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
晃了晃身子,喬母面色蒼白,倉惶的眼神如同純真小鹿,喉間發出破碎的啜泣。
耳朵嗡嗡作響,喬珊荃頭暈耳鳴了好一陣子,被男人健壯的手臂緊緊圈着,她如同找到了支撐自己的重心,反手抓着他小臂,強忍着不露出脆弱的表情。
“走……我們走,費里……帶我離開這兒。”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
費里不得不低頭貼着她臉頰,才能聽清她的呢喃,他一陣心痛,聲音跟着放低:“好,我們現在就走,嘿,寶貝,別這樣,我就在這兒。”
喬母委屈地低喚:“……荃荃……”
喬珊荃不想再多看那個女人一眼,她所有苦苦練就的堅強與驕傲,闖蕩異國他鄉的鐵布衫金鐘罩,在骨肉血緣的暴力關係之下,被徹底粉碎。
她沒有精力去在乎有多少人會看到這一幕,她本能地只想逃離這個讓她無力呼吸的地方,遠離這糟糕透頂的一切。
費里尚有餘怒,他並不認為自己將另一個女人推得差點跌倒有什麼問題,要知道他已經盡量剋制自己了。一臂圈着喬珊荃,費里護着她往外走。
一番動靜早已驚動工作人員,霍克先生和加西亞也從二樓趕至。
“嘿,這裏發生了什麼事?”
“費里,你要上哪兒去?”
面沉如水的費里撥開加西亞的手:“讓開,我得帶她回家。”
低頭看向埋首在好友懷中,眼圈泛紅的黑髮女子,加西亞從他們親密的肢體語言中看懂了他們的關係,若有所悟,朝旁讓開。
“等等,先生,你們還沒有買單!”服務生忐忑地看了一眼那幾個高大的保鏢。
霍克先生偏頭示意手下去擺平工作人員和服務生,他叫住兒子:“我想這一定是有什麼誤會,親愛的孩子……”
“誤會?”費里指尖輕輕觸碰喬珊荃紅腫的臉頰,眼中染上血色,如同狂怒的雄豹,憤然抬頭:“這根本不是誤會!”
“不……我沒有……”喬母捂着臉,發出一聲讓人心碎的抽泣。
霍克為難地回頭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費里,請你冷靜一點好嗎?她……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突然對你妻子動手,但是我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
未婚妻?
費里和喬珊荃飛快地對視一眼,就見喬母怯生生地躲進霍克先生影子裏,鼻子紅紅眼睛紅紅,泛着水光。
收起形於外的怒容,費里冰冷銳利的目光射向後方,盯得那個緊緊攥着手包正要靠近的女人渾身一震,不敢靠近。
“我不管她是什麼人,你給我聽清楚了。”俯身靠近自己父親,費里一字一句中帶着凌厲的氣勢,“她如果還想傷害我的妻子,下一次,就不會只是這樣而已。”
對上男人可怖的眼神,喬母絲毫不懷疑,對方會撲上來將自己撕成碎片,她顫巍巍地咽下控訴,低下頭抹眼淚,如果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恐怕會懷疑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靠在費里懷中,喬珊荃身體知覺逐漸復原,她抬眸正好看到自己母親的姿態,目現嘲色。
無論過去多少年,她還是很懂得如何博得男人的憐愛,不需要爭辯,只需要做出這副柔弱無依的樣子,就能讓天平朝她傾斜。
“夠了,費里,我們走。”
……
拉開冰箱門,費里慢慢地將冰塊用毛巾裹住,走到喬珊荃面前遞給她。
“你感覺怎麼樣?”
“嘶……”喬珊荃忍着刺痛,長長呼出一口氣,抬眸感激地看他:“好多了,真抱歉,大鬍子,你那位朋友不要緊嗎?”
“加西亞?嗯,沒事,他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坐在她身旁,費里攬住她肩,伸手接過冰塊,小心地貼上她嘴角,“你的工作怎麼樣?”
“非常棒,”沖他比個大拇指,喬珊荃彎起唇角,不小心扯動傷處,笑容變形,她皺起眉做個鬼臉,“噢……該死,這玩意兒到底得什麼時候才消腫?我可是剛用自己的才華征服電影製作方的傑出設計師,不能敗給小小的一道傷口。”
費里的目光變得溫柔,帶着無可奈何的寵溺,揉揉她後腦勺,扶着她下頜輕輕吻住她唇角:“都怪我,沒有及時保護你。”
“這跟你沒關係,大鬍子,”喬珊荃捧着他臉,認真地看進他眼底,“我沒想到會突然遇見她,她是……我的母親。”
眼看着男人棕色瞳孔因驚訝而微微放大,喬珊荃有些狼狽,又湧上強烈的傾訴衝動,她抿了抿唇,垂着眼低聲說:“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出軌,與父親離婚後為了嫁人,放棄撫養權,拿了一筆財產離開……一轉眼十多年過去了,我以為我這一生都不會再跟她見面,可是誰知道呢?奇妙的‘六度分離’理論,你永遠猜不到會通過誰跟另一個產生聯繫。”
指背輕輕刮撫着她沒受傷的另一側臉頰,費里輕聲說:“噓……不用說了,我都明白。喬琪,你看着我,我是你的家人了,對嗎?我不會背叛你、拋棄你,會一直呆在你身邊,哪裏都不去。”
盯着他漂亮的眼睛,喬珊荃抬頭稍微用了點力,輕撞他額頭,看他用誇張的表情捂着腦袋,她笑出了聲:“傻瓜。”
於是兩人頭碰頭,纏綿私語,默契地決定將那次不算愉快的會面拋到腦後。
一轉眼,數天過去,胡安在家人的陪伴下,背着小書包乘坐學校班車去上學,馬克西姆夫人與丈夫安東尼奧先生在距離學校不遠的地方,租下一套溫馨的小公寓。劇組最終採用了喬珊荃的所有設計,她開始自己打版、裁剪、縫製樣衣。費里一面繼續維護經營着品牌官方網站的運行,一面在加西亞的努力說服之下,接下了一份廣告工作。
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井井有條,生活踏上了原定軌跡。
直到——
霍克先生的私人助手登門造訪,不容推拒地“請”費里兩人出席他的訂婚儀式。
……
“所以我討厭一切有錢人,我討厭他們的做派,但是我愛死了他們賬戶上的數字。”
舉起手中裝着香檳的酒杯,喬珊荃一面致敬,一面小聲對身旁男人吐槽。
捏捏她掌心,費里保持漠然的表情,垂眸避開四面八方朝他們而來的視線。
作為今天的主角,霍克·博羅梅奧與喬母是當之無愧的矚目焦點,而被迫呆在他們身邊的蒙特羅夫婦,不得不忍受往來賓客的目光洗禮。
儀式完成後,樂隊在會場一隅奏起悠揚的樂曲,氣氛輕鬆愉悅,人們三三兩兩站在一起交談,圍着長長的自助餐桌,享受上東區的奢靡與精緻。
“費里,來,我帶你認識幾位與家裏往來密切的老朋友。”霍克先生笑容可掬,將費里拉走,不容他拒絕。
“恭喜你,老霍克,這是你第三次婚姻,希望不會再有第四次和第五次。”一名精神矍鑠的男人與霍克擁抱握手。
霍克爽朗大笑,渾身洋溢着幸福男人的氣息:“老夥計,你第四任妻子可是比你年輕了二十歲,還好意思說我?”
費里百無聊賴地站在一旁,聽他們熟稔地互相開玩笑,簡單寒暄后談起他們在海上投資的油田,又很快把話題轉移到歐洲的馬場。
注意到兒子眼底掠過的不耐煩,霍克先生話鋒一轉:“……說起養馬,我們都是外行人,恐怕應該向真正的行家討教。費里,這位先生的賽級阿拉伯純血馬最近有掉毛的情況,精神也不太好,為此他已經把護理工換了一批,依然沒有起色。”
說到馬,費里的責任感驅使着他開始耐心詢問對方關於馬匹的各種情況,包括飲食的變化、配量,生活環境的氣溫變化等等。
“……您或許可以給您的愛馬換一下馬廄里的鋸末,另外,除了定期餵食上好的牧草,也可以給馬匹添加少量除蟲的藥劑,具體可以諮詢當地有名的獸醫。”
對方來了興趣,拉着費里仔細詢問,越聊越是興奮,雙眼放光,恨不得當場就拉着費里飛回自己在歐洲的宅邸。
“年輕人,你有沒有興趣到瑞士來為我工作?”
霍克笑着打斷對方:“老夥計,你太不厚道了,當著我的面挖牆角?告訴你吧,他可不是會被高薪輕易打動的。”
物以稀為貴的道理人人都懂,霍克這麼一說,對方興趣更濃,他打量着費里,目現欣賞:“不管是什麼條件,不妨說出來聽聽,對於稀有的人才,我能給出足夠的誠意。”
霍克大笑着拍拍對方臂膀,自豪地說:“那可不行,他是我的兒子。怎麼能跑到你的馬場為你工作?”
費里眉毛忍耐地動了動,他剋制住轉身就走的念頭,頻繁回首張望喬珊荃那邊的情況。
跟社會名流的妻子、女兒打交道難不倒喬珊荃,她進入時尚圈多年,早已深諳其中奧妙。她進退有度,談吐有物,很快就有曾經與她在其他宴會上見過面的名門小姐認出她來。
“您是那位設計師……喬琪對嗎?哦,我的老天,我未婚夫簡直愛死你的設計了!”
面對誇讚,喬珊荃矜持地頷首微笑,與對方碰杯:“如今我的個人品牌工作室剛剛創立,您未婚夫如果有置裝需求,可以報上您的名字,我會為他提供一次特別著裝搭配建議。”
“真的嗎?太棒了!我要立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趁着上東區的年輕女士與姐妹淘轉身離開的功夫,喬母端着酒杯走到喬珊荃身後,她目光閃爍,語氣看似隨意地說:“沒想到你能與他們很快交談在一起。”
轉過身,喬珊荃揚起眉梢,似笑非笑:“我不像你,跟同樣身為女性的夫人、小姐相處不好,看來在這方面,我沒有遺傳到您的天分,實在是太遺憾了。”
聽懂女兒暗示的嘲諷,喬母臉色驟變。
她在輕易能博得男人憐惜的同時,也就成為了其他女人怨恨的目標。在以前她並不認為這是壞事,有得必有失,她只需要牢牢抓住值得的男人就夠了。喬母一直是這樣認為,然而當她攀附上一位真正的“貴族”,她發現,自己被排擠在夫人、小姐們的社交圈之外,感覺非常糟糕。
周圍環境越是高雅,她越是有一種格格不入的局外人之感。
她並不願意承認,她在羨慕,甚至是嫉妒自己的女兒。
喬母換了表情,嬌笑數聲:“之前不知道你從事時尚相關的工作,否則應該請你來給我當顧問,我聽說在上流社會,許多夫人都有自己專屬的購物顧問,你一定是通過這類工作跟他們建立起交情的,對嗎?我們是母女,你應該多幫幫家裏人,把那些工作往後推一推,他們畢竟是外人。”
“外人來找我辦事,錢貨兩紇,賓主愉快。至於你嘛……”喬珊荃上上下下審視喬母,笑容傲慢,“我怕我開出來的價格太貴,你請不起。”
“你!”喬母再度被戳中痛腳,她雖然成功俘獲了霍克先生,與他訂婚,並打算明年舉辦婚禮。但是博羅梅奧家族有嚴格的婚前協議,她不僅分不到任何好處,甚至連名下好不容易攢下的財產,也要一併接受嚴苛的監控,源源不斷的巨大財富在她眼皮底下流進流出,她一根手指頭都不能沾,又受困於在霍克先生面前維持的不諳世事、天真無害形象,不敢暴露多餘的心思。
喬珊荃生怕不能氣到對方,她懶洋洋地撥弄長發,向費里那邊遙遙舉杯,笑容燦若夏花。
“如果費里答應霍克先生,認祖歸宗,回到博羅梅奧家族……您猜,會發生什麼?費里是霍克先生的親兒子,那他豈不是就成了博羅梅奧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故作誇張地按着胸口,喬珊荃做驚喜狀,“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幸運的女人,嫁給了一個如此富有的男人。你是我的母親,一定也為我感到高興對吧?”
喬母氣得不住喘氣,胸脯激烈起伏,只能含恨一口灌下杯中香檳,怒沖沖地離開。
她朝霍克先生走去,輕輕挽住男人臂彎,頭貼在未婚夫胸口與他共舞,在音樂聲中,喬母柔聲開口:“親愛的,我有一個請求,恐怕會讓你十分為難,不知道該不該對你說。”
“甜心,你知道的,我願意滿足你一切心愿。”霍克先生與全天下所有男人一樣,都熱愛被女人仰望的滋味。能夠實現未婚妻的願望,獲得對方全心全意的崇拜,這讓他感到非常滿足。
喬母又蹙眉猶豫了半晌,直到霍克先生再三催促,她垂頭咬唇,附耳輕輕說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