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凌晨,雞才叫第一遍。河屯村村頭五十多歲的蔣才寧披了件長袖杉,早早的就出了門。
今日是張家開始秋收的大日子。天公作美,春夏一直風調雨順的,因此幾百畝稻穀比往年的收成增加了三成左右。張家需要的人手也就比往年多了十幾個名額!雖然蔣才寧已經五十多歲了,但是是土生土長的莊稼漢,勞作起來,手腳快,一點也不比那些年輕小夥子遜色多少。
張家的負責人因此很痛快的就答應了讓蔣才寧去做幫工。而且工錢也比較合適,做一天兩百文錢。七八百畝地,十幾個漢子手腳快的話,也要七八天。
大妞一直想要雙花繡鞋,到時候可以扯方畫布做鞋面。二寶想要的毛筆,還有三丫最喜歡吃的蜜棗糕。都可以買回來。想着三個棉襖一樣貼心的孫子繞在自己的身邊嬉笑蹦跳着叫自己爺爺,蔣才寧的心就不禁沉甸甸的,裝滿了喜悅。
河屯村圍繞在大山腳下面。而張家的良田在村尾巴外面的那處平攤上面,隔這還有一個時辰的路程。
他腳步輕快,走路都帶了一股子的風,皎白的月光將村頭的小路照的分外的明晰,低垂的草葉尖上掛着晶瑩的露珠,蔣才寧走過去,露珠就滾落在粗布面的布鞋上面。同時也驚動了草叢裏正在唱歌的蟲兒。偶爾誰家的狗兒會多事的叫喚上一陣。不過這一點也不影響他正憧憬美好生活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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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白天依舊來的很快。金黃色的朝陽升起來,暖暖的光輝從東邊照進蔣家破舊的小院子裏。
此刻破舊而又乾裂的院子門被拍的啪啪啪的響,“周大娘,周大娘在家嗎?快開門啊。蔣大爺受傷了!”門外的聲音伴隨着鼓點一樣密集的敲門聲,讓人的心驀然的就提到了半空上面。
“出事了?出什麼事了?”雖然疑惑,但是周氏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菜刀,從灶間跑了出去,外面喊話的是隔壁更夫老張的兒子張詳實這孩子和他的父親一起也在張家做幫工。所以周氏急切的就將門栓抽開了。
門外健壯的老張推着一輛板車,張詳實站在側邊扶着板車。而蔣才寧臉色蒼白,雙手捂着小腿,眉毛緊擰躺在木板上面。“這是怎麼了?”周氏忙側身讓開,方便老張父子兩個將蔣才寧推進內院裏面。
聽到院子裏面的動靜,三個還在睡覺的豆大孩子從床上翻了下來,鞋子都沒有來得及穿上就光着腳丫跑了出來。
蔣才寧的右小腿此刻腫脹的就像是那又胖又粗的棒瓜一般!而腿肚子上面,兩個綠豆大小的傷口因為腫了起來,皮肉往裏面翻卷出來,露出黑紅色的里肉。帶着腥味的血液不斷的流出來,滴落在板車上面。這一看就是被什麼東西給咬傷了的!
“爺爺,你怎麼了啊?”八歲的大妞蔣青寧帶着年幼的弟弟妹妹圍攏在蔣才寧的身邊。清澈的眼睛裏面淚眼汪汪的。
“爺爺你疼不疼啊?二寶給你吹吹就好了。”蔣二寶才不過五歲,站在地上,稍稍低頭,嘴巴就剛好對着傷口的位置。
看着那麼多的血,三丫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爺爺,你不要死,不要離開三丫好不好?”她抱着蔣才寧的胳膊,帶着央求。
三個孫子可心的圍繞在自己的身邊,淚眼汪汪的望着自己,這讓蔣才寧的心也不禁柔軟的就像是這秋水一般。
“爺爺沒事的,放心吧,爺爺還要給你們掙錢買糖吃呢!”周氏摸了摸三個孩子的腦袋。
“爺爺,我們以後都不念叨吃糖了,你快點好起來好不好?”三丫抽抽泣泣的說道。
“好好好,爺爺很快就好起來了。”蔣才寧眉眼舒展,彷彿腿上也沒有那麼疼了。
這三個孩子真是有心了。可惜就是命苦啊!爹死的早,娘親又拋下年幼的孩子們遠嫁他方,如今就跟着年邁的爺爺奶奶相依為命了。哎!張詳實在心裏面默默的嘆息了一句。
“蔣家嫂子,老蔣這是被稻田裏面的花蛇給咬傷了。這個季節的蛇毒的很,好在處理的及時,將毒液給吸了出來,要不然老蔣都不知道還有命回來沒有呢!”老張濃眉大眼厚唇,一臉的憨厚。他說這話的時候,周氏看到他的嘴角上面還有星星點點的褐色的東西。
“是呀,是呀,周大娘,你是不知道,那花蛇足足有我的手腕那麼粗,比我這身子還要長。”張詳實到底也是半大小子,邊說邊比劃,表情誇張。“不過最後管事的帶着三五個人將那蛇打死了,扔在了河溝裏面。不然多少人還要受到驚嚇呢!”
周氏白着一張臉,又看了看蔣才寧腿上的傷口。“這腿真的沒事了吧?”
“恩,這一提葯是村子裏面的老大夫抓過來的,讓您每日早晚煎藥,藥水用來浸泡,藥渣就敷在傷口上面。平日裏注意不要沾了什麼髒水,不然小心發炎!”說著他從腰間解下串好的藥包遞給周氏。
“那爺爺的腿到底要多久才好啊?”大妞跑過來,抬頭望着張詳實。
“半個月的時間,你爺爺呀,就能夠帶着寧妹妹去趕集啦!”張詳實嘴巴一咧開,笑容燦爛。
“哦!”小小的人兒點了點頭。她已經能夠分辨的清楚半個月到底是多久了。今天才月初,等到下次月亮變圓的時候,爺爺就會好起來了。
這會時間還早,老張帶着自己的兒子打算回去在幫主家做會工,多掙點工錢。
所以周氏道過謝之後,也沒有挽留,送他們出了院子裏面。
周氏回來之後,眉毛眼睛似乎都皺在了一起,滿臉的皺紋上面滿是憂愁滄桑。半個月之後,秋收就已經過了,哎。她嘆息了一口氣,然後就提着藥包去了灶間。
而屋檐下的蔣才寧看着院子裏面大妞蔣青檸忙着餵雞,二寶蔣青賢端着根凳子在背書,三丫蔣青橙在觀察這螞蟻,他的心裏真的不好受!彷彿自己一下子就變成了不中用的人一樣,可他一點也不想吃閑飯拖後腿的……他想要挪一挪疼的麻木的腿,可是一動,本來凝結了的傷口又被掙開,鮮血小溪一樣的順着腿肚子往下流淌了下去。
哎,不知是憂愁,還是疼痛。蔣才寧索性,摸出了腰間別著的旱煙,啪嗒啪嗒的抽了起來。
他一閉上眼睛,就看見裝的鼓囊囊的錢袋子,就像長了一雙翅膀一樣,在自己的眼前呼啦啦的飛走了。可是再睜開眼睛,就只剩下煙霧一樣的愁緒慢慢的籠罩在了蔣家房屋的上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