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人頭名帖
杜瀲衣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
一件事兒要是被蕭玉節惦記上了,拐上十七八個彎兒,蕭玉節總是能把事情繞回去。
蕭玉節說的殘忍,偏生形容姿態好似個大家閨秀及有教養並無一點匪氣,旁人聽見了只怕當這女人是開玩笑。唯叫杜瀲衣好生為難道:“你若要待在這兒,就不準惹事。”
蕭玉節冷一笑道:“冷月清輝是兄長為我賀壽以三招劍法,跟琴魔鳳希音那老頭換來的傳世之寶,何忍叫那些俗物拿去糟蹋。”
杜瀲衣皺了眉頭,眼瞧前頭酒樓道:“貧道趕路餓了,先吃飯。吃完了我想想,時間太久我忘記給誰了。”
蕭玉節冷哼不動彈,杜瀲衣扯了一把她衣袖勉強把她拉進一個酒家,撿了二樓一個清凈地方坐了,要了一壺花雕,幾個素菜一疊牛肉。蕭玉節撩起斗笠上的素紗露出臉來道:“你趕緊想。”
杜瀲衣剝着花生米吃的自在,看了一眼蕭玉節道:“你太久沒有殺人放火手癢是不是?”
蕭玉節一杯花雕下肚子,胃裏暖和點了,看着杜瀲衣笑道:“你要是不說,我待會從這樓上跳下長街,逮誰殺誰,殺完為止!”說完了冷了臉左手彎曲成爪,眯着眼睛像貓兒似的在虛空抓了兩抓。
丟一個花生砸在蕭玉節的額頭上,杜瀲衣瞪眼道:“摔不死你!”
蕭玉節冷不防被打了個正着哎呦一聲,跟着伸手要抄起一整疊花生米劈頭蓋臉往杜瀲衣身上扣,杜瀲衣凌虛一指點在蕭玉節挨近盤子的手腕上,蕭玉節瞬時側手抓住杜瀲衣遞來的手腕,尖尖的指甲就扣進杜瀲衣的肉里。
兩手相交。
杜瀲衣一臉冷淡,嘴角抽抽,這廝幽冥役鬼手倒罷了,主要那一排指甲不是蓋得。
蕭玉節一笑,指甲又往裏頭陷了幾分,眼瞧已經抓的見了紅。蕭玉節另一隻手拿了酒壺給杜瀲衣倒酒,慢條斯理道:“何必非要傷了和氣,你快說,你把本座的琴當給了哪一家?”
“在……”杜瀲衣擰着眉頭吸氣兒。
正僵持,便聞哐當一聲!樓上的屏風碎了個四分五裂,一個人影跌在杜瀲衣這桌子邊上。
一個綠袍勁裝的禿頭大漢,從台階處走上來,目中精光一掃,手中長刀一指怒視着被自己摔的吐血的漢子道:“本尊來取你項上人頭!”
蕭玉節鬼手瞬時鬆開攏回衣袖之中,一股風來,面紗垂下。
杜瀲衣也縮回了自己被掐的流了血的手,挺直了脊背。
那地上的男子口吐鮮血,一邊退一邊縮還要往杜瀲衣這一桌子靠因而道:“鬼剃頭!你休想!”
那喚作鬼剃頭的大漢哈哈大笑道:“本尊剃頭刀法橫掃千軍,你還敢和我爭地盤,孫先聖,勸你不如加入本尊剃頭幫!我饒你不死!”
杜瀲衣一口氣鬆了呼出來。
蕭玉節側了頭望着外頭看風景。
那地上的瘦臉男子卻撐着起身獰一笑道:“鬼剃頭,這浙河府一代算你厲害!但你可知本門主收到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那大漢大聲一喝。
叫孫先聖的一擦嘴角的血也笑道:“本門主收到消息,不日江湖上魔道眾惡便要舉行一個大會,大會上眾人要推舉魔道之主。你想想,若誰要做了這魔道之主,必然有機會統領眾惡藐視群倫一統江湖!到時候拔少林,滅武當,掃峨眉,挑九華,不值一提!”
“有這等事?”那綠衣漢子把刀杵在地上塔一樣立在堂中,垂眼詢問。
孫先聖嘿嘿兩聲道:“不錯。今日我惜敗與你,要去一奪魔道之主的夙願怕是不能,不過,我見尊駕如此身手,不如……”
“如何?”
“不如你我聯手,闖一趟那大會,鬧他個天翻地覆!你我也好生威風威風!”
“這……”
“還有什麼這,那的。我收到消息,要入那大會需砍下一名八派弟子的人頭做名帖!你有所不知,我昨晚後半夜八里川渡口捉了幾名要緊的人,現在還捆在渡口的船上……”說道後來此君聲音壓低。
“點蒼弟子?”鬼剃頭叫出聲來,面上一絲驚訝猶豫。
“八大派里蒼人少式微,偏生還愛什麼行俠仗義,俱拷問他們一行六人,在追尋百威山莊犯下十五條人命的打傘惡僧法無天,恰好路過咱們地界,我派人趁夜裏鑿穿了他們的船,龍王吞魚網一撒,那不是瓮中捉鱉!若鬼兄肯放了老弟這次搶你地盤,我們派人打探打探那大會開在何處,提着點蒼弟子的頭前去會會同道,咱們一顯身手,也好威風威風!”孫先聖堆着笑容說道自得處聲音止不住又高了一層。
鬼剃頭一摸光頭,哈哈大笑,復爾上前拉了一把孫先聖道:“你我數載兄弟何必客氣,咱哥倆得好生商議商議!”
孫先聖直了腰桿哈哈大笑,對着縮在一處的酒保道:“來人!上酒!今日本門主要一醉方休!”
……
隔壁那頭,兩個漢子稀里嘩啦灌着酒。
杜瀲衣對着蕭玉節那張面紗罩着的臉,因而道:“何時魔道衰微,尊駕也淪落至此,要如此不顧身份提什麼人頭名帖,去和此二君一比高下爭奪魔道之主?”
面紗后,蕭玉節氣定神閑道:“江湖說書,道長也信?”
杜瀲衣手腕被抓的破皮見紅,一絲微疼,拿着筷子對蕭玉節淡淡冷笑道:“瞧那二君積極恐怕是真,貧道是怕尊駕委屈自個兒,重傷未愈還得和此二君一樣忙着去尋一人頭,以尊駕如今貴為魔道四君的身份提一普通弟子人頭恐遭恥笑,若是八派掌門又難免力不從心,委屈提一二代弟子,只怕尊駕愛惜顏面又不好意思前往,遂失了機會無法一統魔道,這可如何是好?”
蕭玉節抬了眉頭忽然笑出了聲道:“若真如此,本座有何擔憂。”
杜瀲衣帶着笑容緩緩放了酒杯。
蕭玉節才一笑道:“且正好提了九華三老,元牝仙老的人頭前去,想來雖有失身份也不算太過。”
杜瀲衣瞪了她一眼不予理睬,再吃兩口菜丟了些散碎銀子在桌上,對着蕭玉節道:“趕緊走。”
蕭玉節反而坐穩了開口便是:“救人自己去,我再歇會兒,逛街我去。”
杜瀲衣帶了斗笠再催促一聲:“走。”
蕭玉節不給勁。
杜瀲衣才嘆出口氣道:“走吧,逛街呢。”
蕭玉節聞言跟在後頭,面紗后露了笑臉道:“你掏錢嗎?”
杜瀲衣不答話,一直上了街,走的離酒樓遠了,才側頭對着蕭玉節笑道:“除非你再給我一把琴,我當了有錢了,就給你添置。”
“無恥!”蕭玉節伸手就拉住杜瀲衣被抓傷的胳膊腕子,疼的杜瀲衣哎呦一聲,蕭玉節才皺着眉頭道:“說,你把我的琴當去哪家了,我跟你沒完!”
“你放開,放開我就跟你說。”
“不行。你說我就放開!”
長街上,杜瀲衣實在不好跟這女人拉拉扯扯,一揮袖子出其不意要點她穴道,誰知那蕭玉節雙肩不動,身子已經憑空退出三尺,左袖微抬便是一陣勁風掃出打她面龐,杜瀲衣平地翻身猛的離地躍上從身邊疾馳而過的一輛馬車,穩穩立在馬車上開口一笑道:“兩個時辰后長街口照面。”
話音剛落,便見蕭玉節原地站立處只餘一抹飄忽的白影,杜瀲衣一驚待要動身,忽聞一聲嘶鳴,馬匹陡然抬高了前蹄,整輛馬車往後傾斜,車夫大喊大叫已經跌在一個水果攤子前。
馬車失控橫衝直撞,長街上頓時行人四竄,雞飛狗跳,蕭玉節一襲白衣已經立在馬車前頭,卻回頭對着杜瀲衣嘴角勾着一絲笑道:“道長再不下來趕車,還沒趕去什麼川口救人,這馬車就要先撞死幾個人。”
杜斂側身躍下車頂,一手抓了韁繩用力勒住馬,高喊一聲駕!棗紅色的馬匹邁開四蹄往鎮外飛奔而去。
待馬匹奔出數里之外,杜瀲衣才摘了頭上的斗笠,放慢了馬車速度虛驚一場吐了口氣。
蕭玉節坐在旁邊,面紗之下隱隱一個笑容道:“本座神功大成后已經練出的本門玄天令的最高身法,身外法身無中生有。”馬車頭端坐吹着小風,飄忽着仙氣十足的面紗笑容越發傲道:“當世若論身法之快,別說是你的摘星凌雲不值一提,琉焰宮神子南迦,斷孽穀穀主雨斷情,鬼蜮魔窟中行烈一起上也不見得動的了本座一絲……”頭髮倆字還沒說出來,喉嚨一腥,嘴角血絲就滲出來。
杜瀲衣在旁邊一臉不耐煩一指頭戳在她心窩,戳的蕭玉節頓時哼都哼不出來,身子一斜整個人就要從馬車上掉下去,全身骨骼只咔咔作響,手背上青筋浮凸名副其實幽冥鬼手。
杜瀲衣鬆開韁繩一把拉着快掉下去的蕭玉節在懷,掀開她斗笠面紗,露出她白的跟鬼似的臉,捏着她下顎,從懷裏掏出一顆丹藥喂她服下,一手摟好她,一手掌心貼在她心口運起真力幫她壓制異種真氣。
拉車的馬兒呱嗒呱嗒的就那麼自己往前跑的歡實。
待蕭玉節弱弱睜開了眼睛,隱約看見明晃晃的太陽,白粼粼的波光,陌上蒿草一人多高遮天蔽日,二人已經在一個不知名的野渡邊。
杜瀲衣見她醒了,板着面孔冷的不能再冷,瞪了蕭玉節一眼,學着蕭玉節那個不可一世的口吻道:“本座已經練成了當世第一的身法,什麼身外法身無中生有~”
一邊說一邊呸了蕭玉節一臉唾沫星子。
蕭玉節噗嗤一聲笑了,笑的咯咯的,本來白的死一樣的臉紅暈都笑出來了。
杜瀲衣伸手把她丟在旁邊的野草地上:“小心運功吐血吐死你。”
蕭玉節一身白衣躺在草地里,笑了半天,笑的差點岔氣兒,主要是杜瀲衣那個死假正經學自己說話學的好噁心。笑到最後,怕再笑下去牽動了胸口真氣把命給笑沒了,勉強吸口氣忍住笑……
“笑什麼笑,你功夫吹的那麼神,馬上天下第一,能被人打成這樣?”杜瀲衣盤腿坐在一邊盯着在那邊笑死笑活的蕭玉節。
蕭玉節仰面躺着看天,蘆葦隨風飄的漂亮,身下野草柔軟的像是情人的頭髮,她似乎是做了好夢睡醒才起來,嘴角掛着笑容,聽見杜瀲衣問話,眼神稍微正經聲音中氣不足道:“那是有人蓄意暗害本座……本座路過孤峰林的時候……”
“停,貧道退出江湖已久,你那些勾心鬥角潑狗血的俗事兒不需要講。”杜瀲衣一派清高,懶得去聽,吐字道:“我與尊駕不過一場交易,我只負責為你想法子療傷,你傷好了就趕緊走!”
蕭玉節笑一笑望着她道:“如果我說的事兒和你有關呢?”
杜瀲衣回頭往着外頭那片水泊不答話。
蕭玉節緩緩開口道:“本座路過孤峰林要去和下屬匯合,夜裏聽見有人在彈琴。那晚月亮又圓又大,他彈的好聽,我就立在一邊聽。聽的入迷,想去看看,結果走過去,那地上只余了一把琴,我去看琴……”
“說書的十年前都說爛的段子。”杜瀲衣冷哼一聲。
“天黑沒注意琴下放了個鐵匣子,腳後跟中了兩枚梨花暴雨針。”蕭玉節皺眉頭不滿。
“天下第一暗器名曰暴雨梨花。”杜瀲衣嚴肅糾正。
蕭玉節眼神兒就是那個針:“我要說的是琴。”
“什麼琴?”
“冷月清輝。”
杜瀲衣抽了抽嘴角。
“我就知道是你!杜瀲衣,你好狠毒的心腸,想出這個輒兒和人合謀暗算我。怪不得你不肯說出冷月的下落,冷月要是在你手裏,你就落實了罪名!”
杜瀲衣一指頭戳在蕭玉節的啞穴,表示自己絕不上當道:“別胡編亂造,想騙我說出琴的下落,我才不上當,你在天門山害死了霜兒,殺了我九華那麼多弟子,這輩子誰要跟你琴簫合奏,想都別想。”
蕭玉節眯眼睛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