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誰做主?
第八章
其實何太太也是有點兒呆住了,這個外甥女她不是不熟,卻從來沒見過她這樣子說過話,此時見她一眼看過來,眼中頗有點明顯的意味,頓時一激靈,明白了過來,忙就勸秦夫人:“姑太太怎麼這麼大火氣,大姑娘這是身上不自在,原是沒精神寫帖子,咱們做長輩的,越發該疼她才是,哪有這樣逼着她的呢?依我說,這又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事,待大姑娘好些了再寫也使得,只要明兒有迴音不就罷了?姑太太說是不是?”
她見謝紈紈眼角都不抬一下,已經徹底明白了謝紈紈這舉動的意思,心中一邊訝異一邊感概,但這樣的形勢,由不得她不勸:“再說了,就是我們家冪姐兒知道大姑娘為著這個事兒這樣,她哪裏還好意思來見姐姐呢?自然是不好去的了,倒辜負了大姑娘待妹妹這片心呢。”
這話一說,謝紈紈居然不由自主的高看了這何太太一眼,這婦人倒是個難得的明白人。
比秦夫人強多了。
秦夫人有點兒沒面子,臉上不大下得來,何太太倒是會勸,一邊勸着謝紈紈好生歇着,一邊連勸帶拉的把秦夫人給拖走了。
若是別人給沒臉就算了,只是這是自己女兒,本來就該恭敬聽話的才是,秦夫人一時間頗為接受不了,就是被何太太拉出門來,還有些憤憤的樣子,何太太與她一路走回正房,回頭示意丫頭們跟遠點兒,才輕聲道:“姑太太且別怪紈姐兒,姑太太想一想,葉姑娘是要請紈姐兒去,紈姐兒帶了親妹妹們去,算不得什麼,倒是友愛,如今還要加上表姑娘,別人怎麼想?咱們也是明白的,這是煩難事啊。”
秦夫人還是怒道:“那又如何,我既吩咐了她,她自然就該聽我吩咐才是。”
“大姑娘已經聽了姑太太吩咐了呀。”何太太見秦夫人還沒轉過彎來,越發就把話說的更清楚些:“這樣煩難的事,若不是姑太太吩咐,大姑娘有個肯去辦的?佳姐兒是姑太太的內侄女兒,大姑娘自然是看在姑太太的份上,才肯應的,姑太太想想可是?”
這話讓秦夫人舒服了一點,想想也是這個理兒,只是作為長輩的權威,依然不是那麼舒服的說:“這原也是應該的。”
這姑太太怎麼這樣冥頑不靈!
何太太在心中嘀咕,只是如今形勢不一樣,有謝紈紈在這裏,何太太只想細水長流的與她們家來往,並不願意她們母女撕破臉,是以越發溫聲笑勸道:“姑太太向來疼大姑娘,這會子怎麼竟就孤拐起來,您想想,這樣的煩難事,大姑娘有個不仔細措辭的?如今正不自在着,勉強寫了,有哪裏不周全的話,倒是不美,自然是精神好些了再寫才好呢。若不然,這一回姑太太若是強着大姑娘惹惱了人家葉姑娘,今後再有什麼事,大姑娘只怕也不好去辦了。”
鋪了無數台階,差點兒就是明說了,秦夫人才總算回過一點兒勁來,琢磨了半日,她終於明白,在與葉家來往這件事上,主角是謝紈紈。
她若是真把架子擺大了,謝紈紈就算不說不肯去辦,只說辦不成,她還真一點兒法子也沒有。
秦夫人有點兒發獃,她剛才為攀了這樣一門貴親得意,一轉眼才發現,這事兒原來不是她說了算的?
上有嚴厲刻薄的婆母把持,下有立好了主意的女兒,那如今她這個王府的正經姻親,竟然就要靠邊站了?
秦夫人木着臉,尖尖的指甲幾乎就要刺進手心裏去了,何太太是個耳聰目明的,自然都看在眼裏,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在何太太看來,親閨女能嫁入王府,那是再想不到的福氣。做母親的,一則歡喜,二則,自然就等着享福就是了,何苦去理會那麼多呢,就拿今日這件事來說,要想照看親戚了,與閨女說一句,人家爽快的就應了,哪裏還有不對?又何必還頤指氣使,把架子擺的老大,要人立時去辦才對呢?
要她說,還不如只管回去歇着,等着閨女辦妥當了,自然來回,坐享其成,省心省力,不比老封君還強么?
以前沒大事看不出來,這姑太太居然這樣孤拐,想一想,婆母並不是這樣的脾氣啊,難道竟是學了她們謝家的老太太不成?
想到張太夫人那嚴苛的模樣兒,何太太覺得□□不離十了。
這樣一想,哎喲幸而這姑太太沒有做皇上丈母娘的福氣,不然只怕還要指望着臨朝聽政呢。
何太太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扯着閑話,着意奉承,又帶幾分勸和,說到晚飯前,才告辭回去,臨走的時候,秦夫人簡直連提也不想提明日的事。
謝紈紈是多少猜到了些秦夫人的心態,只是她並不是真的謝紈紈,對秦夫人的心態就要平和疏遠許多,再加上她覺得謝紈紈的死,有秦夫人疏於照管的因素在裏頭,對這個母親,其實是有些看不上的。
是以這會兒就只是大約想一想,就拋開來,倒是對坐在床邊做針線的石綠有了點兒興趣。
先前那一出調和,不大像是石綠的性子,謝紈紈覺得,石綠不是不會說話——在這個府里能做到一等丫鬟,也不會是不懂說話的人,而是石綠不懂審時度勢而已,所以剛才那一出,居然懂得與謝紈紈一唱一和,一個白臉一個紅臉,確實不像是石綠做出來的事。
照着石綠那種心眼兒,她瞧着謝紈紈不理會梅雪的傳話,她定然會以為謝紈紈想要給梅雪沒臉,就算她怕事不敢落井下石,也不會當著謝紈紈的面去給梅雪搭台階的。
謝紈紈是何等精乖的人,當時就覺得有些兒異樣了,略一思忖,心中也就有了點兒數了。
趁着這會子閑暇,也沒有旁的人在,謝紈紈直截了當的問:“先前你在外頭碰到誰了?”
石綠正專心的做針線呢,不妨謝紈紈這樣一聲,怔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麼時候?姑娘這話我怎麼聽不明白呢?”
石綠真覺得姑娘大病一場之後,就有些兒不一樣了,說話格外剪斷直接,常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謝紈紈笑了笑:“就是咱們去了夫人那邊兒回來之後。”
“喔!”石綠笑道:“姑娘說的是這個呀,我出去瞧茶呢,剛巧碰到硃砂姐姐,咦,也怪了,姑娘怎麼知道我碰到誰了呀?”
硃砂?這個丫鬟謝紈紈倒是聽說過,原本跟石綠一樣在她屋裏伺候,不過她定親之後,硃砂就被換下去了,這會子這話倒是挺意外的。
石綠想起硃砂的話,便接着道:“我是不大明白姑娘怎麼去了那邊屋裏不進去呢?也不知道那些話是個什麼意思,就忍不住跟硃砂姐姐說了,姑娘素來倚重硃砂姐姐的,想來也不要緊吧?若是要緊,我今後再不敢說了。”
她有點緊張的看着謝紈紈的臉色,見她依然一臉平和,甚至有些饒有趣味的樣子,總算放下一半心來,謝紈紈道:“硃砂怎麼跟你說的。”
石綠就有這點好處,不會自作聰明的瞞着主子,便一五一十的道:“硃砂姐姐說,姑娘定了親,原是與以前不一樣了,叫我只管聽姑娘的,就算與以前不一樣,也不必疑惑,照着吩咐做就是了。再有就是有些事,姑娘做得,咱們做奴才的做不得,姑娘跟前就我一個貼心的,遇事要多替姑娘描補,就算想錯了,那也自然是做奴才的錯,不是姑娘的錯,迴旋的餘地大了,姑娘心裏有數兒的。”
咦,這個硃砂!
謝紈紈覺得有趣起來,問石綠:“那要是真錯了呢?”
石綠老老實實的回答:“若是姑娘不願意我那麼做,自然會說的呀。”
謝紈紈莞爾,石綠既然看不懂形勢,就一根筋到底也不錯。倒是這個硃砂有趣,謝紈紈左右閑着無事,便與石綠聊起了硃砂,石綠本來是個老實的,又與硃砂朝夕相處了七八年,倒也有很多話說。
謝紈紈聽的若有所思,又問石綠:“硃砂去了三夫人院子裏,可得用?”
“我瞧着可難!”石綠倒是知無不言:“三夫人跟前的喜鵲姐姐和杜鵑姐姐都是三夫人陪房家裏出來的,還有個白鷺姐姐,是岳大娘家的女孩兒,都是有頭有臉的,怎麼比呢?”
謝紈紈微微一笑:“這樣啊。”
“還有呢!”石綠說:“姑娘可記得以前您跟硃砂姐姐說過,今後出了閣,帶她出去,就讓她嫁給她表哥,可如今三夫人就難說了,舊年裏出去的鴛鴦姐姐,就是彭大娘求了去給他們家小子的,那日鴛鴦姐姐出去,硃砂姐姐還哭了一場呢。”
雖然語焉不詳,可謝紈紈何等明白的人,立刻就明白了。
除了某個知道內情的人,謝紈紈在這府里果然已經是香餑餑了。
她心中略為盤算,便吩咐道:“你去三夫人那邊院子裏去,跟三夫人說一聲,我要往安平郡王府送東西,要叫硃砂去一趟。”
石綠摸不着頭腦,硃砂已經在三夫人跟前伺候了,不是謝紈紈的丫鬟了,她要送東西,怎麼要打發硃砂去呢?
石綠剛要問問,又想起硃砂的話,她只是單純,並不是笨,自己剛剛說了硃砂的話,姑娘只是笑,並沒有說什麼,反倒特地要用硃砂,她就覺得或許硃砂這話,正好合了姑娘的意思?
她自然也就不問了,脆生生的答應了一聲,就往三房住的杏夏園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