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6000+
周湛的眸光灼灼,熾熱得可以把人燒死。但他很快就轉開了頭,專心看着前方路況。
我的手指拽着上衣的一角,良久后才淡淡回了句:“周湛,你喜歡我什麼?”
周湛的眉心淺淺一蹙,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有點無措。
“你看,你都說不出所以然來。”我逮住機會說了句。
周湛說:“我喜歡你的感覺很單純。”
我輕輕笑出來:“單純嗎。”
周湛的聲音很快轉為低沉:“葉葉,但我現在不用搶,不是嗎?”
車遇紅燈,話尾落下時,車子也停了下來。周湛轉頭看着我,抬手順着我的頭髮說:“昨晚你沒有跟陸總走,這就是最好到證明。葉葉,你累了,眼看要到冬天了,你真正需要的是是一個能和你互相取暖的人。而不是你轉學時他在忙生意,你流產時他也放任你一個人進去一個人出來的男人。”
低潤的話一層層在狹隘的車廂裏頭蔓延,懸浮着的琥珀香氣也着實讓人感覺到暈眩。
我沒有說話,轉頭看向窗外。沒多久車子重新啟動。眼底的事物刷刷閃過,快到讓人看不見輪廓和形態。
時間不僅讓人看清楚別人,也讓人正視自己的內心。
周湛說的沒錯,我在漸漸習慣他,習慣一個無比複雜卻對我面面俱到的男人,然後再把以前的習慣和以前習慣的那個男人偷偷地在心裏藏匿起來,盡量不去碰,不去剝開,因為我知道,一旦剝開的舊傷口,還是會疼的。
回到家我整個人癱在沙發上,隨手拿起茶几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屏幕。掃了一圈后,畫面定格在一個財經頻道。
主持人是熟悉的臉,嘉賓也是熟悉的臉,我記得在老家的麻將館裏看見的那擋節目就是這個女的主持人主持的。當時她的嘉賓也是陸寒深。
主持人說:“傳言陸總和妻子已經辦理了離婚手續,這次陸總打量收購前妻哥哥公司的股票進行打壓,是不是也是因為因愛生恨?”
屏幕中,陸寒深還是穿着他所偏愛的深藍色西裝,獨坐在沙發上,右腿疊在左腿上,一手隨意的搭在沙發的扶手,整個人還是充斥着滿滿的孤傲氣質。
他微勾薄唇。淡淡道:“我記得你之前問過我,是不是有個中戲的女朋友。”
盯着屏幕的我,心微微縮動了下。
主持人突然一臉茫然,先是一愣,好幾秒后才緩和過來應道:“是,是啊,我記得陸總說不記得了。”
陸寒深黑色的眸子宛如深深的譚穴,他又淺勾了下唇角說:“那個曾經在中戲的女人是我最愛的人。”
主持人張大嘴巴,大抵是因為陸寒深的話徹底打亂她之前準備好的問題,好幾次看着手中的小抄,再看看他:“陸總……所以之前的爆料是真的,你在中戲的確有個初戀女友?既然這樣,當時你為什麼不承認,是因為有什麼隱情嗎?”
陸寒深自嘲笑了笑,隨後說:“十年風水輪流轉,以前追在我身後跑的女人現在是周先生的太太。前段時間陸氏遭遇打壓,現在我不過是原原本本地還給他。”
這一瞬間,他孤傲的眼裏迸射出強而有力的憤怒與陰鷙。
突然間節目暫停,插播廣告忽然進來。
我想應該是電視台安排的。
陸寒深驚人的回答肯定會造成不小的轟動,而我,無疑又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正在我心驚不已的時候,臉頰似乎有溫和流淌的氣息竄下,一偏頭,周湛的臉竟離我只有一寸。
他站在沙發的椅背後面,高大的身軀半附着,雙手撐在背緣上,低低地說:“葉葉,今天想吃什麼。”
原以為他會警告我,但他竟然什麼都沒問,一度讓我以為他沒有看見廣告之前的畫面。
身子一下就僵住:“什,什麼時候站這的?”
周湛直起身子坐在身邊的位置,他抬手看了下手腕上的錶盤:“五分鐘前。就是你放下遙控器的一瞬間。”
我的臉忽然間就竄上一股猛烈的熱氣,燒的我火辣辣的。
周湛騰出一隻手臂,很自然地攬住我的肩:“葉葉,你還沒告訴我想吃什麼?”
我低下頭:“我沒什麼胃口吃飯。”父母無端被害,我不可能放任兇手為所欲為,但眼下能給我希望的人竟然是曾經對我強取豪奪的男人。
周湛搓了搓我的肩:“是么?那你最好還是快點有胃口起來。因為晚上我們還要坐飛機。”
“坐飛機?”我心忽沉。
他低笑頷首:“我訂了去德國的機票。今晚就走。”
“怎麼這麼突然?”我有點震驚,雖然他提出要去德國,可明明是今天提的,怎麼竟連機票都這麼快定好了。
“周湛,你公司出現的問題好像很嚴重,你現在走,周叔叔會很難過的,而且外界也會以為你在害怕或者是逃避才突然離開。”在感情里,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唯愛主義者,瘋了好多好多年的自己這一刻會覺得比起瘋,我遠不如周湛。
他什麼都可以不要,什麼都可以放棄,原因居然是我。
我死死盯着眼前這張五官深鐫的臉,有一剎那的恍惚,覺得蘊進他眼裏的笑容很好看,唇邊掠起的弧度也很好看,覆在肩上的那隻手也特別溫暖。
周湛的臉陡然湊近了些,語調更為柔和:“葉葉,錢對我來說真的沒所謂,那家公司無非是一個看似正業的副業而已,你放心,我不會餓着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
周湛打斷我的話,粗糲且圓潤的手指在我臉頰上不停迂迴:“葉葉,不需要給我那麼多理由,你只需要明確告訴我你不想走。除了這個之外,別的都不是理由。”
我扭了下頭,他的手僵在遠處。
“你投資的第一部劇快殺青了,到時候……”
“這也不是理由。”話末,他起身:“既然你不說吃什麼,就我來安排。”
晚上五點,周湛已經幫我收拾好行李,我給張笑打了電話,順便把鑰匙放在樓下保安手裏就和周湛去了機場。
飛機快起飛時,頭等艙里突然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
我和周湛坐在並排的座椅上,隔着條走道,陸寒深在我同排的另外一端坐下。
我和他四目相對的瞬間,一股難掩的尷尬瞬間環繞我的周身。
“葉葉,想喝咖啡嗎?”
周湛摸我的頭,我渾身更顯僵硬。轉頭看向周湛,他似乎還沒有看見陸寒深,直到……他的目光越過我,眼眸微眯:“陸總?”
陸寒深冷笑:“這麼巧。”
周湛也冷笑:“是巧嗎?還是陸總特別關注我的行程?”
陸寒深低頭看報紙:“這次去德國是談一批鑽石原石的切割項目,倒是你……是去避難嗎?”
狹隘的空間裏,硝煙味緩緩滲透着每一寸空氣,尤其是我,這一左一右兩個男人,我卻找不到自己可以自處的最佳位置。
“我們是去旅行的。”我說。
陸寒深拿着報紙的手緩緩放下,他的眸掃過來,半響才淡淡道:“旅行愉快。”
坐在我身邊的周湛低潤地笑了笑:“陸總也是,祝你這次生意能夠談得順利。”
說完,周湛攬住我的肩,一直在我耳邊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我知道他都是做戲給陸寒深看的,要是以前我可能會覺得周湛只是拿我來挑釁陸寒深,實際上不是在爭奪什麼女人,無非是兩個強者的鬥爭罷了。
可現在我竟然會覺得周湛是沒有安全感,更準確來說是這場他費盡心機謀取來的感情里,他並沒有任何的安全感。而陸寒深走的卻是曾經我走過的路,他想拚命追回我,即使他能說出旅行愉快這樣的話,可身為他的戀人,他心裏想的我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飛機上,我閉上眼睛,單純想去規避這種沉默帶來的窒息。
身上很快就有外套蓋上來,是琥珀氣息的外套。
我沒有動,依然緊緊閉着雙眼。
又過了十分鐘,陸寒深漠然的聲音在耳畔一側揚起:“周湛,要怎麼樣你才能放手?”
沒有深眠的我心跳加快,陸寒深指的是我嗎?
“不放。”周湛很乾脆直接:“我和你不同,你顧慮的太多。每個人都不可能把該占的幸運都佔了。你想要得到一些東西,就可能失去一些。你什麼都想要,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陸寒深說:“我可以什麼都不要,你把她還給我。”
我感覺到額頭被手指輕輕撫摸着,那粗糲的感覺很輕微,但我很清楚是周湛的手。
周湛含笑的聲音鑽進我耳朵里:“陸總,實在是很抱歉。你在乎的那些,你覺得可以拿來交換的價值,在我眼裏都是個屁。你聽好了,我不換,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我和她是夫妻,你想插足別人的婚姻,恐怕不是特別容易。”
周湛的話,陸寒深的話不停鑽進我腦袋裏,所幸我裝睡了,如果我醒着,肯定會無地自容到想要死去。
下一秒,陸寒深卻冷笑着說:“真的是夫妻嗎?你都查清楚了,當初你想給自己留一手,其實證件根本就沒有送去德國大使館。所以,你們從來就不是夫妻,更準確來說,你們不過就是一對強行湊在一塊的陌生人。”
聽到這番話,我猛地睜開眼睛,披在身上的西裝倏得一下滑了下去。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周湛,他也嚇了一跳。
“葉葉。”周湛一把抓緊我的手。
我猛地甩開,一字一頓地問:“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有婚姻關係?”
我直勾勾盯着他。
英俊硬朗的臉上倏然流淌着一絲茫然:“不是真的,我們是夫妻。”
陸寒深的聲音十分寒涼:“你還想騙她到什麼時候?如果你們是有合法關係的夫妻,為什麼我拖人查的結果是佟葉沒有任何婚姻記錄?”
當頭一棒。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就在我決定好好和周湛在一起的時候,一個事實似海潮般朝我湧來。
我根本就沒有結婚,那麼,一開始因為這段婚姻步步妥協的我,多麼得不值和愚蠢?
周湛嗖的一下竄起身來,怒指他:“陸寒深,你給我閉嘴。”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周湛,你騙了我那麼久?你一步步引我走進婚姻的墳墓,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周湛和陸寒深都一樣,半路進入我的生活。我真的可以習慣自己一個人,但是我們都接受不了當一個人漸漸成為我的習慣,然後現實卻告訴我這種習慣從一開始就不該存在。
周湛的黑眸中快速閃過一絲驚慌,他再次抓緊我的手:“葉葉,你聽我說……”
“放手!”我的眼神,言語全都失去了所有的溫度。
周湛長期以來的溫吞突然間就蕩然無存,每個字都化成最鋒利的刀子:“好,我承認,我們是沒有結婚,所以你要回到陸寒深身邊嗎?你最好想想清楚。要,還是不要。”
他的眸子染上了不悅。
我們三人的爭執也引來頭等艙里不少人的圍觀。乘務員過來說:“兩位先生,飛機上請保持安靜,謝謝合作。”
然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們三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這種沉默起碼蔓延了兩個多小時。然後,我真的沉沉睡去。
飛機降落後,我聽見乘務員的聲音才迷迷糊糊醒來,陸寒深和周湛都還沒有下飛機,像是在僵持着什麼。
我看看他們,拿去包獨自走了下去。陸寒深從兜里掏出手機遞給我:“上次落在我車裏的,還給你。”
我不敢去看陸寒深的眼睛,輕輕說了聲:“謝謝。”然後越過兩個男人腳步匆匆地下去。
下了飛機,就像個狂奔的小孩,雖然不認識路,但就是一直往前跑,我聽見陸寒深在後面叫我,也聽見周湛在後面叫我。我跑得更快,一處轉角,我躲了起來,然後在暗處眼睜睜看着他們兩個分明離了好遠。
這時候手機鈴聲響了,陸寒深原來幫我充好了電,我趕緊關了機撞擊口袋裏,在機場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待了起碼就三個多小時才從機場裏走出去。
十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再加上原本就有的時差,德國這會已經是下午的一點。
我又累又困,上了機場的附近的地鐵,不知道開到哪裏,滿車的人全是長相和我有差異的異國人種,我突兀地站在車裏,緊緊抓着扶手。
一個站點下車的時候,突然衝過來一個人,奪走我的手提包就往下面跑。
我一急,忙拚命地追下車,在他身後喊:“你站住!”
奔跑的男人突然停下來,一轉身,我看見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秦九?”我瞪大眼睛。
秦九一臉的鬍子很長,全身都破破爛爛的,頭髮也算不清有多久沒有洗過了。
“小葉子?”秦九也是驚得不知所以。
我走過去,從上到下打量他:“你怎麼弄成這副樣子。”
秦九抓抓腦袋:“原本一個德國的傢伙說要讓我帶着兄弟來這裏混,結果沒來幾天,錢就被偷了,兄弟們都回去了,我護照丟了。”
秦九抓抓腦袋,不動聲色把包重新還給我。
我剛想說點別的,有警察對着秦九用德語說著:“別跑。”
秦九的眼睛狠狠一提,拉住我的手就拚命往前跑:“小葉子,快跑。”
我之前就跑了好一會,這會又被他拉着跑,秦九的速度實在是快得要命,我感覺兩根腿都不像是自己的。
“你跑什麼啊?”我喘着粗氣說。
秦九髒兮兮的頭髮在風裏不停甩動:“不是和你說我沒護照嗎?錢也丟了,這一片我偷過好幾個了,要是被抓就得蹲號子了,特么要是搶劫殺人什麼的還好說,當個三扒手被逮,遣送回國就丟人大了,不遣送回去能不能出來就更難說,快跑。”
我被拽着不知道跑到了哪裏,只覺得這一片特別亂,和在市中心看見的不同,隨處都能看見坐在地上的流浪漢,他們對我吹着口哨,表情有些還很……
我往秦九身邊縮了縮:“你怎麼帶我來這?”
“我住這?”秦九慘兮兮地說著。他帶我往深處走,我看見了地上的破爛被子和一個陰暗潮濕的環境,不大的地方擠着好幾個流浪漢。
秦九說:“在異國他鄉的,我能擠到這麼個地方都是干架干來的。原來在這個位置上的小年輕被我放倒了。”
我皺着眉頭說:“你都過成這樣了,都不知道打個電話給我?快走,我帶你去收拾收拾。”
秦九驚了一下:“小葉子,你身上有錢?對了,我還沒問你你怎麼在這?”
“我和他一塊來的。”我默默垂下了眸,現在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那兩個男人。
“就那姓周的?”秦九問。
我點了點頭:“他人呢?那你趕緊給他打一電話,這不比國內,一會他得擔心你,你瞧我這冒失的勁,拖着你就跑,也不問問清楚。”
“不用和他打,我現在不想見他。”我說。圍溝島血。
秦九一掌拍在我頭上:“吵架了?”
他的力道不重,就是和我鬧着玩,可他到底還是男人,我還是有那麼點暈乎乎。
“恩。”
“我怎麼說,我就說這傢伙看着就不像是好人。小葉子,咱們可是真哥們,從小到大我和你玩得最好了,他要是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他媽打不過也要和他拼一拼。”秦九說著說著就激動得撩起了拳頭。
我突然就笑了,這種時候,異國他鄉的。和秦九的偶遇,多少讓我心情舒展了許多。
我帶秦九去買衣服,做頭髮,又租了一個月的賓館,完成這一切後上完廁所從賓館的洗手間裏出來,靠在牆上說:“這才像個人樣。”
我從上到下打量他:“你好像更瘦了。”
秦九的眼神突然一避:“哪……哪有?”
我見她眼神閃爍,心裏一驚:“該不會你是得了什麼絕症所有才偷偷跑到國外的吧。”
秦九走過來:“放你個屁。老子身體這麼好,你以為絕症是那麼容易得的?瞎操心。”
“可上回我見你還沒有那麼瘦。”
秦九說:“你一天吃一頓,兩天吃一頓試試,看你到時候會不會瘦?”
他有些無辜的白我一眼,我淡淡地笑:“原來是餓的。”
“走吧,我帶你上餐館。”
秦九皺着眉頭:“小葉子啊,咱倆關係好歸好,可是我一大老爺們總讓你掏錢也不是那麼個事,剛剛買的幾套衣服還是這賓館都不少錢吧,你還請我吃飯,多不好意思?”
“沒事,不是我的錢,花了我心裏暢快。”剛剛說完這句話,我突然間就後悔了。
我用的是周湛的卡,也就是說我剛剛在哪裏消費,周湛很快就會了如指掌。
想到這裏,我忽然就慌了神,我說:“秦九,你先別在這待了。我出去取點現金,你和我一塊,一會拿點錢你自己去吃吧。”
“那你去哪?”
“我一個人能走,就當旅行唄。”我看着手錶上的時間,總覺得一股陰鷙的感覺正在悄悄逼近,弄得我完全的心神不寧。
秦九說:“小葉子,這一片可不是市中心,這裏遠得很,你一個人絕對不能在這裏隨便走。”
“為什麼?”
“這一片是毒販和軍火商的天堂,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槍戰的畫面,而且這兒還有反政府武裝,特別是晚上,你最好連門兒都不要出,現在天都快黑了,你說你一個人逛,這不放屁嗎?”秦九又瘦又高,皺着眉頭的樣子卻一點都不失威力。
“你是說這裏有那種東西?”
秦九從兜里掏出一個白色膠袋:“你自己看,這是我從一個流浪漢邊上撿到的。”
“你碰了?”我瞪大眼睛,太陽穴一抽一抽的。
秦九白我一眼:“沒有,碰什麼啊。掉這玩意的傢伙前幾天死了,垃圾堆旁邊兒,被槍殺的。估計這玩意是偷來的。”
我盯着他手裏的袋子:“那你還不快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