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兼職
周末，夏禾背起背包來到了se總部大廳。
se是目前國際首屈一指的融資財團瑞利安萊的下屬公司，主要涉獵的是影視演藝方向，天高皇帝遠，se在中國大陸已經自成一體，旗下藝人涉獵時尚、演藝、音樂等諸多方面，從製片到院線都有鋪張，可謂是一個自產自銷的影視帝國。
她今天要等的是一個腿模，叫古佳。
任務，裝作跟拍，然後把照片帶回《娛樂圈圈圈》。
可是從早晨8點到9點，來來往往的會客廳里卻遲遲沒有人抵達。又過了半小時，終於有一個穿着粉紅西裝，帶着豹紋眼鏡的……男人扭着水蛇腰到了她面前，站定了。
他眨眨眼，不可置信地乾咳一聲，問：“夏禾？”
“……是。”
粉西裝眉毛擰了起來：“新人？”
“……是。”
奇怪，新人兩個字是寫在了她的臉上嗎？
粉西裝翻了個白眼：“我說，娛樂圈圈圈的記者是死光了嗎？我給的價碼可不是要一顆土豆來練手的！你以為是植物大戰殭屍么？需要你來做防護牆？”他翹起蘭花指，指向門外，“去找你們主編，替我轉告，我給的價錢是請沈星那種級別的，如果她是這樣的誠意，這筆生意還是不要做了！”
這已經不僅僅是拒絕了。
夏禾沉默地抱起相機朝外走，還沒到門口，卻聽見身後一聲“等等”。
粉西裝皺眉盯着腕錶，煩躁說：“跟我來吧。”
夏禾悄悄鬆了一口氣，跟在粉西裝的身後出了se大門。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一輛碩大漆黑的保姆車，車門打開了一條縫，粉襯衫就鑽了進去，過了一會兒又探頭皺眉：“還愣着做什麼！”
夏禾慌忙跟着鑽了進去，還沒坐定，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香水氣味，頓時一陣頭暈目眩。
“我叫ago，”粉西裝指着保姆車後座的人細聲細氣說，“你今天的任務是跟拍古佳。古佳下月會有新寫真上市。《娛樂圈圈圈》在業內的銷量是眾所周知的，我們希望貴刊能給四分之一版面來報道古佳，偏重宣傳元氣美女，自然清新，冬日裏的暖陽，街角的咖啡色圍巾少女，新聞效果是以偶遇素顏古佳進行跟拍這種形式，可以嗎？”
ago的聲音有點兒像鴨子，絮絮叨叨說著，卻很難讓人找到着力的點。
“我們古佳是腿模，今天的衣裳也是以勾勒腿部為主的，所以拍照的時候要突出我們古佳的腿部線條，最好是仰拍。”
“要突出年輕，活力，青春靚麗。”
“古佳時候暖色系的照片，她的右側臉比左側臉漂亮。”
“古佳的蘋果肌很挺，正拍笑臉的時候要拍出甜美的效果。”
“說了這麼多，你懂了嗎？”
夏禾的注意力已經集中在了後座的“元氣美女”古佳身上：這個理論上要拍清新的街角咖啡少女的小嫩模化着濃重的多色漸變眼影，唇彩是深紅的，眼眸上的彩片透着微微的褐，削尖的下巴和細長的手腳骨骼分明……她的確可以說是漂亮的女人，但卻和少女有那麼一點點……小距離。
“夏禾？”ago的聲音帶了不耐煩。
夏禾斟酌用詞：“街角咖啡的感覺，是不是……把妝稍微卸一點？”
一句話出，古佳的臉色馬上陰沉下來。
夏禾輕聲解釋：“暖色系照片本身就有遮蓋缺陷和膚質的關係，而且我會從比較遠的地方用長焦拍攝，所以妝淺一點沒有關係的，並不會影響照片的效果，淡妝也能在視覺上突出清純感……”
“你直接說我現在皮膚差而且不清純不就行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讓你拍你就拍，你自己沒用還要推卸給妝容？”
“我……”
古佳暴躁望向ago：“沈星呢？”
ago攤攤手：“金牌娛記檔期滿吧，今天時間不多，大小姐你就湊合吧。”
古佳嫌棄地皺起眉頭來，用一種看老鼠蟲蟻的眼神把夏禾從頭到尾掃視了一遍，暴躁開口：“開車！”
黑色的保姆車漸漸駛離se總部大樓。
幾乎是同時，兩個身影從大樓內部走出，其中一個隨意地掃視了一圈保姆車，忽然一愣，扭頭看他身後的男人：“少司，剛才坐在車裏的是不是那天那隻兔子？”
顧少司不置可否，冷眼看着保姆車遠去。
陸箏眯眼摸下巴：“看模樣是ago帶着他那個布偶美女去約拍了，本來我還想透個信兒給《娛樂圈圈圈》，居然讓他們搶了個先。”
遠處，保姆車已經徹底消失在視野中。
顧少司漠然移開了視線。
*
半個小時候，保姆車停在了安樹里。
安樹里是一條街巷，早年曾經是個荒廢的老衚衕，曾經的繁華早就漸漸被歷史淹沒，戰亂讓它千瘡百孔，後來住在裏頭的人也漸漸搬離，這裏成了一片無人區。幾年前這裏被se看中，找人修葺，仿照着原來的模樣，修復了破損，替換了早就被腐蝕的紅木，歷時半年，儘力還原了這條古老的街道當年的模樣。
現在的安樹里主要用作se公司民國片的取景，除了固定的地方設有路障，其餘部分是供給日常駐紮的劇組休閑區，平日裏清凈得很。朝陽披灑在潮濕的屋檐上，溫暖的光勾勒出一片祥和。蜿蜒的小河流水，斑駁的青石板道，紅木雕花的門后開着簡單的手工蛋糕店，街上的咖啡廳里流淌着留聲機奏出的簡樸音樂——古佳身上穿着精巧的白色小洋裙，露出纖細勻稱的長腿，的確十分漂亮。
夏禾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在稀稀疏疏的人群中穿梭，時不時地按動快門，捕捉轉瞬即逝的畫面。
陽光。掉落的漆木。白色的洋裝。暗紅色的小包。
低眉撩圍巾時滑落的髮絲，抬手推動木門時纖細的指尖，裙擺踏着風鈴與髮絲一起飛揚。
古佳的身材其實很完美，可惜她的妝容實在是太過濃重了，要想拍出剔透乾淨的少女感覺，至少要避開她的眼影……
半個小時悄然過去，古佳似乎是累了，終於在一家咖啡館坐定。不一會兒，ago在2樓窗口朝夏禾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
夏禾猶豫了下，收起了相機，進了咖啡廳。
咖啡廳里，古佳已經翻開了一本雜誌。ago翹着蘭花指正在攪動一杯咖啡，瞥見夏禾，他指着桌上的筆記本細聲細氣說：“把相機拿來讓我們看看效果。”
果然是要當場驗收的么？
夏禾默默卸下磁卡，交到了ago手裏。
磁卡被放置進了筆記本里，ago挑着眉毛一張張瀏覽。
古佳百無聊賴倚在窗口看風景，過了一會兒，扭頭朝夏禾的方向說：“我想喝奶茶。”
“……啊？”
“你聽不懂人話么？”古佳淡道。
“可是……”
“街口左拐，第二家&ut混拼，三分糖。”
“可……”這裏本來就是咖啡廳啊……
古佳已經扭過頭去不再搭理人，夏禾站在原地糾結了一會兒，最終下了樓，朝街口跑去。安樹里的地理位置比較特殊，街口其實並不近，等她跑到目的地的時候，劉海都已經貼在了額頭上。她氣喘吁吁把古佳的要求說給店員聽后，發現店員正用一種同情的目光打量她。
“你是古佳小姐的新助理吧？這口味的混拼奶茶是她的口味。”
“我……”
店員嘆息：“不過《天下》裏演了個女配，鼻孔已經朝天看了，三個月換了三個助理，怪不得怎麼整都是三線。”
夏禾沉默地取過了奶茶，並不多嘴，徑直回了咖啡廳。
咖啡廳里，ago和古佳站在電腦屏幕前，兩個人的臉色都有點怪異。
夏禾把奶茶輕輕放在了桌上。
聽見聲響，ago抬起頭來，皺眉問：“夏小姐，為什麼這些照片裏面，沒有一張是可以看清臉的？”
“因為……”
“夏小姐，就算跟拍理論上不能靠太近，雖然夏小姐你是新人，可我想你畢竟是職業的記者，要從遠距離照清人的臉這是最基礎的職業素質吧？我們原本就是想借貴刊人氣，拍成這樣，誰能認出來這是古佳？”
“可是……”
ago搖頭嘆息，伸手指着一張照片：“這一張原本是正臉，為什麼變成這樣？”
他指的照片的確是一張正面照。這其實是一張不錯的照片，取景適中，色系偏暖，朝陽落在古佳的肩膀上，萬千光芒把她的髮絲染成了金色。逆光中，她身上的白裙變成了光暈似的半透明，而她的煙熏眼妝卻被一個微妙的角度加上光影的調度而稍稍變了顏色……
不過，顯然並不是ago需要的。
“我……”夏禾想了想，低聲開口，“我可以……”她想說，我可以重拍，在室內的光源與室外不同，古佳的煙熏妝與這家咖啡廳復古的木質裝飾相結合，可以用一種復古的方式來消除她的濃妝帶來的頹廢時尚感，使烈焰紅唇和厚重眼影透出往昔的優雅清純，讓往昔的塵埃跨越時空在今時今日的照片上落定。
可惜，她還來不及開口，就被古佳一聲冷哼打斷了話。
她冷哼：“ago，看來《娛樂圈圈圈》的門檻要比你想像中高許多，人家根本是敷衍你才派了這樣一個什麼都不會的新人來，你還想不明白么？”
ago沉默不語。
古佳冷笑：“明明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該厚着臉皮接這份活，浪費別人時間。”
夏禾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情況，好久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不看看照片嗎？其實……很漂亮的。”
她本來就長得很好看的，適當的光影結合，更是光彩照人。
不料，這句話也不知道是戳中了古佳哪個痛腳，她忽然暴躁起來，取出磁卡用力朝她丟去——“我不需要看！帶着你的廢片滾！”
“佳佳！”ago的神情緊張起來。
磁卡！
夏禾慌忙去接，卻一不小心腳腕一扭——頓時痛得眼淚差點掉落下來。
古佳咬牙：“我雖然不是大紅大紫，但是就憑你，還沒有那個資格對我指指點點。”
夏禾來不及去撫慰難堪和疼痛，匆忙低頭尋找磁卡——終於，她在樓梯口找到了那一張小小的磁片，只是她還來不及去撿起它，它就被一隻陌生的手撿了起來。
那隻手白凈瘦削，十指頎長。
它的主人靜靜站在樓梯口，墨鏡下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啊……謝謝你……”
夏禾抱緊相機跑上前去，可那個墨鏡男人卻遲遲不伸手交磁卡，她只能尷尬站在原地。
“hi，兔子小姐，又見面了。”忽然，一個悠揚的聲音響起。
一個身影從墨鏡男人身後走出，朝她露了個大刺刺的笑容。
ago的神色一變，連同古佳都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