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10.13
茶几上煮了茶,水霧裊裊升起,香氣四溢。
旁邊放着棋盤,黑白子圓潤光潔,顧南執着棋子落下,對面孟老爺子笑眯眯看着棋盤,神情愜意。
顧南又落下一子,趁着老爺子觀察棋盤的空當轉頭向孟璽求救。
三,二,一。
孟老爺子抬頭:“這棋不算,拿走拿走,重新來。”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悔棋了。
顧南眼巴巴看孟璽,老爺子棋實在是太臭,就這麼被悔着棋還刻意讓着,顧南都覺得自己會贏。
孟璽無奈笑笑,表示對上孟老爺子,自己也愛莫能助。
最後拯救了顧南的是茶几上煮開的茶水。
鼻尖嗅到茶香,孟老爺子收回棋子:“下這麼久也累了,喝點茶吧。”
說著,他抬手把茶水注入紫砂杯,朝顧南方向一推,顧南雙手接過,到嘴邊一抿,順便向旁邊的孟璽使個眼色,孟璽會意,端着棋盤放回書房。
顧南這才放下心,將杯中茶水飲盡后對孟老爺子微笑,老爺子一撇嘴:“死小子有了你就不要爺爺,這麼急着把棋放回去,真是不孝。”
顧南有些不好意思。
從書房出來的孟璽恰好聽到老爺子的話,在顧南身邊坐下:“爺爺,這可是要與我走過一生的人,我當然要好好寵着慣着,否則他不要我了怎麼辦?”
顧南低頭摸鼻子。
孟老爺子瞪孟璽一眼:“在老人家面前說這種話,你個不知羞的東西。”
孟璽挑眉,乾脆伸手攬住顧南的肩膀,對孟老爺子笑,老爺子哼一聲,別過頭眼不見為凈。
下午倆人陪孟老爺子去外面逛逛。
老爺子是風雅之人,一生就愛琴棋書畫山水古玩。三人去了古玩街,A市的古玩街還算良心,雖然年代久遠的東西比較少,但大多都是真的。
老爺子進了一家古墨店,顧南和孟璽就在外面四處看看,古玩街店面賣古玩,街道上就有些小攤子賣有特色的小玩意兒,顧南在角落蹲下,面前放着一張小桌子,桌上擺着佛珠串和琉璃珠,上面刻着梵文,很好看。
攤主是個很年輕的青年,看到他們也不推銷,只是坐在那邊笑。
顧南伸手將面前的佛珠拿起來,看孟璽:“梵文,你認識嗎?”
孟璽搖搖頭:“不認識。”
顧南彎起眼睛,指了指佛珠背後一行字:“我也看不大懂,但是這一句我認識,是——平安喜樂。”
孟璽眼眸一動,在他身邊蹲下來,伸手接過佛珠拉起顧南的手給他戴上:“戴上吧。”
顧南低頭看看手腕上乳白色的佛珠串,想了想,伸手又從桌上挑了串純黑色的佛珠戴到孟璽手腕,然後把自己的手伸過去和孟璽的手挨在一起,滿意的彎起眼睛。
孟璽心情也很好,拉着顧南站起來,詢問價格后付了錢,攤主笑着看他們,臨了又送給他們一顆琉璃珠。
珠子被孟璽找了根紅線串了給顧南掛在了脖子上,紅色線紅色的珠子,垂在鎖骨處,無端就多了幾分旖旎顏色。孟璽垂眸看着他鎖骨處的皮膚,眼睛稍稍變暗,偏偏顧傻子還沒什麼自覺,彎起眼睛看他:“孟璽……我很喜歡。”
孟璽神情一軟,低頭在他額頭親了親。身後就傳來乾咳聲,二人回頭,老爺子抱着包好的古墨站在後面,用‘現在的年輕人真的了不得’的眼光看着他們。
在長輩面前顧南臉皮薄的很,垂眸不語。
孟老爺子和孟璽看着他,一起笑起來。
老爺子在A市沒待多久,說是人老了適應不了大城市的生活節奏,回去了。
顧南和孟璽一起去送他,使喚孟璽去站台外面買水,孟老爺子回頭笑眯眯看着顧南:“現在看我還緊張么?”
“不緊張了。”
孟老爺子笑得很通透:“你是不是覺着我這一關太好過了點?”
顧南想了想,還是很誠實的點了點頭。
看他點頭,孟老爺子笑了笑,轉頭看後面孟璽的身影:“其實也不是好過,但最難過的時候孟璽自己擔過去了。”
顧南愣了愣。
後面孟璽已經買好了水,朝着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
孟老爺子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好好過日子吧,能走到一起不容易。”
聲音裏帶着歲月沉澱的滄桑和感慨,顧南抬起頭,很鄭重的嗯了一聲,後者慈祥笑起來,沒再說話。
送走顧老爺子,生活依舊按着原有軌道走。
進入十月,天氣涼了下來,顧南向來怕冷,早些時候就換上了長袖長褲,白色襯衫米色褲子,站在櫃枱后微微一笑就是吸引目光的存在。
被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問名字要聯繫方式后,孟璽骨子裏的獨佔欲終於爆發,當晚笑容十分溫潤帶着顧南回家,然後整整一夜顧南都沒能合過眼。
翌日孟璽神清氣爽,顧南趴在床上幽怨看着他:“……衣冠禽獸。”
孟禽獸笑着伸手為他按摩腰部:“我是你一個人的禽獸。”
論起撩人技巧,顧南永遠都比不上孟璽,把臉埋進被子享受着孟璽的按摩,不久感覺到腰間的動作越發挑逗,咬牙切齒翻身踹了過去。
腳踝瞬間被握住,孟璽笑着在他的腳背上親一口,眼眸垂下:“真漂亮。”
顧南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頓時咬牙切齒。
鬧了一會兒,孟璽去上班,給顧南蓋好被子親親他,讓他繼續休息。
顧南從被子裏探出一隻手揮一下,瞬間縮回去,孟璽莞爾一笑,眼眸浸滿柔軟看他一會兒,轉身出了門。
四周一片寂靜,顧南躺着,困意襲來,慢慢睡了過去。
又過一天,十月初三。
這日,孟璽沒去[Dawn],在家裏陪日常賴床的顧南。顧南知道十月初三對孟璽來說是重要的日子,問孟璽後者只是微笑,被問的多了就寵溺笑着揉揉他的頭髮:“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下午,顧南一身疲憊得以消除,原地滿血復活。
孟璽帶着他走了很多地方,每一個顧南都很熟悉,尤其是大學城邊上的那條街,曾經顧南在這裏走過四年。
“這棵樹居然還在。”顧南走到樹下,笑着對孟璽招手:“以前我在這邊上大學的時候,最喜歡在這這顆樹下看書,有種很寧靜的感覺。”
說著,他在樹下的石凳上坐下,神情愜意:“還是原來的感覺,”
話說完等了一會兒,沒見孟璽跟過來,顧南抬頭,看到孟璽站在他原地看着他,桃花眼裏是藏不住的眷戀和愛慕。
然後他上前幾步,俯下身子抱住顧南,很久。
晚上又是一番繾綣,直至深夜,顧南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夢境裏是一片水光山色,湖上輕舟,舟上一人背對着他,髮絲微晃。
顧南走過去,那人恰好回首,桃花眼映着湖水顏色對上顧南的眼睛:“你來了。”
木舟緩緩靠岸,身着紫衣的人站在船頭笑着看他,眉毛輕挑,驕傲優雅。
顧南上前伸手想要觸碰他的臉,後者沒動,笑吟吟看着顧南的臉,指尖緩緩向前,四周在指尖觸及溫熱的一瞬間變了顏色,茫茫大漠,明月高懸,白狼從遠方緩步而來,慢慢是周寅的容顏,而後在走到顧南面前時微微一笑。
再抬頭,宮廷深深,蕭景齊站在亭台上垂眸看他,眼眸里浸滿溫柔,朝着顧南伸出手:“顧南,上來。”
顧南抬起手觸碰他的指尖,手指相握的剎那,天旋地轉。
回眸腳下無盡台階,台階盡頭,君越澤神情凌冽走來,凝視他許久,蹲下來將他抱在懷裏,目光微軟。
眼前便有是一片江南錦繡,那是一個晚上,燕無歸站在萬家燈火前回頭,輕聲說一句:“回去吧。”
顧南嗯一聲跟着他慢慢往前走,景色突然模糊起來。
燈火散去,四周幽深,顧南坐在白橋欄杆上低頭看腳下冥河水,一人站在後面觸碰他的腰,低聲笑:“我叫段鴻,子衡之,艷鬼大人,記住我的名字罷。”
名字記得清楚,人到最後卻淡了。
身邊再次歸於孤獨,顧南茫然往前走,面前慢慢出現一片蔚藍大海,玄色巨龍盤旋其上,倏然回頭至他身邊,龍吟小調輕輕響在耳邊,應遲哼唱着慢慢靠近顧南,緩緩低下頭與顧南額頭相貼,低聲道開口。
“一切都會變得美麗。”
“我會愛你。”
顧南很想伸手抱抱他,伸手觸及的卻是虛幻,虛幻中一人的模樣清晰起來,殷承安站在太極殿桃花樹下靜靜看着他,許久,笑起來:“太傅,我在。”
清風日暖,桃花飄飄,灼灼中年輕的帝王身影淡去,雲紋宮城變成邊陲小鎮,顧南坐在醫館看外面的夕陽,夕陽盡頭賀驍戈慢慢走來,眼眸里的堅定和沉穩從未淡去。
他在顧南身邊坐下,伸手覆在他的手上,顧南抬起頭,身邊的人微笑看着他,卻不是賀驍戈的臉,而是被顧南念了許多年的人,孟璽。
周圍雲霧大作,迷茫一片。
雲霧裏,九張熟悉的臉慢慢清晰,不同模樣不同氣質的人站在顧南面前,或微笑或沉穩或肆意或冷冽。顧南用目光一一描摹他們的容顏,突然發現,無論是哪一個,看他時的目光從來都沒有過差別。
顧南怔怔站着,看着最前方身着紫衣的樓主緩步在他面前站定,眼眸低垂,周寅在他身後走上來,衣角相接的一剎那,與厲樓南融為一體。
然後是蕭景齊,君越澤,段鴻……不斷有人上前來,面前人的容顏隨着他們改變,到最後,變成顧南心心念念了許多年的容顏。
孟璽。
顧南猛地驚醒,後背衣服濕了一半。
床頭燈被打開,孟璽坐起來:“怎麼,做噩夢了么?”
“……不算噩夢。”顧南看着孟璽:“就是……剛才夢到了很多人,然後我看着他們慢慢合在一起,最後就變成了你的樣子。”
孟璽抽了紙巾為他擦乾額頭的汗,聞言笑了笑:“都是些怎麼樣的人呢?”
“都是些……很好很優秀的人。”顧南低下頭:“我也說不大清楚,就是很溫暖很沉穩,無論怎樣都覺得很安心的人……可能是我最近胡思亂想太多,才會做這樣的夢。”
身邊的人沉默下去,一直沒說話。
顧南沉思很久才發現周圍已經靜了很久,抬起頭剛想要說話,孟璽突然輕輕笑了。
聽到他的笑聲,顧南抬起頭,看到後者眉毛輕佻,聲音低沉沙啞:“跟了我這麼久,是想做什麼?”
厲樓南。
顧南愣住了。
孟璽的神情恢復柔和,語氣清潤,帶了些隱約笑意:“小菊花,我是周寅,跟我走吧。”
——周寅。
眼角戲謔,聲音帶着些調笑的意味:“小太監,你進宮多少年了?”
——蕭景齊。
神情冷冽,垂眸低低說一聲:“別動。”
——君越澤。
低頭靠近顧南耳邊,語氣帶着微不可聞的祈求:“阿南,同我在一起吧。”
——燕無歸。
“若是你跟我走,我願與你魂魄相伴,將一切奉獻給你。”
——段鴻。
低下頭與顧南額頭相貼,聲音低沉:“一切都會變得美麗,我會愛你。”
——應遲。
“太傅,一輩子,我記着。”
——殷承安。
“等過了中秋,我就同你一起回清河鎮。”
——賀驍戈。
孟璽抬起眼睛,看着面前呆住的顧南,傾身上前在他額頭吻了吻,笑起來。
“原本想着讓你自己發現,可我到底還是捨不得讓你一個人在夢裏受苦。”
“一直都是我。”他的聲音依舊溫柔,溫和斂在桃花眼深處,風華灼灼,對顧南緩緩伸出手:“南南,歡迎回家。”
看着面前白皙修長的手。
顧南徹底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