人瞧着她乖巧柔順的模樣，微微一點頭，說道：“坐吧。”
“是，老夫人。”沈簟秋便在老夫人斜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這個角度，與珠簾後面的蘇琰霖正好打個正着。不過，沈簟秋坐定后，眼睛是看向老夫人的，自然沒在意珠簾後面藏着一個人。
“這陣子，可還習慣？明哲已經跟我商量了納你的事，具體日子大概在七夕過後吧。”老夫人慢悠悠地開口道。
“習慣的。蒙老天眷顧，簟秋覺得是三生有幸才遇到了哲郎和老夫人您，簟秋日後定不辜負老夫人的期望。”沈簟秋說著便站起身，跪在蘇老夫人面前，重重叩了一個頭。
蘇老夫人倒沒料到這小娘子會突然行這樣大的禮，臉色一怔，才伸手扶起簟秋，道：“沈小娘子，萬萬不可行如此大禮，折煞老身了，待到你們拜堂那日再行也不遲。”
“是，簟秋遵從老夫人意思。”說完，便由伺候她的丫鬟杜鵑扶她起身重新坐回位置上。
之後，兩人聊了片刻，老夫人稱身子不能久坐要回屋休息，沈簟秋便起身告退。
待沈簟秋退出去后，蘇琰霖挑開珠簾從裏面出來。老夫人瞧見他，便笑着道：“怎樣？可是瞧清楚了？”
“瞧是瞧清楚了，倒是個挺會說話的人。”蘇琰霖扯皮一笑道。
“怎地可還滿意？”老夫人笑着問道。
“老祖宗，這人是父親看上的，我滿意不滿意不打緊，關鍵這小娘子別是別有用心？”蘇琰霖道。
“有我在，她還能翻天不成？現在，你父親的事是有着落了，我瞧這沈小娘子挺不錯的，你也別為難人家。現在我最上心的是你的親事，前陣子京城鎮遠將軍府託人給我捎信，說你表妹嫿禕下月要來我們蘇府小住幾日，這言下之意，不用我說你也懂了吧？你也不小了，該成家了。這些話我也不多說，省的你嫌我啰嗦，我乏了，你回去吧。”老夫人叮囑道。
蘇琰霖默然，沒說什麼，表妹之事，暫且不急。現在最要緊的便是如何對付這個女人。剛才自己一直在看這個小娘子，那眉眼那神態怎麼看都像是在演戲，這樣的把戲也就糊弄糊弄他父親和老夫人。
從老夫人屋裏出來后，慢慢踱向西廂房，廂房門是半開着的，他站在門口凝神看了一會，最後什麼也沒做，回身朝外間走去。
他有的是時間慢慢陪她玩。
入夜，沈簟秋安頓好沈鴻鵠睡下后，便回了自己房內，洗漱一番后將髮髻散開，一頭烏黑的青絲便隨意攏散在肩頭，因現在是6月，古代的夜晚不像現代有什麼空調和電扇可以散熱，沈簟秋又怕熱的很，所以洗漱后僅着一件藕粉色肚兜，外面披一件淡色的綢衣走到卧室一角的長桌前。拿出白日讓柳煙送來的筆墨和宣紙，伏案於長桌上開始練字，雖然前生對寫文言文並不陌生，但拿毛筆寫字就有些吃力，當初在戲園子寫戲文她的字寥寥草草，老闆沒少嫌棄過，如今有這樣的一個環境供她學習，她定要好好抓住，為日後打算。
一筆一劃，甚是認真。有些跳躍的燭光，在窗戶上映出她纖細的身影。
窗外，透着繁星點點的黑夜裏，一道修長的身影緊緊注視那隨着燭火搖曳的人影。
沈簟秋擱筆，拿起宣紙上落上的詩句，輕聲吟道：“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這首詩她以前學過，拿來練筆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