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萬英尺的高空,飛機離霧都倫敦越來越遠。
寶石般深藍色的天空美得讓人的心情也好起來,梁晚書打開頭頂的小燈,無所事事地展開登機前隨手拿來的報紙。
耳邊傳來敲擊鍵盤的聲音,雖然輕,但伴隨着飛機嗡嗡的引擎聲,還是有些吵人。
梁晚書看了看身邊的男人,一襲黑色緊身西裝,五官立體,此時盯着電腦屏幕的雙目專註有神。
本着陌生人之間基本的距離和禮貌,梁晚書忍了,戴上耳麥聽音樂。一分鐘后,耳邊傳來了男人講電話的聲音:“這次的case雖然成功簽下來,但還是略顯倉促,下個季度和合作的資料合同至少要提前一個月修訂好。”
是中文。
梁晚書合上報紙,靜靜等他通話結束,然後輕聲說:“先生,雖然飛機上配備了衛星電話和wifi,但頻率過高地在飛機上使用網絡設備還是會對飛行安全造成威脅。如果不是那麼緊急的事,還是請您將筆記本電腦關掉吧。”
她轉過頭,卻對上一雙深沉的黑眸,男人將目光從電腦屏幕移到梁晚書臉上,立體的五官清俊卻堅毅、眉宇間自信鎮定。
氣場很強大。
看到這人的容貌時,梁晚書就預感這男人不會輕易向她妥協。
果然,男人微微一笑,神情自若:“我並不是有錢人,不會為了無關緊要的事花上一分鐘六英鎊的價格在飛機上閑聊天。另外,現在百分之七十的國際遠途航班都提供飛機wifi的服務,我以為公眾對這項科技已經十分普及了。”
梁晚書早有準備,看着男人的黑眸淡淡說:“美國政`府問責局剛剛發佈了最新報告,當飛機打開wifi航空系統時,黑客有可能通過網絡控制飛機或攻擊導航系統。我以為網絡時代獲取信息的速度更加迅速,這些新聞報道的受眾應當十分普及了。”
聽了她的話,男人饒有興緻地打量着她:“你叫什麼名字?”
“怎麼?”梁晚書挑眉。
“忽然覺得你有些面善。”
她不置可否,重新展開報紙:“這種搭訕方式會不會有些過於老套了。”
“ladiesarealwaysright.”
標準的牛津腔從男人低厚的嗓音中說出來倒十分悅耳,這讓梁晚書忍不住偏過頭又瞧了他一眼。
男人紳士地合上筆記本電腦收起桌板,將座椅放倒,蓋上毛毯,然後閉上了眼睛。
梁晚書看了看身旁的男人,明亮的橘色燈光落在他臉上,使立體的五官輪廓更加清晰。她輕輕合上報紙,把有些刺眼的小燈關掉了。
凌晨一點,機艙里漸漸安靜下來。高空的氣流讓梁晚書覺得有些冷,將毛毯拉高了些,她望着窗外延綿如山的雲層,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睡眠向來極淺,此時飛機間歇性的顛簸讓梁晚書下意識地皺起眉頭,然後慢慢睜開眼睛。醒來時她發現自己正蜷縮狀抱着靠枕窩在小窗旁,身上又多了一張毛毯。看了看身邊的男人,他還睡着,呼吸平穩,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梁晚書調直座椅靠背,正伸着懶腰,飛機忽然失重了般猛地搖晃了一下。所幸繫着安全帶,猛烈的顛簸讓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腰被安全帶勒得生疼。身邊的男人的也醒了,隨即警醒地坐了起來,緊了緊她的安全帶然後黑眸看着她說:“把高跟鞋和耳釘項鏈這些都摘掉,立刻。”
她雖有些驚嚇倒還不至於茫然無措,但男人的聲音不容置疑、威嚴卻莫名讓人信賴,梁晚書按他的話照做了。
機艙里的其他人也陸續醒了過來,廣播系統傳來空乘的安全通知:“尊敬的旅客,我們的飛機遭遇了不穩定氣流,請您——”
話音未落,飛機再一次劇烈地搖晃起來,彷彿一瞬間飛快地下降了幾百英尺,燈光驟然暗了下來。機艙里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飛機像在天空中打轉,梁晚書緊緊閉上眼睛在心裏默默禱告,一隻溫熱的手掌忽然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
她睜開眼看着鄰座的男人。
“應該是遇到了晴空湍流。”男人的黑眸望着窗外。
“你怎麼知道?”
“我從前遇到過。”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出乎意料的平靜:“有一次我飛巴黎也遇到了類似的情況,但所有人都活下來了,只有少數人由於過於慌亂而受傷。”
機艙里死寂般的沉默着,大家不敢出聲,彷彿音量都會引發再一次的劇烈顛簸,遠遠地只聽見後排傳來小孩子響亮的啼哭。
高空的低氣溫讓她手腳冰涼,男人乾燥溫暖的手彷彿鎮定劑,讓她的情緒奇異地安定下來。梁晚書想了想,掏出隨身帶着的小筆記本。
“你在做什麼?”男人問。
“寫遺書。”她想了想,在本子上一筆一劃認真地寫着:“爸爸媽媽,小冰糖,青山,我愛你們!”
“字不錯,小冰糖和青山是誰?”
“即使世界即將毀滅,也不該隨意窺探別人的*。”梁晚書有些不滿地瞧了瞧他:“小冰糖是我家的波斯貓,青山是我男朋友。”
“哦,你的男朋友有些可憐啊。”這種情況下,男人的眼睛裏竟然還能隱含着笑意:“看來在你的心裏,他的地位還不如你的寵物貓。”
梁晚書的指尖輕輕撫過“青山”兩個字,神情變得溫柔:“我和他是初戀,我們已經在一起十四年了。”
“難得。”男人意味深長地點點頭:“看來是我害了你,在飛機上使用網絡真的不安全。ladiesarealwaysright.”
梁晚書被他的幽默逗笑了,但隨即一陣劇烈的顛簸讓她下意識緊緊抓住了男人的手。他沒有抗拒,友善紳士地回握住她。機艙里眾人屏息凝神,等待着命運的裁決。
預想中的天翻地覆並沒有到來,飛機再沒有發生失重下墜的情況,然而每一分每一秒依舊度日如年。
大約二十分鐘后,機艙里的燈重新亮了起來,廣播系統響起機長的聲音:“尊敬的旅客們,感謝上帝,我們已經安全度過了不穩定氣流的衝擊。請您繼續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並系好安全帶,我們的的空乘人員將對有需要的旅客提供幫助。”
機艙的許多旅客們喜極而泣、互相擁抱,一時間各種國家的語言在耳邊交織。
“恭喜,你可以和你的男朋友一起慶祝第十五個紀念日了。”男人笑看着她,黑眸奕奕有神。
七個小時后,天光大亮。飛機最終平穩地降落在南市國際機場,三百名乘客中只有不到十人受了傷。儘管如此,但畢竟是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已經有不少記者和乘客家屬守在海關外面等待,航站樓里一片笑聲哭聲。
一下了飛機,鄰座的男人就電話不斷,業務繁忙的樣子。
梁晚書想同他道謝卻又不好意思打斷他打電話,人群熙熙攘攘,一轉眼的功夫,一米八多的個頭竟然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閃得這麼快,這人簡直是神出鬼沒啊。”梁晚書踮起腳尖努力尋找那個黑色西裝的身影,卻一無所獲。
雖然有些許遺憾,但經歷過九死一生,一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青山了,梁晚書心中就歡呼雀躍起來。這次從英國回來誰也沒有告訴,在英國讀研的這兩年她和青山聚少離多,距離兩人上一次見面已經過去半年多了,他見到她忽然出現一定相當驚喜。
好不容易活着回到了祖國母親的懷抱,她一定要和青山一起把火鍋、烤鴨、小籠包、水煮魚、烤串.......還有好多好吃的統統吃上一遍才對得起這一路的膽戰心驚。
這樣想着,梁晚書咽了口口水,打起精神,取了託運行李后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蕭青山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