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包青天篇
重陽節登高是古來就有的習俗，頭插茱萸,登高望遠，暢飲菊酒，美哉樂哉。只是汴京城附近一馬平川，若要登高遠望，位於城東南的繁台便是最好的去處了。每年重陽，汴京百姓便擔酒攜食而來,賞梁園秋景,飲甘醇菊酒，食黏軟花糕,還有文人以詩詞應答，豪富之家的歌舞伎也和着絲竹之聲一展婉轉歌喉、曼妙身姿。
方慕和包拯也不能免俗。包拯要和公孫先生、展昭等人一同去繁台飲酒賞景,度過這難得的悠閑時光。而早在幾日前，方慕便接到了龐夫人的帖子，邀她重陽佳一同登高望遠，飲酒食糕。
世人都道菊花酒延年益壽,可方慕偏偏不喜菊花之味,因而去年重陽之時也未釀造,今年自然就拿不出來。不過青梅果酒和桂花酒她倒是用新法子釀了好些,澄凈通透，清香撲鼻，眼下正是滋味濃郁的時候。雖說重陽節喝這兩種酒不夠應景，但帶着也好叫他們嘗嘗鮮。
方慕曾聽飛燕說起過龐夫人極喜歡她做的吃食，所以這回她特地做了形狀、顏色、滋味各異的重陽糕。有瑩白如玉，中間夾一層甜軟豆沙的玉帶糕；有用山楂汁和江米粉蒸制而成的，清甜微酸的紅玉糕；還有口感軟糯，圓滾可愛的栗子卷。除了這些，方慕耗費了好些功夫和食材，搗鼓出了一個果醬奶油蛋糕來，口感很是細膩，蛋糕胚鬆軟可口，三色果醬鮮甜誘人。
方慕為了做這個蛋糕弄出了不小的動靜，開封府眾人、呂娘子和小百歲在後廚門口來來回迴轉悠了無數次，心中的那股期待勁兒越發的濃郁深厚，尤其是自控能力不是很好地小百歲，口水都順着嘴角往下滴了。
然後，他們就只盼到了一個……
“小娘子，這是給我們晚上吃的嗎？”趙虎還做着美夢呢，不願意醒來。
“不，這是我與呂嫂子明日去繁台登高時要用的。”方慕微笑，然後無情地擊碎了趙虎的滿心希冀。
“娘，我明天要和你們一起去！！”百歲將白胖胖的小胳膊舉高高，以此吸引呂娘子的注意。
“你晌午的時候不是還和娘說，自己是男子漢了，要同爹爹和包大人他們一同去嗎？”呂娘子忍笑道。
小百歲一臉為難的瞅瞅自家娘親，又看看好看又噴香的蛋糕，抿着嘴兒沉思了好一會兒，最終想出來個極好的辦法，“我……那，那我登高高回來再當男子漢！”
“阿虎叔叔，對不起，我們分道，分道揚鑣吧！”百歲那嫩乎乎的小臉兒強作出悲傷的表情，同他極喜歡的趙虎劃清界限。喜歡什麼的，又不能吃！蛋糕可以呀！
趙虎彷彿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方慕的雙眸愈顯水潤晶亮，唇角上揚，笑靨醉人，“百歲，你現在已經是小男子漢了呀，所以這回去繁台登高，你娘親和我就全靠百歲保護啦。”
“嗯嗯。”百歲點頭點得兩頰上的肉肉直顫悠，小臉兒因興奮而變得紅撲撲的。
“我也可——”趙虎還不死心，跳出來回應道。
不過他這話剛一出口便被兄長張龍一巴掌糊在了臉上。張龍也是心累，他沒想到他的弟弟竟然這麼蠢。
趙虎的話雖然沒說完，但方慕懂他的意思，便笑道：“先前你們總說不愛吃甜口的糕點，嫌膩得慌，所以這回便沒做你們那一份。”
是誰！
是誰幹的！站出來，保證不打死你！
他們是不愛吃鋪子裏賣的那種甜膩膩的糕點，但方慕做的不一樣啊！！
“不過，我特意為你們準備了絲綢扎制的茱菊，與真花別無二致。”方慕道：“當然，你們若是喜歡戴真花也不打緊，我早叫包興到街上買了兩籃子回來，就是插戴滿頭也盡夠了。”
趙虎聽到方慕說不過二字時，耳朵都快豎起來了，滿含期待之意的眸子都快能閃瞎人眼了，然而，他聽到了什麼？絲綢扎制的茱菊，還插戴滿頭？？這是什麼鬼！
作為一個糙漢子，趙虎的內心是拒絕的。
沉穩淡定如展昭和王朝，此刻也明顯表露出了實難接受的心情。
“風俗如此，又有我家阿慕的一片心意在，公孫先生，展兄弟，王朝、馬漢、張龍、趙虎，你們還是莫要推辭了！”包拯手中捧着一長匣上朝回來，恰好趕上這一段，便道。
公孫先生打量了包拯幾眼，而後，目光落在了他手捧着的雕花長匣上頭，似笑非笑道：“每年九月初八，官家都會分賜文武百官繒綵茱菊每人兩朵，到重陽節休務日，文武百官都要插戴在頭上。大人手上的長匣裏頭想必就是官家賜下的那兩朵茱菊吧。”
開封府的這幾個，也就趙虎憨傻了點，其他幾個一聽公孫先生所言，哪能猜不出方才包拯叫他們接受那些假茱菊真茱菊時懷着的心思。
眾人心道：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大人啊！
“公孫先生……”包拯苦笑，人生已如此的艱難，先生又何必拆穿。
“大人。”公孫先生含笑應道。
“我已經問過飛燕了，汴京城重陽簪花之風尤盛。”方慕正色道：“若各位哥哥不插戴上一兩多茱菊便去登高，反倒會叫人指指點點，看了稀罕去。所以我特意做了些不那麼浮誇的，你們戴兩朵應應景便是。”
待方慕自房中將她扎制好的茱菊取來給開封府諸位看，公孫先生、展昭等人的面色好看了許多，張龍、趙虎兩兄弟甚至露出了堪稱驚喜的表情。
方慕是仿照成熟后的山茱萸做的，五六顆朱紅果子用極細的銀線穿着，最後絞合成了花枝。那果形比真茱萸果子要小些，也略圓潤一些，隨風輕顫的模樣甚是可憐可愛。至於菊朵，方慕只做成了菊瓣半開的模樣，色澤比金菊淺淡幾分，大小甚至比不過嬰兒的拳頭。
“方慕的手果真巧得很。”公孫先生贊道。
“的確，鮮活靈動，雅緻可愛。”展昭點頭道。
“這花兒挺好的，我戴得出去！”趙虎嚷嚷道。
王朝、馬漢和張龍齊齊點頭。這比那成串的鮮茱萸果子，金黃的拳頭大小的菊花可不惹眼多了。
包拯都不想再打開匣子多看那兩朵茱菊一眼了，要說做工，倒是極精緻，只是太大了！三串茱萸果子色澤鮮亮，碩大的金菊更是惹眼，想想明日再配上他這張黑臉，簡直辣眼睛啊！
也就趙虎傻，上躥下跳的嚷嚷着要看看官家賜下的茱菊到底是何等不凡，完全沒看到自家大人那越來越黑沉的臉色。
然後，包拯笑了。
他真的打開匣子叫趙虎看了，然後道：“官家親賜的茱菊雖不能給你插戴，但我家阿慕手巧，就麻煩她辛苦一些，今晚趕工仿兩朵出來，好叫你如願以償。”
趙虎恍若遭了雷劈，傻在了當場。
然而，並沒有人同情他。死，都是作出來的。
方慕假裝沒看到趙虎那張驚恐臉，只笑着應道：“不辛苦，不辛苦，不過是一個時辰的事兒。”
王朝、馬漢和張龍兄弟三人依次拍了拍趙虎的肩膀，哈哈笑個不停。
“四弟，真的，我就服你！”
“四弟，好好珍惜！”
“四弟，瞧瞧大人對你多好！”
趙虎：我在開封府已感覺不到愛了。
第二天一早，趙虎頭上插着大串茱萸果子和鮮亮的都有些刺眼的大朵金菊出現在眾人眼前，叫大家好一頓笑。這一刻，趙虎的內心是絕望的。
不過他自己作的死，就是再覺得丟人也得繼續啊。
出了府門，方慕、呂娘子和小百歲便與包拯等人分開了，她們三個乘一輛馬車自東水門出城與龐夫人、飛燕會和。
本來方慕她們三個出門的時辰已算早的了，不過等她們的馬車到的時候，龐家的馬車已然在城門旁候着了。向來活潑好動的飛燕這會兒已經從下了馬車，正拿着不知從哪兒揪來的野草逗弄馬兒。
飛燕認出了趕着馬車的包興，登時拋了野草，飛奔過去，“阿慕，你來啦！”
飛燕的眼角眉梢都掛滿了歡喜之意，唇角翹起，然後——她看到撩開青色布簾的手是一隻肥嫩小手，她那滿臉的笑意瞬間凝固住了。
小百歲：就知道又是你！
飛燕：怎麼哪裏都是你！
不過就算再怎麼嫌棄小百歲，飛燕還是伸手將他抱下了馬車。當然，她全是為了不叫百歲堵着車廂門口擋着方慕下來。待方慕等人拜見過龐夫人後，一行人才又各自上了馬車，一前一後直奔繁台而去。
繁台與廬州的諸多名山相比並不算高，對方慕這種曾多次上山採藥、下鄉送醫的人來說，登繁台是件再輕鬆不過的事情。連登二三十級台階之後，方慕的面色如常，氣息不亂，腳步輕盈。不過她見龐夫人那張白皙依舊的面龐上泛起了紅霞，額頭上已有濕意，便不着痕迹地放慢了腳步。不僅如此，方慕還特意尋了些龐夫人感興趣的話題，一來一往，好分散她的注意力，叫她暫時忘了剛泛起的疲意。
待攀到一半多的高度時，方慕見龐夫人的氣息已經不穩了，腳步也沉重了許多，便暗暗朝飛燕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上前攙扶龐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