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洛永塵會在洛永燃只懷疑他是五殿之主的時候主動將自己的真實身份暴露出來,元夏是沒有想到的。
元夏與殘陽欺酒在裏邊的人還說著紅珊瑚的時候就已經跟之前的守衛換了班,將他們親自帶到御書房門口的龍嚴休只淡淡說今日他便會離京,如果殘陽欺酒在京內需要要打探消息,就按照他們搜索暗號的舊習慣去找新的辦事點,說完便遞給他一張紙乾脆利落地轉身離開,默默對視一眼的兩名玩家低頭看了看上邊的地圖,發現那畫的是一條隱蔽的密道。
上邊還寫着一行小字,大意是若犯了事逃不掉了,可以到地圖中標示的偏殿找到那條密道,密道直通京城外約莫一里處的山坳,能讓他們安全離京。
這還真的是將所有退路都安排好了的良心任務。
由於御書房就算再隔音,關上的也不過是裏邊那扇木門而已,站在外邊的兩人在周圍無人的情況下若是仔細辨認還是能聽見裏邊大概的動靜,更別說殘陽欺酒是個習武的,耳力好更是將裏邊發生的事聽的一清二楚,在洛永塵主動將自己的身份暴露出來時,元夏下意識地朝着裏邊看了一眼,順便給了殘陽欺酒一個驚訝的眼神。
殘陽欺酒面無表情抬頭看天,手搭在佩刀上打了個哈欠。
見男人興緻缺缺,元夏在懷裏掏了掏,最後從玩家包裹里抓出了一張平時練大字的宣紙,又找出一根不知何時塞進來的能着色的炭條,在上邊寫了幾個字后將紙揉成一團丟了過去。
殘陽欺酒眼皮都不抬卻精準地將之接在了手中,打開紙團看了一眼后,就把紙團丟進了自己的包裹內,繼續雙手環胸眺望遠方。
沒得到回答還損失宣紙一張的元夏:“……”
御書房裏兩人,在洛永塵喊出那個稱呼的時候愣了愣,一旁站着的周旭已經驚呆了:“難道是九王爺!?”
之前的皇子們活着的人也不多了,被封王的那幾個王爺可從來都是叫洛永燃“皇上”的,唯一一個可能用二哥這個詞來稱呼他的也就只有下落不明的洛永塵。在洛永燃還未登基之前,周旭提及洛永塵的時候喊的是九皇子或九殿下,但現在洛永燃已經是皇帝,洛永塵失蹤了也就算了,既然回了宮,當然要叫王爺。
雖說面前男子的臉並不熟悉,說話的聲音與叫自己二哥時的語氣卻一點兒都沒有變過,許久未聽到這人這麼喊自己的洛永燃忍不住晃了神,連忙從那張寬大的雕花木桌後走出來迎了上去,可就在離洛永塵只有兩三步的距離時他又猛然停了下來,語氣頗有些小心翼翼:“九弟,你的臉……”
“呵,這時候倒是喊我九弟了。”洛永塵的嘴角掛着冰冷的笑,眼帶嘲諷地瞥一眼神情複雜的洛永燃,從懷裏摸出一瓶藥水在自己的額頭與鬢角處滴了幾滴,等面上那一層假皮稍微與自己的臉分離后,將那一張人|皮面具直接撕下丟在了一旁,“怎麼?還怕我毀容丟了你的臉不成?”
知道這人是被他逼出宮跌落懸崖下落不明的洛永塵后,就算那人明明是在嘲諷他,洛永燃也並沒有多生氣,只用一種擔憂的語氣道:“自你出宮后,被皇兄的餘黨逼落懸崖,朕以為你已經……九弟跌落懸崖后發生了什麼,又怎的成了五殿之主呢?”
洛永塵冷眼看着他那似乎有多憂心自己的模樣,等着洛永燃將這整段話說完后才淡淡道:“洛永燃,你裝夠了嗎?”
在那些事發生之前,洛永塵在旁人面前從來都只會喊他“二哥”,私下偶爾會用湘妃取的字來稱呼他,就算當年皇位之爭時藏在深宮一副不願多理會此事時,與那些想推他上皇位的人隔着宮門交談時提起洛永燃也只是稱之為“二皇子”而已,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叫出洛永燃的全名。
想必洛永塵是惱極了他,才會將這個稱呼脫口而出。
洛永燃顯然也知道這一點,他臉上的失落一閃而過,靜靜看了洛永塵一會兒后收起了浮於表面的擔憂,又恢復成了之前那穩重自持的帝王模樣,看起來薄情的很。
洛永塵嗤笑一聲,看吧……就算他跟周旭在御書房關起門說了再多後悔,也不過是說說的罷了,真當自己嘴裏想要彌補的人站到了面前,卻還是一口一個“朕”,擺着關心的態度第一個問的並不是墜崖失蹤的皇弟這麼些年怎麼過的,而是為什麼會成了長生殿主。
既然如此,那便滿足他好了。
洛永塵靠坐在椅子中,視線不再落在面前這隻看一眼就覺着眼睛疼的男人,而是移到了那副被洛永燃掛在牆上的仕女圖上:“你該不會真以為,這畫裏的女子是我的母妃吧?”
洛永燃聽到這話后一怔,也跟着看了過去。
沒有理會皇帝臉上的疑惑,洛永塵站起身走到那畫面前,仔仔細細地看了好一會兒,才感嘆道:“真像啊——”
原本想要將畫從牆上摘下來的男子伸出的手指略微一頓,還是落在了畫面上,緩慢撫摸着畫裏女子盈盈的雙眼,他低低開了口:“母親是相王朝權貴之女,外祖父是赫赫有名的鎮國大將軍,叔父手握經濟命脈,卻在十多歲的時候被人帶到了孜羅國,成了孜羅國皇帝的妃子……你該不會真以為,若母親想要入宮,會不選擇比孜羅國強大數倍,且敬重外祖父與叔父的相國皇室,而偏偏要千里迢迢跑來這在他們那幾個王朝眼裏勢力也僅算中等的國家做個頭上被壓了個皇后的妃子罷?”
洛永燃與周旭的心中頓時有了不太美妙的猜測。
“我那好父皇,深愛的可不是母親,而是畫裏這清冷絕塵,艷麗無雙的度輕湘!”冷笑着將這整幅畫都扯了下來,洛永塵的聲音不依不饒地在御書房內響着,“你該不會真以為,是母親自願來的孜羅國罷?她是被人給拐來這兒的!只不過在相國的花燈節上沒帶侍衛溜出了門,恰好被知道先皇隱秘的心思的人看見了容貌,就這麼被一路給綁來了孜羅國!”
“沒人知道她被帶來了這裏!也是母親當年年幼天真,到了這陌生的地界,被藏在深宮求救無門,遇到個疼愛自己的男人便以為是自己的真愛,信了他若傳出她被綁到孜羅國的消息,兩國之間會生出嫌隙的借口,最後還心甘情願地被拘在了這方小天地中。”
洛永塵一臉厭惡地將那畫丟在了地上,呵呵一聲:“可裝的多深情,謊言也不過是謊言罷了,我的好父皇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得不到的寧願毀了也不願由他人染指,更何況娶了他心愛的女子的還是他最為妒恨的男人,才情不如他,善緣不如他,就連心愛的女子都選了他!父皇怎麼會罷休呢?他便布了個局,將這對人人稱羨的夫妻弄死在了京城中!”
“母親當然發現了,不僅看到了度輕湘的畫像,還聽見了他對自己的咒罵。”洛永塵說到這裏突然頓了頓,猛地回頭看向背後的兩人,“你知道那男人在說什麼嗎?他殺了那對夫妻后,居然還覺着老天不公!為什麼得到的不是真正的度輕湘而是個除了臉蛋外,性情連一分相像都做不到的替代品!”
“那年我才七歲!母妃抱着我在寢宮內哭了一整個晚上,第二天便將我藏到了更偏僻的冷宮內,說是不願讓我摻和到皇子們的爭鋒相對中。正主兒已經死了,母妃作為代替品更是受盡恩寵,可有誰想過她願不願?她只想儘力讓我回相國,於是讓我養在深宮不見人,他應了,求他讓我到了年歲出宮,他也應了,等時日一久,那男人回過味來,怎麼可能不知她想做什麼。”冷冷將自己的視線定格在地上那畫像女子的雙眼上,洛永塵扯了扯嘴角,“次年春天,母妃就‘感染惡疾’去了。”
長長的嘆息后,他終於平復了心情,也沒管洛永燃落在自己身上那複雜的視線,回到椅子旁坐下,仰頭看着房樑上的雕花,神色有些悵然:“度輕湘選的男人確實很好,就連他們的兒子也不簡單,不知用什麼方法進了宮找到我,那人問我願不願意報仇。”
洛永燃聞言一震。
“我怎麼會不樂意,我太樂意了。”洛永塵的睫毛輕動,眨了眨眼后嘴角露出一個充滿了惡意的弧度,“所以我讓後宮那些沒腦子的女人針鋒相對,相互攀比爭寵,用藥用香,先掏空父皇的身體,又讓那些嬪妃的外家培養皇子們準備爭權奪勢,最後親手下毒弄死了他……”
別說周旭,就連外邊看似站崗實則偷聽的元夏都震驚了,甚至原本一臉無聊地視線放空不知在想什麼的殘陽欺酒都回頭瞥了一眼御書房。
但接下來洛永塵說的話,更是讓元夏覺着想出這劇情的策劃簡直就是看多了什麼不太對的電視劇,來報復社會了。
“當然,他若在位一天,朝臣與皇子們若不亂起來,我要做的事便一天都不能實現。而那時我最想做的,便是親手將你推上皇位啊……二哥。”洛永塵的笑容里像是藏着一把刀子,乾脆利落地將兩人之間藏着的齷蹉剖了開來,“我說過的,我最喜歡二哥了,只要是二哥喜歡想要的,我通通都會送給你,這些,你都知道的吧。”
“不然二哥為什麼這麼輕易便答應了登基后就和我在一起,收了被我用計推到你身邊的丞相和太傅,把我利用的徹徹底底后,就迫不及待地將七哥殺了,逼我出宮,還刻意引誘大哥的殘黨來追殺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