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夜歸的情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對於需要早起打拚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來說這個時候夜已經深了,華燈早已亮起,跨海大橋壯觀的照明燈像一道橘黃色的彩虹跨在波光粼粼的海面和繁星點點的夜空之間。這個以博彩業為支柱名譽全球的城市，最不缺的，就是熱鬧。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深夜仍不見空曠的街道，裝飾奢華的娛樂場大堂里璀璨的燈光下影影綽綽的人群,無不透露着城市的繁華。

把車窗開起來,清涼的海風和着這熱鬧的霓虹撲面而來，桑翊瑜原本沉重抑鬱的心情在這樣奇特的氣氛里反而漸漸平靜下來。這不得不說是她過人的能力,和她如此年輕就能穩坐如此高位有關係。桑翊瑜的冷靜和淡定能讓她在最繁雜的情緒中真正平靜下來,用最理智的情緒處理事情；也能讓她在最喧鬧最多干擾的環境中不是煩躁迷失，而是反而變得更敏銳，就彷彿周圍的一切都已停止，而她能從容地在這些嘈雜中走向她要去的目的地。

所以當她把車停入地下車庫，回到自己位於大廈頂樓的家中的時候，她已經按下心中剛知道顏瑟欺瞞她的時候那種心刺痛、慍怒和委屈的感覺。坐下來靜靜地點一支煙，她其實並不吸煙，只是在這個時候喜歡這種煙氣在眼前繚繞的感覺，這讓她覺得能不漏細節地、緩慢地審視這件事情。

關於顏瑟……其實想一想她不應該太過驚訝。現在想來有種種的跡象都能猜到顏瑟和杜家有某種聯繫，比如顏瑟似乎總能有神通廣大的本事在公司里擺平很多不符合公司流程的事情；比如說她和杜敏之間怪異的氣氛和互動，杜敏每次有意在她面前讓顏瑟下不了台但從沒有真正打壓過顏瑟反而處處在公事上支持維護顏瑟；再比如說她許多年前就知道顏瑟的父親是一個非常有權勢的人，這樣的父親是絕不會讓自己的女兒流落在別的地方的，她應該想得到顏瑟出現在天方集團，她的身世和杜育鋒應有的關係。

最最明顯的一點，顏瑟擁有這棟屬於杜家的大廈的持有人權限卡，天天憑着這玩意在她的家裏出出入入，她怎麼就沒想到顏瑟是杜家人的可能呢。

其實想想吧，顏瑟也沒有必須把自己的親爹是誰這件事一五一十向她彙報的義務。畢竟這是一件*甚至是一個大秘密，莫說杜育鋒本人二十幾年來相當忌諱私生女存在的事情（從他二十幾年都沒有公開承認顏瑟這件事就可以看出），就是顏瑟本身，也不可能沒事就對別人說：我是我爹的私生女，我親爹是誰誰。

讓桑翊瑜不能釋懷的只在於——她不是別人。或許吧，說是和顏瑟只是普通情人關係，告誡自己要提防顏瑟這個性格惡劣的小魔頭，但是在不知不覺中還是把心中最親密的部分全然給了顏瑟。因此竟容不下一點瑕疵，一想到顏瑟對自己隱藏着秘密，一想到顏瑟並不是對她沒有防備，天天和她在一起卻沒事人一樣把她蒙在鼓裏，她心裏面那種陰鬱就像濃霧一樣怎麼也驅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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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瑟就算是做噩夢，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處於現在這種處境。兩腿像灌了鉛似的，偏偏還努力的邁開步子向前跑，每呼吸一下肺都像要撕裂了，但是還是覺得自己上氣不接下氣。累死了，但是她不能停，因為停了也沒用，估計全澳門也不會有第二個人，穿着大裙擺晚禮服、三更半夜的經過跨海大橋從一個小島走到另一個小島，然後走街串巷的。

別問她為什麼搞得那麼悲情——她也不想的好不好！問題是她身無分文而且沒有手機，全在那隻用來試圖卡住車門的晚宴包里，已經犧牲在桑翊瑜的車裏了。她追出大路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處境很尷尬。但是她管不了那麼多，心裏亂成一團，不斷浮現的始終是六年前老師轉身離去的背影。她只知道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眼看桑翊瑜走，最後消失再也找不到，她要追她，追上她離開的腳步。

她不停的跑，不停的追，什麼也不敢想，也不敢停下。生怕一不小心就會重複那一年的結果，而她最怕的，不就是被拋棄，被離開……比如說從小媽媽不斷的離開家，比如說爸爸短暫出現后匆匆而去的樣子，比如說愛她的老師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她變得很乖巧，媽媽卻從來不曾把目光從華服和燈紅酒綠上移到她的身上；她學會許多東西獲得許多榮譽，卻不曾換來和爸爸終日相處的機會；而她現在越努力地修復和維繫與桑翊瑜之間的感情，怎麼卻還是如此波折。

桑翊瑜換上舒適柔軟的睡衣，不緊不慢地整理好剛吹乾的長捲髮，直到略帶深酒紅色的捲髮披散在白皙的肩頭，看起來漂亮而蓬鬆，她才滿意地踱步下樓。也就只有桑大人，才能在這急躁的持續門鈴的陪伴下還能淡定自若地吹乾頭髮，整整磨蹭了十來分鐘才走去開門。

這個時候，不用想也知道門外的是誰。桑翊瑜現在不想見她，但是也知道她不去開門，顏瑟也同樣不會放棄，除非她想伴着這要命的門鈴入睡，不然還是親自去打發顏瑟吧。反正，她真的沒什麼可說，也想不出自己還願意聽顏瑟說什麼。

“深夜了還這樣按門鈴很沒禮貌——呀——”桑翊瑜語調冷冰地責備顏瑟按門鈴的舉動，她不是有鑰匙嗎！但是看到顏瑟的時候，她被嚇了一大跳。

顏瑟一言不發，好累，全身都在痛，硬撐着，在看見桑翊瑜的時候忍不住鼻子一酸，還好，老師沒有消失掉。她一言不發地倏地攬住桑翊瑜的腰，頭埋進桑翊瑜懷裏重重地呼吸香馥溫暖的味道，也藉著深深的呼吸把湧出來的眼淚吸回去。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只會哭。

面對着顏瑟的示弱，桑翊瑜卻仍然余怒未消，再加上也確實是太驚訝於顏瑟的狼狽。她扶住顏瑟的雙臂退開一尺的距離，微微蹙起眉：“你怎麼弄成這樣？”

“我的包掉在車裏，我一直跑，一直在追你。老師……不，我……”

害怕自己被推開，顏瑟急忙伸出雙臂想要擁抱桑翊瑜，習慣性地叫她“老師”，卻又猛然想起早前在船上桑翊瑜惱怒地說過不許叫她老師，她不是她的老師。一句話卡在嗓子裏，任她顏瑟平時是多麼長袖善舞、玲瓏八面，現在卻不知道怎麼往下說。

“我不是要騙你。關於我的身世，對你隱瞞是因為我有很多顧慮。桑～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我說過這次要像一個大人一樣愛你，我很努力要這樣做。”顏瑟再次小心翼翼地靠近桑翊瑜，伸手抱住她。

桑翊瑜注意到顏瑟小心翼翼地改變了叫她的方式，因為她之前凶過她。讓她能怎麼樣呢，因為這件事和顏瑟決裂，或者像個沒事人一樣當這件事沒發生？桑翊瑜無奈，只能用淡淡的語調：“像大人一樣就是千方百計隱瞞這種這麼容易被發現的事情，把我當傻瓜，然後看着我被蒙在鼓裏的樣子嗎。”

“不是的。”顏瑟搖搖頭，嘗試着傾吐自己一直藏在心裏的話：“再見到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一切都沒那麼簡單。你對我很防備，也不再相信我的話。你對我豎起了一道很高的牆，無論我怎麼試探，也覺得看不到邊。那個時候我每分每秒想的都是怎麼才能讓你重新接納我。我立刻就意識到，我的真實身世會成為一個很大的障礙，因為你太驕傲，讓你知道杜育鋒和我的關係，你肯定會認為他給你現在的位置是因為對當年我的幼稚而做出的補償。你或許不會否定自己的能力，但是你會立刻離開公司……離開我。”

桑翊瑜沒有說話。因為顏瑟說中了她心裏的想法，事實上在一個小時前，她也有這樣的想法，覺得杜育鋒提拔她是處於愧疚和補償。並且她也在認真的考慮她是否應該離開天方集團，擺脫這種尷尬。

“後來，我們的關係越親密，我卻發現這件事似乎變得越難以開口。我就是害怕你會像今天一樣生氣，我怕再一次失去你。所以我剛才一直跑，一直跑。全身好痛好累哦，但是一想到不快點找到你的話你可能會不見了，我就拚命的跑。”

顏瑟泫然欲泣的表情配上她那張天使般的臉蛋，誰不心軟彷彿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桑翊瑜明知道這個小惡魔可以有多腹黑，也還是幾乎抵禦不了這樣的顏瑟。再加上看看她都成什麼樣子了，桑翊瑜幾乎沒法想像顏瑟能這副模樣。

看看顏瑟，原本優雅的髮髻早已鬆散開，精美的頭飾零零落落有些已經不知道掉哪裏去了，額頭上佈滿細細的汗珠甚至沿着白細的頸子流下來。她身上那襲定製的高級晚禮服，裙擺被捏得皺巴巴，高跟鞋扔在一旁兩個跟都被用蠻力磕掉了。最狼狽的是那雙纖細勻稱的腿，顏瑟光腳站在地毯上，腳上、腿上全是灰塵和黑色、黃色大小不一的泥點，因為脫下高跟鞋跑步，即便這質量一流的絲襪也被磨得到處是破洞，很難想像腳底會被傷成什麼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盡量二更，親親們稍等一下，可能會晚點。偷偷摸摸蹭一下，逃走。

另外，不要揪小貓的毛T_T，變成不毛茸茸若了不好看，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