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集市
清晨的葉子上沾滿了露水，濃濃的寒潮之氣瀰漫在整個田間。昨夜大雨過後，天氣似乎更冷了。
半夏緊了緊身上的布袍，這個天還穿布袍實在是冷了些。她搓了搓雙手，哈了口氣，感覺沒有那麼冰冷了才走向廚房。
家裏似乎又沒有米面了，她蹲下身，這江南地區着實潮濕，不少柴火都染了濕氣，不好點燃。
折騰了半天，自己也被嗆的直咳嗽，才勉強做出一小鍋稀粥。
半夏有點沮喪，自己昨日就應該去採買些米面乾柴的，也不用連累娘子早上只能喝些稀粥。
端着熱騰騰的粥，小心的推開房門，原本還躺着的女子已經坐起來了，只穿着單薄的中衣，正彎腰摸索着。
“娘子，你怎麼起來了。”半夏將碗放在桌子上，匆匆跑過去，一邊替杜妍穿鞋一邊道：“這些事交給奴婢便是了。”
杜妍雙眼無神的看着前方，抿嘴一笑，從容的讓半夏服侍她穿上襦裙和罩袍。
半夏將她小心的扶到桌旁：“娘子，半夏今天就去縣上買些米面回來。今早只有將就了。”
杜妍好脾氣的點點頭，半夏端起碗，用勺子將稀粥送到了她的嘴邊。
勺子並不是杜府常用的精緻的瓷勺，是鄉下人用的木勺子，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木質味道。杜妍眉頭微微動了下，似乎是要皺起來，卻很快又舒展開，張開口將那一勺稀粥吃了進去。
半夏又舀了一勺，杜妍卻搖搖頭。
“娘子，你好歹多吃幾口。”半夏急的眼淚都快湧出了眼眶，娘子吃的總是這樣少，落水以後這原本就瘦弱的身子現在更是單薄，她拿娘子繡的絹帕已經換回一些銀錢，足夠她們日常開銷了。
杜妍手抬了起來，猶豫了一下，又放下了，依言張開口，半夏趕忙將勺子遞到她的嘴邊。
就這樣，她吃了小半碗稀粥，只是那木質的味道實在太難受了，再也咽不下去。
“娘子，今天有集市，縣上的人一定很多，這些絹帕一定能賣出不少。”
半夏笑意盈盈的，娘子的綉帕做的精緻非凡，比那綉坊賣的好看多了。一開始娘子只做些黑白色的，後來她就充當了娘子的眼睛，幫娘子分辨絲線顏色。
“你啊，都快掉錢眼裏了。”杜妍笑着道。
自從開始賣絹帕，半夏每日都要數錢，她說喜歡聽銅幣碰撞在一起的聲音，引得杜妍笑了她許久。
“可是這麼攢，也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去京城。”
說起這個半夏很是沮喪。娘子說，絹帕賣一貫制錢，但淮水縣最大最好的繡房，一張絹帕也才二十制錢。
“這東西，不能降價。”聽到她想低賣的時候，杜妍想都不想就否認了，“降價了，就賤了。”
對於娘子說的話，她有些似懂非懂。不過娘子既然說不降價，那就不降。
已是深秋的淮水縣，今天路上的行人卻分外多。
他們攏緊了自己的衣袍，在各個小攤販面前逗留，小販們使足了渾身解數，就希望趁着這每月一次的集市能多賣些銀錢。
小販年齡參差，但多為男子，在眾小販里的一個翠綠衣裙的豆蔻少女就顯得有些惹眼。
她面前擺了個竹編的籃子，裏面放了些白色的絹布，隱約能看到些花色。
“大娘，要手帕么。”
“大嬸，看看吧，這個富貴牡丹寓意很好的。”
聲音帶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軟糯，引得旁邊的小販時不時瞟上兩眼。
一個面色偏白的男子踱步走了過來，他生的瘦高，眼裏總閃着一股讓人不舒服的光。
見有人過來，少女沖他甜甜一笑：“郎君可是要買綉品？”
旁邊賣糖人的小販沖她悄悄擺手，奈何少女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有可能到的生意上，沒有注意到。
男子蹲下身，翻看了一下籃子裏的絹布，都是些女子用的東西，上面繡的也是些荷花之類的。
他拿起一張手帕，上面綉着一朵粉嫩的荷花，一陣風拂過，他似乎能看到荷花輕微動了動，認真去嗅，好像還能聞到荷花的香氣。
這是怎麼回事！
男子斂了心神，再去看那手帕，不過是朵逼真的荷花罷了。
他抬頭看那少女，少女依然笑意盈盈。
沒想到那鄉下的女子也有如此綉工，他攥緊了手帕，問道：“這可是你繡的？”
少女的笑意漸漸隱去：“公子可要買這手帕？”
男子猶豫了一下，將手伸向懷中，點點頭。
少女再次露出笑顏：“一貫制錢。”
男子皺眉，他手上的這手帕不過是普通的素絹，也就是那綉藝不凡，竟然要一貫制錢。
想了一下，他掏出一貫制錢遞給少女，不等少女伸手接，他又道：“你可接受定製的綉品？”
少女正是半夏，她搖搖頭，將那一貫錢小心的收入了自己隨身的荷包中。
男子擠出一個笑容：“你問都不問便拒絕么。”頓了下接着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我父親的生辰快到了，我想送我父親一件新衣。若是可以我給你十兩銀子如何。”
半夏瞪大了眼睛，男子靜靜的看着她。
娘子從來沒有做過衣衫，可是這位郎君一出手就是十兩銀子，她就算賣一個月的綉帕，也不一定能有這麼多。
男子將半夏猶豫的神色看在眼裏，不過他誤以為她猶豫的是時間，遂道：“也不用太着急，三日五日做不出來，十七八天我也能等得。”
後面跟着的家丁偷偷瞥了一眼男子，這衣服哪有三五日能做出來的道理。
“那，那我回去問問我家娘子。”
十兩銀子對於半夏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男子有些意外，沒想到這鄉下人還有下人？他再次打量了下這個少女，剛才沒注意到，這少女的衣料竟然是混紡的，因為洗了多次有些發白，第一眼看才誤以為是葛布。
“不知道郎君要送的是怎樣的新衣？什麼用料？綉什麼花紋。”半夏邊問邊收拾籃子。
男子沉吟片刻：“樣子么，就普通的長袍，領口袖口處綉些暗紋。至於衣料，你到時候來拿就是了。”
“嗯。”半夏點頭，“郎君住哪，我問了也好回了郎君。”
“縣令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