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黑洞坍縮

金屬的皮帶扣躺在艾澤的掌心，金屬溫度滾燙，甚至帶來了灼燒肌膚的疼痛。

然而艾澤仍未放手，只是死死地盯着它，一時間有種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錯覺感。

維爾西斯帶來的那種新鮮的快感幾乎可以在他身體內完全復蘇，是清晰而真實的，根本不像一場夢。而除了那一段旖旎的場景，艾澤甚至還能想到更多……想到維爾西斯如天神般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模樣，想到曠野黃沙里維爾西斯帶着他徒步的歷險生活，甚至想到，一個誓言。

這些都是什麼？算什麼？

艾澤困惑而恐慌地想。

明明從未發生過的事情卻給他帶來如此深刻的記憶，沒有印象，卻根深蒂固的植藏在他的大腦？

想到這裏，艾澤左胸忽然一陣被侵蝕的劇痛，他死死捂住心口，但根本抵抗不住這樣洶湧澎湃襲來的銳痛。

“呃啊……克洛德……”他掙扎着倒在了地上，手中還攥着那個皮帶扣，出乎意料的，門外守着的機械人彷彿根本沒聽到他的呼喚，一動也不動。

————

“瑞夫，瑞夫！！”

白堊星上，負責監測宇宙磁場平衡的金姆突然衝進了聖殿，瑞夫正在閉息冥思，突然被一股精神力衝破，有些痛苦的睜開眼，“出什麼事了？”

“又有一個黑洞突然開始坍縮，就在距離林姆頓星最近的塔爾C3星系中！”

“什麼？”瑞夫噌地站了起來，就算已經接任成為聖使整整一年，瑞夫也無法剋制自己內心裏蔓延開恐慌，“怎麼回事？沒有能量場的波動異兆嗎？”

金姆使勁搖頭：“沒有，完全沒有，是非常突然的能量喪失，一定是老師！老師的精神力開始喪失了，他就在林姆頓星，所以才會帶來如此近距離的影響！”

“後果預測報告出來了嗎？”瑞夫當即向聖殿外大步走去，他已經開始盤算對策，首先，一定要讓林姆頓星的所有居民全部遷移離開，然後……老師的身體也必須立刻焚化，不能再任由艾澤鬧下去了！

金姆跟在他身後，兩人的想法都相當一致，“出來了，四小時內能量波會開始影響林姆頓星磁場，八個小時內一定會爆炸。”

瑞夫眉頭緊皺，“糟了，這麼快，那Z02星區也會受到影響……你去叫其他人，我們分頭行動，立刻命令Z01、Z02星區的全部居民開始撤離，我現在先去林姆頓星找老師的身體。”

“我和你一起去吧，艾澤那小子可不好對付。”

瑞夫搖頭，“不行，來不及，如果不能把老師帶回白堊星，那就只能就近焚化，我去找白堊星上的火種帶過去……”

“也好，那你注意安全。”

“我知道！”

瑞夫駕駛極限飛船，直接穿越蟲洞，進入林姆頓所在的星區，沒等降落，他就緊急聯繫了小皇帝阿維安，“陛下，請您立刻將林姆頓星置於最高級警戒中！並立刻要求公眾撤離林姆頓星！一個足以威脅到林姆頓星的黑洞突然坍縮了，林姆頓星十分危急！我現在要去找老師，帶他回白堊星進行焚化！”

阿維安剛接到軍校的消息，聽說艾澤在軍校的一個倉庫里暈倒了，許多機械人也莫名停止工作，沒想到這麼快又收到瑞夫聖使的通訊，登時臉色大變。

應當是黑洞坍縮引起了輻射波動，導致機械人和艾澤機械心臟的運轉失靈……

“我知道了，聖使。”儘管緊張，阿維安還是以鎮定的口吻回答，這已經是他在皇帝的位置上的第六年，戰後艱難的工作讓他以最快的速度成長了起來，甚至適應了這個領導者的身份。

瑞夫很快切斷通訊，直奔維爾西斯所在的皇家醫院。

顧不得向醫護人員解釋自己的來意，他直接用強大的精神力開路，直接闖進了維爾西斯的病房。

alpha表情平靜地躺在病榻上，哪怕身上插滿各式各樣的管子，也並沒有讓他露出一點痛苦的表情。

瑞夫知道艾澤對維爾西斯所做的一切，如果說一點動容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他一向欽佩堅韌有毅力的人，就像老師，也像老師喜歡的艾澤。因此，長達一年的時間，他除了嘴上不停催促艾澤放棄，卻並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然而，時至今日，他卻不能因為對兩個人的寬容，而犧牲整個帝國最核心的星球。

瑞夫毫不猶豫地拔掉了維爾西斯身上所插着的所有管路，“老師，對不起……或許這麼做不會讓你更快樂，但我要對我的身份負責，不是嗎？這是您教我的東西……”

瑞夫一邊說，一邊有些難過地將維爾西斯背了起來，從醫院帶了出去。

然而，瑞夫卻沒注意到，在他背起維爾西斯的時候，對方的手指竟掙扎般地動了一動，只是再無更多反應了。

一切都很順利。

駕駛着飛船再度折返白堊星的瑞夫鬆了口氣，他同時連線其他聖使，所有人的工作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現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焚化維爾西斯的身體了。

————

“怎麼辦，維爾西斯……伊科元帥發現我是omega了！”艾澤抱着聲訊儀，剋制着聲音的顫抖悄悄向維爾西斯說。

這是他即將畢業的最後一年，因為在軍校內優異突出的表現，已經有好幾個星區的上將向他遞出了橄欖枝，希望他入伍后能來到他們的星區服役。

然而，艾澤萬萬沒想到，就在這個最後關頭，他卻突然暴露在了帝國元帥的面前。

為了方便他在軍校內生活，維爾西斯始終沒有最終標記他，但他也沒有再注射抑製劑。因此，他的信息素只會有些時候聞起來格外弱勢，在有些時候，比如他和維爾西斯發生關係以後，顯得格外強勢而已。

beta的身份和卓越的軍事表現，讓大家都沒有懷疑過他。

因此艾澤也一時大意，根本沒想到要在被伊科元帥召見的時候注射信息素加以掩飾。

而作為帝國最強勢的alpha之一，伊科元帥自然分辨出了艾澤信息素的不正常，那並不是一個中庸的beta信息素，而是混合了兩種性別的信息素以後讓人感到混淆的中性程度而已。

伊科對自己信心滿滿，這個帝國怎麼還會有alpha能超越他的能力？就算暫時標記了又怎麼樣？只要他將這個漂亮得有些過分的omega完全標記，誰都不會撼動他的所屬權。而這個小omega，自然會成為他的囊中之物。

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伊科向艾澤提供了美好的誘惑，被拒絕，接下來是陰狠的威脅，又被斥罵。

艾澤憤怒地摔了元帥辦公室的大門離開。

然而，當冷靜下來，艾澤也開始慢慢恐慌，那可是軍部地位最高的伊科元帥，有他從中作梗，別說進入軍隊效力，他恐怕也不能順利從軍校畢業了吧？

失去一切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維爾西斯給他提供的。

他還沒來得及回報他，還沒來得及成為維爾西斯所期待他成為的人！

艾澤一隻手握着聲訊儀，另一手死死地攥起拳頭，從未有過的恨意一瞬間在他的內心滿漲。

但就在這一刻，艾澤眼前忽然滑現了無數場景。

戰爭，鮮血，死人……

流彈紛飛，無邊的黑夜。

明亮的大殿，黑色的眼瞳。

“喂，你叫什麼？”

“維爾西斯·霍華德。”

機甲，癮症。

溫熱的口腔，耐心的愛撫。

刺入對方腹部的尖刀，根本不曾退縮的堅定。

“艾澤，我不想掌控你，不想左右你，我只是……關心你的身體，我在乎你。”

“是你說的，做任何事情都可以，那這樣呢？這樣也可以嗎！！”

“繼續，如果這樣你覺得快樂，艾澤。”

還有，在林姆頓星上，機甲對峙。

“這樣不公平，我沒有勝算。”

“不一定，或許我愛你呢。或許我愛你，你一槍擊中我，我一槍擊斃阿維安陛下，從此之後整個宇宙都屬於你，你會成為你想要成為的星際主宰，而我為你的事業奠基，這樣不是也很好嗎？”

“那你愛我嗎……”

“上將，這要看你有沒有膽量和我試一試了。”

艾澤僵在原地。

那些記憶，都是什麼……？

他看見他自己用刀狠狠地捅進維爾西斯的身體，看見自己用鋼釘將維爾西斯禁錮愛牆上，看見他和維爾西斯互相用槍指着，還看見……維爾西斯倒在血泊。

就像是很多年前他所許諾的那個誓言。

他傷害了很多了人，他違背了星際平衡，他失去了最愛的人，而維爾西斯替他承受了所有**的苦痛。

“喂？艾澤……你有聽我在說話嗎？”維爾西斯焦急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了出來。

艾澤嗓音嘶啞：“我在……”

維爾西斯鬆一口氣，“那就好，你在學校里哪都不要去，我馬上過去找你，別擔心，伊科元帥的事情我會解決。“

“等等，維爾西斯，你……愛我嗎？”

“嗯？”那邊的聲音忽然一頓，但很快，溫柔和寵溺的聲音很快再次響起，“當然，艾澤，我愛你。”

“那你是……星際聖使嗎？”

“……”

這一次，維爾西斯沉默的時間久了一點。

艾澤有些惶恐，他知道維爾西斯或許位高權重，或許富甲四方，但他從沒想到，維爾西斯竟然會是星際聖使。

“我曾經是。”維爾西斯的聲音里也透出了一絲不平靜，“但現在不是了。”

這樣的答案讓艾澤忽然困惑起來，這和那些莫名其妙的畫面並不相符，他有點不懂維爾西斯是什麼意思。

當然，那份強烈到連他自己都有些后怕的恨意，也隨之淡去。

“我有點想你了，維爾西斯。”艾澤嘟囔了一句。

維爾西斯呼出一口氣，竟笑了一聲，“我一直都很想你……等我，艾澤。不管你有什麼疑惑，等我們見面，都可以問我，我會一一為你解答。”

然而，當他們真的見面以後，艾澤卻沒有再問任何事情，他不想自己的眼前再出現一次那樣可怖的場景了，用力握住維爾西斯的手，他彷彿有所察覺般說：“我只想親自認識你……你什麼都不要說。”

維爾西斯風塵僕僕地站在軍校大門之外，將他擁進懷裏，“別怕，艾澤，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伊科元帥的事情是頭等要務，也是維爾西斯這麼多年來最擔心發生的事情。

但他等候已久，自然早做好了準備。

“我聯繫了路易斯陛下，我們一起去見他。”

艾澤驚愕地微微張口，就這樣，第一次，踏入了阿克扎帝國最尊貴奢華的利克斯宮。

路易斯陛下比電視上看起來要和藹多了，只是在目光接觸到艾澤的時候，露出了一些複雜的神色。

艾澤強作鎮靜，向對方微微鞠躬，“陛下，您好。”

路易斯陛下還沒說話，就先嘆了口氣，“你好……艾澤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和聖使大人單獨說幾句話，我的小兒子阿維安在隔壁的房間等候您，他願意代替我招待利克斯宮尊貴的客人。”

路易斯陛下平易近人的態度令艾澤受寵若驚，他連忙道：“當然，當然陛下，我……我這就告退。”

說完，他在僕從的引領下推開了另一扇門，一個面含微笑的omega仰着頭看他，“你好呀，艾澤哥哥。”

維爾西斯站立在大殿中央。

路易斯陛下看着他，良久，終於說話。

“您也來了，聖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