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流血的樹榦

第五章.流血的樹榦

事情發生的當天下午,我爹在我期盼的目光中回來了,穿着一身從沒見過的藍白條紋衣服,臉色發白,還打着點滴。據把爹送回來的人說,爹在醫院裏替換了那個死在井裏的研究員的位置,而且病症,打扮都一樣,如果不是研究組的人去找,醫院都還不知道自己的病人被掉包了,而爹自己也不記得自己怎麼躺那裏的,只說自己昨晚睡着,第二天醒來就發現自己在那裏。

這件事情成了鄉里的大新聞趣聞,不知是誰先謠傳的,說研究小組的人得罪了古井,古井把本該死的爹替換成了他們的人,使得原本不該死的人死了,甚至有人開賭局,賭研究組下個死的會是誰,總之事情鬧的很大。

有道是謂人言可畏,這個謠言儘管沒有道理,卻徹底動搖了研究小組的決心,第二天研究組的人就少了一大半,留下來的人也沒有誰願意下井,天天推脫着肚子疼腦袋暈,陳國慶的研究搞了兩天再也堅持不下去,只能草草收場,臨走時他跑我家大鬧了一場,說屍體是外公搞的鬼,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什麼的,還砸壞了一堆東西,被外公招呼人丟了出去。

那時的陳國慶,眼光像是要吃人,我有預感要出問題。

研究小組撤離的那天,村裡小小的慶祝了一下,包括狗生的爹娘都打着笑臉挨個人說恭喜,村裡人對古井的敬畏更重了,甚至爹也變得有些神神叨叨的,偶爾會遠遠的對古井的方向祭拜。

整個村子沉浸在喜悅中,只有我們這些小孩例外,我們都還記得,狗生是死在那口井裏的,二卵子曾經多嘴去問過狗生爹這件事,結果被自家爹逮住挨了好幾巴掌,臉都腫成發麵團了,二卵子爹當時那青的發紫的臉色,嚇得我們再也沒敢提起這事,幾天後,我們也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裏。

村子恢復了平靜,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古井的恐怖徹底隱藏下來,只留下神聖的一面。

而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外公讓我讀一些奇奇怪怪的書,說是當巫祝需要知道的規矩,那些玩意屬於古言文一類,繞口的緊又難以理解,我經常讀不下去,但每當這時候外公就會在我面前感慨自己已經年過古稀,也不知什麼時候會撐不下去,到時巫祝的位置怕會傳不下去之類的東西,看着這樣的外公,我也不好不努力,而且說真的,我對於巫祝這個身份還是挺嚮往的,因為外公除了每年大祭忙了一些,平時都是靠着村子供養,活的很是滋潤,我也就當為自己的未來努力了。

就這樣繁忙日子一直推移到村子的祭典那天。

外公又穿上那套服飾,開始準備儀式的事宜,不過和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我也要跟在旁邊一起唱那些我自己都不知什麼意思的句子,外公說是提前的練習。

祝詞過後,幾個剛結婚的大漢抬過一根粗樹榦,擺到我們面前,樹榦上端枝葉繁茂,需要刨去才能下井,而按規矩,第一個刨除樹枝的是必須巫祝,第二個是村長,接着其他人才可以開工,準備妥當后,我跟着外公一併拿着鋸子選擇最頂的樹枝鋸下。

伴隨着村民們的歡呼聲,鋸子拉動,木屑紛飛,當時還是小孩子心性,聽到這些聲音感覺自己正在做一件很有臉面的事,越鋸越是賣力,這過度賣力的行為出事了,一不小心,我鋸過了頭,鋸子擦破樹榦表皮,一滴液體從樹榦里飛出,徑直噴在我臉頰上,我一擦頓時愣住了,這玩意紅紅的,腥味很重,怎麼感覺有點象血?

全村的人都在看着,發現我停下動作,都有些着急,老村長還以為我累了,站出來打氣道:“怎麼了小陳,別停啊,就差一點了,你別不是沒力氣了吧。”

“不是,這個……”我把臉頰上被噴到的液體指給大家看,不待我說什麼,村長就說道:“唉呀,一點小傷不礙事的。”

他以為我是被木屑弄傷的呢,只有我知道,我根本沒受傷,這玩意是從樹里噴出的,但一着急我不知怎麼說,外公走過來摸了下紅色液體,手指揉搓了一會,看着那樹的眼神就變了,當場說道:“這根木頭不吉利,我們換一根!”

外公這話一出,人群頓時炸鍋,這樹那麼費盡抬下來,之前外公看了也沒說有問題,怎麼現在就不吉利了?況且現在大中午的,臨時再找一根得花多少時間精力啊,耽誤吉時不說,也不知能不能再找到符合條件的樹,大家都有些不情願。

抗議聲吵耳的緊,第一次幫忙搞祭典就出了這種事,我眼淚一個勁往下掉,覺得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砍出這玩意,也不會出這種事情。

外公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點着我臉上的血,一字一頓的解釋道:“這都沒到時候就見了血,可見這樹和神井不和,用了肯定遭神井嫉恨,你們都忘了十幾年前的事嗎?”

隨着外公的解釋,抗議聲漸漸小了,幾個還想開口的也被身邊的人攔下,身為巫祝的外公,既然已經做出解釋大傢伙就不能不聽,不然出了事,誰也耽擱不起,但抱怨還是有一些的,特別是那些望眼欲穿的已婚漢子,看着我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似乎在埋怨我壞了他們的好事,被盯的難受的我不由得低下了頭。

把樹拉一邊,為了堵住村裡人的不滿,外公拿起工具親自陪着漢子們上山。

但就在大家即將踏出村子的時候,幾個穿着藍衣服的人突然從村口衝出來,看到外公后,二話不說就拿手銬給外公拷上,那副緊張的樣子搞得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直到把外公制服,這才有一個大腹便便的傢伙走出來,施施然的說道:“你就是陳澤老先生吧,我們懷疑您與一件失蹤案有關,請跟我們走一趟。”

這話說的,我想來半天才想起來,陳澤是外公的名字,但因為村裡沒人敢直呼外公名字的緣故,連我都不太記得外公全名是什麼,卻是不知這群人怎麼這麼清楚。

“失蹤案?”外公甩着手銬,一臉不悅的說道:“警察同志,這有些不和規矩吧,你們這樣子不像來調查,倒像來抓人的,是不是搞錯什麼了?”

大腹便便的傢伙冷笑了一聲:“有沒有搞錯什麼,你自己清楚,跟我們回去一趟吧。”

說著,那傢伙就想把外公拉走,那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激怒的在場的人,恰巧此時大家為了刨樹都帶着工具,一下子刷拉拉幾十把刀抽出來,僅僅是反光就能讓人睜不開眼,刀子出鞘的聲音,更是讓人不由得後頸一縮。

幾個警察的動作瞬間就僵住了,好像這時候才發現我們的存在似的,表情很是詫異,大腹便便的傢伙扯着公鴨嗓子尖叫起來:“你們做什麼,是想包庇犯人嗎,還是想襲警?”

“我們不想做什麼……”老村長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嘎巴着煙捲,盯着幾個警察說道:“但現在正是儀式的重要關頭,幾位忽然進來,把我們的巫祝抓走了,未免有些瞧不起人了,好歹給個交代吧,或者……把人留下?”

村長帶着凌厲的氣勢,震的人耳朵疼,我第一次發現這個在我印象里只會妥協的老人,原來也是挺厲害的。

這樣的情況警察們不得不妥協,村裡人的舉動讓他們意識到眼前的不是麻木不仁的木偶,而是一群血氣方剛的山民,那種穿着警服,隨隨便便見到個人就可以手銬帶走的事,在這裏恐怕是做不到的。

大腹便便的傢伙很不甘願的把事情原委說出來,原來是他們今天接到報案,說一個叫陳國慶的教授失蹤了,報案人還提供了一些線索,類似於陳國慶這幾天有來我們村子的打算,以及我外公和陳國慶有過衝突,甚至還附帶了外公的照片,而此時上面立了規矩,要求他們提高破案效率,這件教授失蹤事件被重點跟進,於是他們急忙派人過來,恰好見到外公出村,以為外公想潛逃於是二話不說上來拿人,這才發生了這件事。

當這人解釋的時候,我能從他眼中看到一抹狡詐,跟田裏的狐狸似的,我能確定他一定隱瞞了什麼,想必如果村裡人不出面的話,他是打着直接把外公拉去認罪的主意吧?

這種情況村裡人自然是不答應的,但人家警察有抓人的理由,我們也不好攔着,最後村長討價還價下,他們答應在明天祭典時把外公交還回來,但現在外公需要跟他們去錄口供,村裡人勉強答應了,只要把樹砍回來,前面的工作我都能代替外公做。

外公囑咐我一句“寧缺毋濫”后就被帶走了,那些警察挺急的,估計怕我們搶人,儘管有些擔心外公的安危,但我一個小屁孩也沒辦法做什麼。

這時候我只能硬着頭皮跟村裡人上山,完成外公沒完成的任務。

上了山我才知道這準備工作的難處,以前沒注意過,我一直以為那玩意夠大夠粗就好,但現在卻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首先那棵樹樹榦要直,不能彎曲,樹枝上蟲子少且上面要有喜鵲或百靈鳥的鳥巢,而且樹要長在向陽面,乃至最好接近山頂的位置,然後附近最好有河流,便於把樹一整棵運出去,這幾個條件加起來,難怪村裡人會對外公的話有不滿的意思,這幾乎是不可能在一下午完成的任務。

我們一直找到太陽下山,連棵勉強合格的樹都沒找着,本想繼續行動,卻在狼嚎聲的催促下不得不帶着遺憾離開。

下山的人群有些士氣低落,忽然,不知誰說了一句:“要不我們把那棵被巫祝丟掉的拿來用好了,總不能讓祭祀中止吧?”

這話一出,大家頓時愣住了,但很快稀稀落落的贊同聲開始響起,來砍樹的都是當年結婚的漢子,村裡人相信在結婚的那一年沒喝到井水,會一輩子生不出健康的小孩,所以他們也是挺急的,看現在哪怕是不吉利他們也顧不得了,先把儀式過了再說。

這種事情儘管我覺得不能做,但外公和村長不在,就我一個小屁孩自然沒能讓他們打消心思。

很快的,漢子們行動起來,逼着我完成早上沒完成的儀式,打算矇混過關,反正樹削了枝誰認得出這是哪一根?

迫於一群大人的壓力,我只能對那顆樹下了斧子,但這下子卻不得了,月光下,被我砍到的樹榦,居然嘩啦啦的流出血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嶺南秘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科幻靈異 嶺南秘事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五章.流血的樹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