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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衣人和葉歸程對峙了片刻,葉歸程率先出招,一記玉虹貫日直衝到薛衣人跟前。
薛衣人神色未動,待西天聆雪刺到面前時才略一抬手,不偏不倚地將葉歸程的劍攔下。
金戈驟鳴,一白一黃兩條人影便纏鬥到一起,光華閃耀。
楚歌幾乎是下意識地便要翻出盈缺助戰,但是尚未動手,便看到院子另一側同樣在觀戰的楚留香和胡鐵花,這才意識到這可能不是什麼一言不合打起來了。按捺着性子又看了一會兒,見葉歸程短時間內沒有吃虧的跡象,楚歌索性縱身一躍跳到楚留香身邊,問道:“怎麼回事?”
楚留香一見是她,斂去臉上凝重的神情,笑道:“沒事。”
“沒事怎麼打起來了?”楚歌不信。
看着楚歌緊張得連睫毛都微微顫抖起來,楚留香莫名有點感慨,想摸摸她的腦袋,手抬到半路意識到不合適,便收回來摸了摸自己鼻子,在心裏嘆了句楚歌和葉歸程的感情當真好的很,面上卻是微笑道:“當真無事——來之前不是便說了么,葉兄的藏劍山莊要想打響名頭,首先要他揚名天下。而在這世上,一個劍客揚名天下最快的方法,就是打敗當代的天下第一劍客。”
楚歌神色一動,總算想到了這點。
她不由又看向纏鬥在一起的兩個人,還是有些擔心:“歸程他……”
“你擔心什麼。”楚留香好笑,道:“這一戰,薛莊主既然應下了,葉兄必是不會輸的。”
雖然也未必會贏。
楚歌瞬間便理解了楚留香的意思。
以薛衣人如今的身份地位,他會應下葉歸程的挑戰,便足以讓葉歸程揚名。
而葉歸程的武功修為也確實不錯,不管能不能打敗薛衣人,過個百招還是可以的,能在天下第一劍客手下過百招而立於不敗之地,足以躋身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
不過雖然明白了這個道理,楚歌還是擔心葉歸程會不會受傷,畢竟薛衣人他……“看薛莊主的樣子,我還以為歸程說了什麼惹他不快了呢。”楚歌說著,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那間被掀掉了半個房頂的屋子。
楚留香無奈苦笑。
“哈哈。”胡鐵花卻是爽快地大笑,一雙大眼睛十分明亮,道:“這可是薛莊主自己的責任了——我聽說,薛莊主年輕的時候便是俠義恩仇,殺起人來毫不手軟,這些年雖然退出了江湖,估計這脾氣一時半會也變不了。他不動手則已,一動手,一身劍氣便是鋒芒盡露,足以讓人透體生寒……”胡鐵花說到這裏,不由搓了搓胳膊,感覺方才在屋裏直面對方劍氣的森冷之感還停留在身上似的,而後又頗感慨道:“倒是葉兄,不知他修習的何種功法,周身感覺不到絲毫殺氣,但是威力卻甚為強悍,不說我老胡,便是老臭蟲,都未必是他的對手。”
那是!楚歌雖然沒有明說,但臉上的表情卻是明晃晃的這兩個字。
楚留香和胡鐵花不由對視了一眼,笑着連連搖頭——楚老闆倒是當真護着葉公子。
薛衣人年輕的時候就幾乎拿下了第一劍客的名頭,這些年雖然居於松江府,沒怎麼踏足江湖,但也從未放鬆過對於劍道的追求,經過這麼多年的沉澱,劍術愈發精鍊,每一招每一式都極為精準,絲毫不拖泥帶水,幾乎不給葉歸程一絲一毫的機會。
但是他有一個明顯得缺陷。
或者說古龍所構築的所有世界裏,大部分比較牛批的劍客都有的一個缺陷——他們練的都是殺人的劍。
殺人的劍當然有他的好處。
如果是為了殺人,出劍不必講究套路和規則,只求快、准、狠。
薛衣人也是如此。
也許旁觀的人並不覺得他的動作有多快,那是因為他的速度快得肉眼幾乎看不清,你自認為看到他才動了一下,可這一下的時間裏,他可能已經刺出七八劍,並且每一招招呼的都是葉歸程的要害之處,讓人避無可避,只能招架。
他的劍比西門吹雪的還要快。
葉歸程與薛衣人周旋着,不知怎的就想到最開始那個世界遇到的、被楚歌稱為“劍神”的西門吹雪。
可薛衣人現在畢竟只是切磋,而不是殺人。
殺人的劍只有在殺人的時候才能爆發出全部的威力,可如果只是切磋的話,威力便會大減。
今日一聚,薛衣人對楚留香三人本就十分欣賞,身為劍客,他又對同樣使劍的葉歸程更多了幾分親近。方才被挑戰的時候,薛衣人既有種被挑釁的不悅,但同時卻也對葉歸程的勇氣很是讚許,所以就愉快地決定好好教訓他一通。
可過了幾招之後,他便意識到對方跟自己走的絕對是不一樣的劍道,尤其是對方劍氣凝形的功力,似乎更甚於自己。
如此,薛衣人雖然鬥志大漲,卻也更加不想重傷到葉歸程,下手便有了幾分收斂。
薛衣人敢放水,那是因為他是長輩,這可以算是提攜後輩。葉歸程雖然察覺到了,但也只是略頓了頓,隨後繼續全力對戰。作為一個後輩,他若是放水,那是對薛衣人的不尊重,甚至說侮辱。
葉歸程穿過好幾個世界,也有同各個世界的頂尖高手過招的經歷,見識閱歷都不缺,缺的只是時間的積累。薛衣人這麼一放水,兩人便有些平分秋色的樣子。
所以過了數百招,卻仍舊未分勝負。
一直打到天黑,兩人方才一齊住了手,雙雙落在院子裏。
許久沒打得這般酣暢淋漓了,薛衣人收了劍,難得露出個笑臉,拍了拍葉歸程的肩膀,贊道:“不錯不錯!”
葉歸程將重劍背好,禮數周全地向薛衣人拱了拱手:“多謝前輩指教。”
掀了房頂的屋子自是不能再用來待客,薛衣人一邊引着葉歸程往另一處院子走去,一邊難得好奇地問道:“不知葉公子出身何處?薛某一生痴迷劍道,倒是從未見過這般的武功路數。”
——輕劍敏捷,重劍厚重,更兼劍氣凝形外放,實在巧妙得很。
葉歸程道:“在下出身藏劍山莊。”
薛衣人從未聽說過這麼個名字,不由問道:“何謂藏劍?”
“劍有鋒而形不露,以心為劍,是為藏劍。”
而那邊準備過來的楚留香和胡鐵花都是一怔——原來,藏劍山莊竟是這麼個意思么?倒是跟葉歸程的武功風格頗為相符——鋒芒藏於心間而不外露,難怪察覺不到他的殺氣。
到了晚上,薛衣人意猶未盡地拉着葉歸程楚留香他們繼續喝酒,楚歌找了個借口,跑出去找薛笑人。
薛笑人正等着她呢——也是薛衣人太高興了,完全沒注意這個弟弟已經不瘋了,一見她來了,便拉着她跑到一處偏僻幽靜風景卻又極佳的地方,又翻出兩罈子好酒,拍了封泥,酒香撲鼻。
“這是我瘋之前埋下的,好幾年了,不比我大哥的酒差。”薛笑人說著,要楚歌坐到他身邊,問她:“你不是說有法子讓我大哥聽我的嗎?”
楚歌道:“只要你管住你哥的錢袋子,他不就聽你的了么?”
薛笑人還是不懂。
楚歌只能說得更明白點:“你把你組建的那個殺手組織擺到明面上啊——哎哎哎,別動手啊,你的事我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不是都知道了,現在動手有意思嗎……我說你蠢你還不願意聽,搞個殺手組織又不是錯。唐門知道吧?人家不也是刺客出身,如今可都是江湖上有名的武林世家了。可你那殺手組織,實在拿不上枱面,畢竟什麼活都接,什麼人都殺,實在太Low,一點逼格都沒有……咳,逼格懂嗎?你意會一下就好。總之,你這殺手組織要想長久並且光明正大地做下去,得有一套嚴格的管理機制,再制定一套嚴格規矩,比如仁義之人不殺啦,什麼背信棄義之人必死什麼的,一聽就很高大上是不是?然後價格再分個三六九等,總之就算是見不得人的殺手,也得披上一層偉光正的皮,這樣你又有面子、又有金子不是?”
薛笑人:……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
之前他就是被薛衣人逼急了,鑽了牛角尖,這才想干點驚世駭俗的事煩死他,現在意識到大哥對自己的嚴格都是因為愛啊,那就不能再噁心大哥了。本來他還想解散殺手組織,但是聽楚歌一說,好像確實是保留下來比較好,他大哥不懂經營,莊裏其實早就入不敷出了,若是他的殺手組織能挑起家裏的經濟重擔,他大哥也得高看他一眼不是?
把薛笑人帶跑偏後,葉歸程那邊正好跟薛衣人喝完了酒,準備回擲杯山莊了——不管怎麼說,他們一開始就是來拜訪左輕侯的,這個時候還是應該回去。
回去之後,葉歸程再次小小地閉了一次關——與薛衣人切磋一番,他實在獲益匪淺,甚至都不得不拿出數天的時間來消化。
閉關不是小事,好在左輕侯好客,早早打發了莊裏小廝在院外守着。但是這裏終歸比不得長歌門,上次葉歸程在長歌門閉關,好歹門裏還有不少隱藏的武功高強的守衛保護,但是擲杯山莊的小廝一看武功就不咋地,楚歌不放心,乾脆親自守着。
楚歌守着葉歸程的這兩天,左薛各自發生了不少事。
頭一個事是關於葉歸程的。葉歸程與薛衣人抖了數百招依舊不分勝負的消息很快就傳得人盡皆知,不少江湖人雖然不曉得葉歸程是哪個,不過同時還有楚留香和胡鐵花幫他說話,也算是一鳴驚人了。
第二件事便是薛衣人的弟弟,薛家莊二爺的瘋症不葯自愈了。至於庄內下人覺得二爺瞧着似乎比以前更瘋瘋癲癲的內幕,到底沒怎麼往外傳。薛笑人正常后,當真開始整頓手下的殺手組織,因為他之前就非常嚴苛,如今改了規矩,到也算令行禁止,名聲大改,同時也沒時間去追究中原一點紅,楚留香索性就不再管這事。
第三件事算是左輕侯家的私事。薛衣人給薛斌定下親事後,左輕侯漸漸地就看開了,畢竟他跟薛衣人是死對頭,就算薛衣人願意讓左明珠當薛家媳婦,左明珠也非纏着他要嫁進薛家,左輕侯就算不高興也拗不過女兒。但是如今薛衣人給薛斌訂了親,他也算是有了應付左明珠的理由,倒也樂得輕鬆。只是誰也沒想到,左明珠是真的非常喜歡薛斌,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嘛,對初戀總是有着別樣的感情,竟然在夜裏孤身潛進薛家莊,想要親口問薛斌的態度,甚至想着,若是薛斌是被薛衣人逼着娶妻,她寧可跟他私奔了,遠走高飛。
薛家守衛森嚴,以左明珠的身手是進不去的。只是左輕侯這陣子十分關注左明珠,所以她離家的時候左輕侯就跟在她後頭。左輕侯心疼女兒,想着讓女兒見一面,他自己也好看看薛斌那小子到底是個什麼貨色,能把女兒迷的七葷八素的。所以有左輕侯護駕,左明珠順順利利地找到了薛斌的住處。然而讓左明珠萬萬想不到的是,料想中本該悲傷的情人正摟着兩個絕色美人顛鸞倒鳳。
左明珠氣得差點哭出來,她被嬌寵着長大,自然也有身為左家大小姐的傲氣,一分鐘也沒肯就留,一把擦了淚,拔腿就往家跑。之後,再也未曾說過要嫁薛斌的話來。
這些事,都是楚留香給楚歌講的。
楚留香此次南下,可以說目的有三個,吃鱸魚,介紹葉歸程跟薛衣人打架,再一個就是將一點紅背後的殺手組織揪出來。如今目的基本達成了,他又有朋友遇上了麻煩事,只能告辭離開。
至於胡鐵花,他比楚留香還浪,一早便離開了。
擲杯山莊還是挺安全的,楚歌身手也不差,一個人留在這裏守着也沒什麼。
楚留香走後,左明珠又過來了。
十五六歲的少女,愛情來得快,走得也快,此時心情已經平復,整個人也成熟了不少,剛進了院子,便看到楚歌靜靜地坐在院子裏,右手搭在琴弦上,神色恬淡,見她來了,笑一下,正要說什麼。
左明珠回了個笑容,卻見對方突然神色一喜,沖她說了句抱歉,便匆匆忙忙往房間方向跑去。
左明珠一愣。
隨即就見房門突然打開,一襲黃衫的青年含笑站在門口,抬起雙臂,溫柔地接住歡喜地撲進他懷裏的姑娘。
感覺他們……好幸福呀。左明珠臉頰微紅,心裏感慨着,折身離開——幸福得讓她覺得擾了這份幸福是一項罪過。
葉歸程出了關,得知楚留香他們都走了,跟楚歌商量了一番,也準備離開。
左輕侯與朋友交往向來隨性,因此也不多留。
南下的時候還是玩心更重些,再加上人多,熱鬧,走得很慢,如今要回家了,兩人都有些歸心似箭,回程竟只用了去時一半的時間。
這一路雖然走得快,但畢竟沒什麼電燈泡影響,所以兩人可以說是甜蜜了一路,直到踏進酒館都還拉着手,於是一下子便撞上了黑着一張臉的杜叔。
楚歌&葉歸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