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悲劇的發生往往毫無徵兆,正如如此突兀的,她的眼睛看不見了。

形形□□的一切到了她眼裏都成了虛無,化作一片教人心驚膽寒的黑暗。

天彷彿在剎那之間坍了下來,從未有過這樣的無助與恐慌。她將渾身蜷縮作一團,捂着臉哭起來,“為什麼這麼黑,我看不見了,什麼都看不見了!”

她哭喊,一聲聲攪得他心亂如麻。本就瘦弱的身子抖成了風中的落葉,他心疼,想要將她嵌進懷裏緊緊抱着,可是不行。他微合了合眼強自鎮住心神,轉過頭狠狠地剜一眼兩個驚呆的太醫,聲音森冷若隆冬的北風:“娘娘的眼睛怎麼回事?”

兩個太醫面上一片茫然,腦門兒上的汗珠子大顆大顆地往下落,貓着腰上前朝他揖手,支吾着艱難道:“稟督主,微臣也倍感詫異,微臣行醫數載,依着娘娘所中之毒的毒性,照理說並不會致人眼盲才是……”

陸妍笙聽后又驚又怒,哽咽着狠聲道,“不至致人眼盲?那目下這情形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我裝盲陷害你們不成!”

兩人連忙諾諾道不敢,說道:“娘娘息怒,微臣萬萬不敢有此意!只是羹中毒並非罕見,百草經上所載,至多致人昏厥……”

嚴燁不待二人說完便將他打斷,勾起唇挑起個冷笑,“太醫院是愈發不中用了,皇上的龍體眼下是如何的境況咱家不想多提,如今又出了這等事,可見是一幫吃乾飯的庸醫!留着你們有何用!”

他雷霆震怒,將孟許二位太醫嚇得雙膝一軟跪了下去,匐在地上瑟瑟討饒,“督主饒命,督主饒命……”正求饒,孟太醫面上的神情驟然一滯,忽朝嚴燁顫聲道:“督主,眼下恐怕只有一種解釋能說得通,或者娘娘所中之毒並非尋常可見的洋金,而是……”

他眸光驟然一凜,“是什麼?”

孟氏的太醫將頭叩得更低,額頭緊緊服帖這冰涼的地面,回道,“恐怕是以舍陀羅做藥引煉製成的毒藥。”

這話出口,旁的人沒什麼反應,聽在許太醫耳朵里,教他面上的神色陡然大變。但凡醫者恐怕沒有不知道的舍陀羅的,那是生長在臧疆一帶的毒花,狀貌極其妖艷,毒性也十分猛烈,提煉后又同尋常的洋金極其相似難以分辨。

嚴燁面上的神情變得諱莫如深,他眼中的神色黯淡下去,眸光乍寒。舍陀羅一物他並不陌生,他從漢南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自然不會陌生。天下間唯一臧疆一處地方盛產這類毒花,也只有漢南的昆族人善於煉製這類劇毒。

好,好得很!司徒徹竟然給他送了這麼大一份禮,這個四皇子果真有膽識!

他眸光陰寒徹骨,垂眸森然看一眼地上瑟瑟發抖的兩個太醫,寒聲道,“治不好娘娘的眼睛,便拿太醫院幾十顆人頭來償。退吧。”

兩人伏地誠惶誠恐地應是,“微臣必定竭盡全力!微臣告退。”接着便連滾帶爬地出了寢殿。

事情一樁接一樁,不給人片刻的休憩。他眉間有幾分疲累,桂嶸在一旁覷他的面色,小心翼翼地上前,細聲試探:“督主,那音素姑姑同玢兒……”

他捏着眉心極是不耐,“帶回東廠去。”

桂嶸應個是,陸妍笙那頭卻忽地驚呼出來,又急又慌道:“你怎麼又要帶她們走了?我不許你動她們!”

眼前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她心急如焚,伸出雙手在黑暗中摸索,忽地從床沿上滾了下去,腰肢硌在腳踏堅硬的稜角上,痛得她一聲低吟。

她長發披散,雙眸紅腫面目憔悴,看起來狼狽又可憐。他大步上前將她抱起來,只覺得心痛得在揪扯,拔高了聲量喝她:“亂動什麼!”

聽見他的聲音,她更覺得悲苦,淚水像是止不住了,從無神的雙眼裏汩汩地流淌出來。她捉着他的衣襟,像是在急流之中捉住了救命的稻草,哽咽着央求,“不要帶走玢兒同音素,我知道你懷疑什麼,可我相信她們倆,別讓她們離開我,求你了嚴燁,我求你了……”

他到底經不住她這樣的央求,終究是妥協,揚了揚手道,“罷了,先禁了足,來日再發落!”

桂嶸諾諾應了,這才領着兩個丫頭從寢殿裏退了出去。玢兒同音素兩個焦急不已,流着眼淚不住地回頭看陸妍笙。她睜着空洞的眸子,像是一具行屍走肉,彷彿再沒了任何生氣,無助又可憐。

人都走了,寢殿裏總算安靜下來。她伏在他懷裏無聲地流淚,心中的痛苦無法用任何語言言說。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在某一世做了太多傷天害理的事,所以老天爺要這樣懲罰她。上一世的慘死還不夠,這一世還要讓她當一個睜眼瞎子!她越想越覺得絕望,抱着頭悲切地呢喃,像是着了瘋魔:“嚴燁,我瞎了,我成了一個瞎子,我什麼都看不見了,我成了一個瞎子……”

這樣魔怔的模樣,令他心痛得無法抑制。他伸手將她狠狠壓在懷裏抱緊,薄唇印上她的發,柔聲道,“不會,你的眼睛會治好的,我向你保證。”

她卻仍舊悲泣,搖頭道,“你不用騙我,我的眼睛好不了了,再好不了了。”說著想是自嘲似的,她苦笑,“你們說舍陀羅,以為我不知道么?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讀書一定也不用功,連聞名天下的劇毒都不知道?”

這個笑比淚更刺眼。她在他懷裏,渾身發抖,從未有過的凄惶,這時他多希望他不是那麼愛她,不是那麼了解她,可是偏偏他能感受她的一切痛苦,這才愈發令他痛不欲生。

眼眶驀地赤紅了,他撫她的背,指尖帶着幾不可察的輕顫,他喉頭在哽咽,卻仍舊裝作若無其事,朝她溫聲細語地說:“還說自己讀書用功,萬物相生相剋,你難道覺着舍陀羅就沒有解藥么?卿卿,你的眼睛會治好的,你相信我,不擇一切手段,我一定會治好你的眼睛。”

他這麼說,讓她的淚流得更加洶湧。

因為看不見東西,反倒令其它的感官

格外靈敏,她摸索着抬起手撫他的臉頰,“可是若治不好呢?若是我真的就這樣瞎了,那怎麼辦,那我該怎麼辦呢?”天哪,若是從今往後她的天地只剩下了一片黑暗,她根本無法想像今後的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她惶惶不已,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嚴燁是那麼驕傲完美的人,過去他說愛她,會一直保護她,她太了解自己,沒有足以與他匹配的頭腦與智慧,或許他能這樣對她的最大原因便是她的美貌。她是大梁聞名遐邇的美人,可如今呢?她成了一個瞎子,今後連照顧自己都沒有辦法了,她只會是一個累贅,一個負擔,難道他對她的心還會如初么?

她沒有那個自信。

然而他語氣卻強硬了,夾雜几絲不容置喙的絕決,抬高了音量朝他道:“什麼怎麼辦?即便你的眼睛治不好,你也無須懼怕任何事。更何況我已經說了,我會為你找到解藥,我會治好你的眼睛。”

她的情緒卻激動起來,沖他揚聲道:“你總說會治好我的眼睛,你知道毒是誰下的么?你知道問誰去討解藥么!”

她有些失控了,嚴燁低低嘆出一口氣,伸手攏她的雙肩,這樣的瘦小孱弱。她是那樣嬌弱美好的存在,如今卻要承受這樣的苦痛。他心痛至極,他從不願將她卷進這場紛爭中來,然而卻偏偏有人來利用他對她的愛情,從而致使她遭受這樣的傷害。

最擔心的事仍然發生了,他的軟肋成了旁人拿捏他的手段。從知道她所中之毒乃舍陀羅起,今日的事他便已經能猜出大概。司徒徹鑽了他料理太後身後事的空子,對她下了毒手。他懊悔異常,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沒能保護好她。

面上忽地一涼,他只覺得視線有幾分模糊,將她的雙肩按進懷裏抱得死死的,聲音在顫抖,“卿卿,若可以,我情願如今看不見的人是我。”眸子抬起來看向遠處,他吸了一口涼氣徐徐吐出來,神色驟然變得陰冷,“你放心,有朝一日,他們欠你的債,我會為你千倍萬倍地討回來。”

她有幾分驚詫的模樣,聽他的語氣,像是知道是何人所為,因哽咽道,“你知道是誰給我下的毒么?”

他冷然一笑。當初選擇同漢南合作,便是看中漢南的國力。而愈強,也意味着胃口愈大。司徒徹的手段沒有半分的高明同磊落,卻恰恰捏住了他的七寸。用陸妍笙來要挾他,天底下恐怕再沒有什麼比這更有用。

他緊抿薄唇,撫着她的長發緩緩道,“這些都無需你擔心,一切交給我。”又喚了桂嶸入內,吩咐道:“那兩個太醫知道太多,不能留了。”

作者有話要說:求霸王票,求花花,訂閱掉的嚴重,不知道為什麼,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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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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