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雨打狂花

第65章 雨打狂花

玢兒同音素早被這個消息震得說不出一句話來——景晟太子昨兒晚上和彤妃在一處,再打眼看陸妍笙,走起路來雙腿直哆嗦,顯然已經是開過臉了……事情變得愈發撲朔迷離,在她們看來,太子爺荒唐慣了,什麼樣的事做不出,就算真和彤妃做出了苟且之事也不算太奇怪。

眼下她們只關心一件事——昨晚上在養心殿裏,和主子在一起的男人究竟是誰?

陸妍笙卻皺緊了眉頭,這樁事發生得太過古怪,昨兒夜裏嚴燁親口對她說給景晟下了葯,既然如此,他又如何跑到彤妃的銀鸞殿中去呢?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是景晟喝醉了酒闖進去,難道彤妃都不鬧騰么?銀鸞殿的宮婢內監都是死人不成?

愈發感到可疑蹊蹺,她因追問道,“太子爺昨晚果真在彤妃的寢殿?”

吳楚生的面上顯出幾分複雜難言的神色,似乎為難,只道,“主子,話說出來教人沒臉,奴才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拿這種事來說笑。宮裏鬧出了這樣大的醜事,太后和中宮娘娘都被驚動了,這會兒正往銀鸞殿趕呢。”

聞言,她微合起雙眸揉眉心,“眼下那地方必定亂成一鍋粥,可有人主持大局?”

吳公公答有,“回主子,嚴掌印在那兒。”

腦子彷彿被什麼狠狠抽了一記,陸妍笙不可置信地睜開眼,脫口而出,“嚴燁?他怎麼在那兒!”

話剛說完又後悔了,嚴燁是禁中的掌印太監,合宮裏沒有什麼地方是他不能去的。可是她心頭升起不祥的預感,那是個催命的閻羅王,走到哪兒都不會有什麼好事,這事兒該不會就是他一手謀划的吧!

她被這個猜測唬了一跳,吳公公這時茫然地抬起頭看向她,道,“明細的奴才也不得知了,只知道今兒一大早廠公路過銀鸞殿,聽說將好撞見彤妃又哭又鬧地拿繩子上吊,這才知道昨兒夜裏太子爺乾的荒唐事。”

陸妍笙一顆心沉落到谷底,想起今早上嚴燁離去時說有要事辦,原來是一大早掐着時辰去“路過”銀鸞殿,天底下哪裏有那麼多湊巧的事!看來和她猜測的八|九不離十,這樁事八成同他脫不了干係!

她惶惑起來,眉頭鎖得愈發深重。吳楚生在一旁覷她面色,試探着問道:“娘娘,太后和皇后都往銀鸞殿去了,咱們呢?”

音素聽得直皺眉,主子昨兒晚上遭了大難,走路都發顫,這副模樣怎麼還能見人呢?正要說話,陸妍笙卻搶先一步開了腔,沉聲道,“我這樣子不能面見太后皇后。不過銀鸞殿那方須派人盯緊了,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回來告訴我。”

吳楚生應了個是,貓着腰退了下去。

眼見着那背影轉過屏風再瞧不見,陸妍笙才終於鬆懈下來。她面色慘白,方才全靠一口氣強硬撐着,勉力靠着玢兒同音素的攙扶站穩身子,說道,“差人去準備,我要沐浴,現在。”

音素聞言看了玢兒一眼,似乎很為難,支吾了半晌漲紅着臉道,“娘娘,您氣血上有了虧耗,先好好睡上一覺,沐浴的事等夜裏再說吧。”

她神色卻冷硬,悶聲重複,“我要沐浴,現在。”

音素無可奈何,只好應聲去了。玢兒架着她緩慢往寢殿走,連着覷了她好幾眼,神□□言又止,說不出的怪誕。

陸妍笙側目乜她,“你想問什麼?”

她面色漠然,眼神裏頭夾雜說不出的嚴霜。玢兒被她的目光看得心裏發虛,囁嚅着開口道,“主子,太子爺昨晚在銀鸞殿,那養心殿……”到底還是個黃花閨女,後頭的話說不下去了,只複雜地看着她。

妍笙哦了一聲,“你是不是想問昨晚養心殿裏我和誰共度了一夜?”說完也不去看玢兒的反應,唇角勾起個自嘲的笑,兀自道,“昨兒夜裏我伺候的一不是太子,二不是萬歲,是咱們都相熟得很的嚴掌印。”

像是一道雷狠狠劈在腦門兒上。聽見這個名字,玢兒只覺得腦仁兒都要炸裂開,腳下的步子驟然頓住了,再也挪不動一步。陸妍笙也就陪着她靜靜地站着,好一會子,彷彿是終於回過了神,玢兒流下兩行淚來,捉住她的手道,“主子,奴婢最笨不知道怎麼安慰您,您想哭就哭吧,哭出來心裏能好受一些……”

玢兒心疼她,她面上卻淡淡的,蒼白的面容上並沒有什麼旁的表情,只搖頭說:“哭頂什麼用呢。”

她眼睛腫成這樣,想必要流的淚都在昨晚流幹了吧!昨晚上她是熬過來的玢兒不敢去想像,只啜泣着憤恨咒罵,“難怪有那樣的名聲,這個閹賊,將您折磨成這樣,簡直沒人性!”

陸妍笙忽地伸手捂住玢兒的唇,神情裏頭帶着種莫名的緊張。四下張望無人,這才把手放下來,皺眉道,“你不要命了么,禁中處處都是嚴燁的耳目,你這樣大呼小叫,還想不想要腦袋?”

她神色卻仍舊憤然,“萬歲爺還在呢,整個紫禁城難道就由着他隻手遮天么?還有沒有王法?”說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她眼神閃爍了瞬,又道,“主子,咱們託人給大人帶信兒吧,讓大人來想辦法。”

說的輕巧,可告訴了父親又如何,萬一父親羞惱之下同嚴燁扯破臉,嚴燁反過來連同瑞王對付陸家,豈非更加難以收場,徒添煩惱罷了!陸妍笙喟然長嘆,“這樣的事宣揚出去,讓陸家的臉面往哪兒擱?”

玢兒一滯,“您忍得下這口氣么!”說完又開始哭,抹着眼淚道,“我原以為嚴廠公是受太子脅迫,沒想到他比太子更壞幾萬倍哪!”

陸妍笙聽她哭得哀哀切切,只覺得頭愈發地疼了,抬起手捏着眉心嘲諷道,“太子如今自身難保了。與虎謀皮,其實早該料到有這一天了。”

******

哭聲隱隱約約傳出來,隔了老遠也能教人聽見,在清晨里格外刺耳。

嚴燁面上沒有表情,提起曳撒上丹陛,皂靴邁進殿中,落腳處幾乎隨處可見玉器青瓷的碎片屑子。

彤妃砸了銀鸞殿裏所有能砸的東西,一眾人千勸萬勸苦口婆心,這才總算放下了手裏的上吊繩,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太子爺跪在殿中央,面朝著主位,渾身抖得如糠篩一般。

兩個後宮的正主坐在主位上,皇后的神色惴惴不安,時不時拿眼風掃一眼身旁的太后。

她心中的忐忑無以言表,文宗帝同她兩個夫妻恩愛,成婚的第三年便育下一子,自幼嬌慣寵愛奉為掌上寶,便是李景晟。嫡出的長子自降世起便得浩蕩皇恩,冊立為大梁皇太子,封邑地,被當做儲君撫養成人。

過去她總認為,萬千寵愛下長大的孩子,身上難免會有些小毛病,只要不惹出禍事,一切都能包容。然而這回的事卻不容小覷,彤妃的身份太過特殊,不僅是景晟的庶母,更是高宜國的公主,出了這樣的事,不僅有損皇室天威,恐還會危及同高宜的關係。

嚴燁緩步上前,朝太后和皇后揖手見禮,口裏道,“老祖宗,皇後娘娘。”

高太后鐵青着一張臉嗯了聲,“讓你查的事查清了么?”

他應個是,神色恭謹說:“回老祖宗,昨兒夜裏銀鸞殿值夜的宮婢內監確是擅離職守,臣已遵照宮規處置了。”

太后略皺眉,沉吟道,“處置了就好。”皇室中的醜聞,知內情的人都不該留活口,活下來的人也必須把嘴巴封嚴實。說完又朝跪在地上的景晟一哂,滿臉失望透頂的神色,厲聲道,“太子,你做出這等穢事來,還不過來給彤妃賠罪!”

高太后出身名門,及笄封后,曾執掌大梁半壁江山,即便如今已年邁,周身氣魄仍不容小覷。她冷聲一喝,居然嚇得景晟腦門兒上流下汗水來。

太子自知這回惹了大禍,跪在地上朝彤妃挪過去,連聲道,“彤母妃,是兒子糊塗,兒子罪該萬死,求母妃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兒子這一回……求您了彤母妃……”

昨晚發生了那樣的事,齊索爾更覺得羞憤難當。自己昨晚不知怎麼竟然會睡死過去,才讓這個名義上是自己兒子的畜生侮辱了去!彤妃氣得渾身發抖,揚手便狠狠一個耳光打在他面上,怒斥道,“虧你還曉得我是你的母妃,你說的沒錯,你罪該萬死!”

這力道又狠又重,直打得景晟腦子一嗡,他硬生生受下這記耳光,又道,“母妃,要是打我能讓您消氣,您就打吧……”

彤妃卻冷笑,望向高太后道,“太后,我堂堂高宜公主,嫁入你大梁卻蒙受這等大辱,若太后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定要修書與父皇,與大梁兵刃相見!”

此言一出,眾人俱是一驚。劉皇后慌了神,面上勉強扯出個笑容來,“彤妃妹妹,都是自家人,何必牽扯到國事……”

話未說完齊索爾便將她打斷,“我說了,今日務必給我一個交代!”

一聲太后,一聲我,儼然完全不再把自己當做大梁的皇妃。齊索爾端起公主的駕子,言辭激進咄咄逼人,劉皇后被她看得一陣發憷,霎時沒了主意,只好抬眼去看太后,低聲道,“老祖宗,禍是太子闖出來的,不如責令太子面壁思過三個月……”

高太后沉默半晌,忽然長嘆出一口氣,沉聲道,“小嚴子。”

嚴燁垂着眸子上前,“臣在。”

她道,“擬哀家的懿旨。皇太子景晟,言行無狀,荒淫無道,廢黜太子之位。”

景晟頹然地跌坐下去,神色恍惚,彷彿沒反應過來,一旁的皇后卻驚懵了,聲音出口幾乎變調,“老祖宗,三思啊……”

太后卻很是堅決,“哀家意已決,大梁不能有這樣的儲君。”說完望向齊索爾,“不知這個交代,公主可滿意?”

******

從銀鸞殿出來時已經是巳時許。

一眼瞧見從抱廈後頭轉過來的人,桂嶸連忙拿着流雲披風迎上去,踮起腳尖給他繫上。

嚴燁神色淡漠,微昂着頭,眼帘低垂着,濃長的眼睫交錯重疊,遮擋去一切眸光。忽然開口,語氣悲憫道,“差幾個司禮監的去一趟樂成殿,大皇子要從東宮搬出去了,好歹相交一場,我也要盡一份心意。”

桂嶸聞言心頭一沉,四處打望了一番見無人,方壓低了聲音笑道,“師父的手段真是高明,如今廢了儲君,正是人心不定的時候,漢南出兵正是良機。”

他神色淡淡的,略抬起頭看一眼天際,霞光透過雲縫投射出來,帶着種朦朧明媚的美態,沉聲道,“也虧得彤妃沒叫我失望。”

桂嶸說:“合宮裏誰的性子您摸不透么,徒弟一直覺得,天底下沒什麼事不在您手心兒里呢。”

他神色卻驟然黯淡下去,側目乜一眼小桂子:“娘娘呢?”

桂嶸哦了一聲,神情小心翼翼起來,試探道,“您剛走就回永和宮了呢。”說完略想了想,又道,“師父,徒弟瞧娘娘的模樣不太好,您去看看她吧。”

去看了只怕更不好。

心頭自嘲地這麼一想,腳下的步子卻彷彿不聽使喚,逕自朝着永和宮大步走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更文很晚,明天就恢復正常了……

淚奔,請大家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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