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十一)
她看向他,語氣懇求:“我想出宮一趟。”
林近楓猛的一怔,皇宮的妃子私自出宮是大罪,重則處死,輕則打入冷宮,他不知沫兒為何要出宮,但看她臉色悲戚,凾凾的望着他,那句拒絕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遠處傳來整齊的步伐聲,是巡夜的侍衛。
已經敲響了二更天,夜更深了。
他知道今夜這個決定是錯的,一旦有閃失會連他自己的命也搭進去,可是她眉目如畫,眼如秋波,就像當初他在竹林里看見她的第一眼,恍如畫中人。
第一次有怦然心動的感覺,只是為她。
心下一橫,林近楓拱手道:“娘娘請隨我來。”
沫兒化妝成他手下的侍衛,穿着一身黑色緊身裝,頭髮也在身後束起,在額頭上纏了圈紅色的綢帶。
她一路跟着林近楓走到東大城門門口。
守城的士兵立刻攔住兩人問道:“通行證。”
林近楓將手裏的令牌亮了出來,那侍衛檢查了一遍后,笑道:“原來是林大人,林大人請。”
而在七王爺府,坐上的賓客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喝酒聊天,這熱鬧的氣氛里獨獨少了主角。
王府內的八角小亭,亭下是碧綠的池塘,池塘里種了大片的荷花,偶有蛙聲劃破寂靜。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葉痕一身紅衣坐於石凳之上,桌上放了兩瓶空了的酒壺,他手中依然有酒,一仰頭便幹了。
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迎娶的是權傾朝野的華宰相的小女兒,他本應該高興才對,可是他的臉上卻連一絲笑容也沒有,或者說,他鮮少露出的笑意全在那幾日,那林子裏,給了那個人。
酒壺已經空了,他的愁緒卻裝得滿滿。
一揮手,帶着三分酒意:“拿酒來。”
不消片刻,就有人送上一壺酒,他一把奪過來,卻怎麼也扭不開壺蓋,當下就怒了,罵道:“你這狗奴才,拿這種酒妄想糊弄本王。”
“一醉解千愁,酒醒愁更愁。”
幽怨的聲音忽然自背後傳來,葉痕的表情倏地就僵住了,手裏的酒壺丁的一聲落在地上,順着腳下的青石板一直滾到台階下,直落進下面的荷花池裏,驚起了一隻青蛙,嘩的一聲落入水塘。
他愣在那裏,半晌不敢回頭,他怕一回頭,這只是一場夢,他一看便就碎了。
她此時應該深在宮中,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究竟是因他思念的太深而產生的幻覺還是她真的來了。
“葉痕。。”她輕喚了一聲。
他猛的回過頭,就怕她會突然消失一樣,她站在亭子裏,四周是被風吹起的薄紗,天上一輪滿月,月華灼灼。
她的人竟然那樣不真切,虛虛渺渺。
自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他大步跨過去,一把將她摟進懷裏,顫抖着聲音問:“沫兒,你真的是沫兒?”
她身子亦一僵,眼中眩然有淚,伸出手環住他的腰,他滿身的酒氣隨着荷香盈入鼻端,讓他真實了起來。
“沫兒。。沫兒。。我這不是在做夢吧?”他將她摟得更緊,嘴裏不住的呢喃。
“不是做夢,是我。”
他的紅衣似火,在晚風中飄舞,他忽然就捧着她的臉,貪婪的吻了上去。
他吻得那樣用力,就好像將所有的相思之情都溶在這個吻里,他只想讓她知道他有多想她,想到了骨髓里,想到快要瘋癲。
“沫兒,跟我來。”
他忽然一把將她抱起,然後從馬廄里牽了匹快馬,他將她置在馬上,隨後翻身跨上。
他們共騎一匹快馬從王府里飛馳而出,頭頂疏疏幾縷星輝,月色如歌。
他雙手抓着韁繩,把沫兒整個人環在他的胸前,他身上久違的檀香侵入她的鼻息,讓她彷彿又回到了相遇的那一日,他抱着她從樹上款款落下。
夜風微涼,他身上的溫度卻是灼熱的,兩旁的風景迅速的倒退,他的聲音帶着狂喜:“沫兒,真的不是做夢,真的不是。”
此刻,她似乎忘記了今天本是他成親的日子,也忘記了她是私逃出宮,她撫上他英俊的臉龐,只想這一刻可以久一點,再久一點。
如果這匹馬不停下來,他們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奔向天涯海角,對影成雙,神仙眷侶。
她低低的懇求:“痕,帶我走好嗎?”
山路上落滿了月輝,他忽然就拉住了韁繩,沫兒看到他臉上那種喜悅突然一寸寸斂了下去,像是個茫然若失的孩子。
他恍恍的低下頭看着懷中佳人,彷彿是酒醒了。
旋即,他翻身下馬,在她面前單膝跪下,“微臣多有得罪,請娘娘恕罪。”
他一身紅衣似火,卻也要淹沒在這夜色無邊里。
她看他低眉順目,頭顱微垂,像是在逃避什麼,心中突然就一陣絞痛。
她冒死出宮,只為見他一面,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
他自稱微臣,他叫她娘娘。
“哈哈。”沫兒忽然就笑了起來,眼淚潸然落下。
終是她一廂情願,苦苦痴纏。
重疊淚痕緘錦字,人生只有情難死。
她忽然雙腿一夾馬肚子,那馬兒嘶鳴一聲,向前疾馳而去。
她只會騎駱駝,不會騎馬,此時只覺得無比的絕望,膽子也越發的大了。
“沫兒。。”葉痕一聲驚呼,轉眼間,馬蹄聲已經消弭於耳邊。
風像刀子一樣從臉上滑過,吹起了她一身衣聲獵獵。
她抓着韁繩,身子已是不穩,眼淚風乾在臉上,結成傷疤。
前方忽然一個急轉,馬匹扭身一甩,她的整個人就被甩了出去。
感覺到身子飄在空中,卻沒有一點恐懼,彷彿是解脫了一樣。
一匹快馬從旁邊躥出,馬上一條人影衝天而起,飛過齊膝的長草,一伸雙臂將她接入懷中,兩人抱在一起滾落在草堆里,滾了很久才停下來。
她氣息不穩,緊緊的抓着他胸前的衣服。
他眼中生出一抹心痛,“娘娘,近楓救駕來遲,請娘娘恕罪。”
一聲近楓,引出了她壓抑了很久的眼淚,那悲傷的感覺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下來,她趴在他的懷裏,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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