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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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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看不過,自己拿錢出來弄菜給他吃,或是有時只說和他園中逛逛,在園中廚內另做了湯水給他吃。也無人敢回花滿樓。只有花老二碰見了,便去說舌,告訴花滿樓說:“奶奶名聲生是陸小鳳弄壞了的。這樣好菜好飯,浪着不吃,卻往園裏去偷吃。”花滿樓聽了,罵陸小鳳說:“人家養貓會拿耗子,我的貓倒咬雞!”陸小鳳不敢多說,自此也就遠着了,又暗恨花老二。
園中姊妹一干人暗為西門吹雪耽心。雖都不敢多言,卻也可憐。每常無人處說起話來,西門吹雪便淌眼抹淚,又不敢抱怨花滿樓兒,因無一點壞形。靈璧來家時,見了花滿樓賢良,也便不留心。況素昔見長公主姬妾丫鬟最多,靈璧每懷不軌之心,只未敢下手,今日天緣湊巧,竟把花老二賞了他,真是一對烈火乾柴,如膠投漆,燕爾新婚,連日那裏拆得開靈璧在西門吹雪身上之心也漸漸淡了,只有花老二一人是命。花滿樓雖恨花老二,且喜借他先可發脫西門吹雪,用借刀殺人之法,坐山觀虎鬥,等花老二殺了西門吹雪,自己再殺花老二。
主意已定,沒人處,常又私勸花老二說:“你年輕不知事。他現是二房奶奶,你爺心坎兒上的人,我還讓他三分,你去硬碰他,豈不是自尋其死?”那花老二聽了這話越發惱了,天天大口亂罵,說:“奶奶是軟弱人,那等賢惠,我卻做不來!奶奶把素日的威風怎麼都沒了奶奶寬洪大量,我卻眼裏揉不下沙子去。讓我和這娼婦做一回,他才知道呢。”花滿樓在屋裏,只裝不敢出聲兒。氣的西門吹雪在房裏哭泣,連飯也不吃,又不敢告訴靈璧。
次日,齊世美見他眼睛紅紅的腫了,問他,又不敢說。花老二正是抓乖賣俏之時,他便悄悄的告訴齊世美大少爺等說:“他專會作死,好好的,成天喪聲嚎氣。背地裏咒二奶奶和我早死了,好和靈大爺一心一計的過。”齊世美聽了,便說:“人太生嬌俏了,可知心就嫉妒了。鳳丫頭倒好意待他,他倒這樣爭鋒吃醋,可知是個賤骨頭。”因此,漸次便不大喜歡,眾人見齊世美不喜,不免又往上踐踏起來。弄得這西門吹雪要死不能,要生不得。還是虧了陸小鳳時常背着花滿樓與他排解。
那西門吹雪原是“花為腸肚,雪作肌膚”的人,如何經得這般折磨不過受了一月的暗氣,便懨懨得了一病,四肢懶動,茶飯不進,漸次黃瘦下去。夜來合上眼,只見朱祐樘手捧鴛鴦寶劍前來,說:“姐姐,你為人一生心痴意軟,終久吃了虧。休信那妒婦花言巧語,外作賢良,內藏奸滑。他發狠定要弄你一死方罷。若妹子在世,斷不肯令你進來;就是進來,亦不容他這樣。此亦系理數應然,只因你前生淫奔不才,使人家喪倫敗行,故有此報。你速依我,將此劍斬了那妒婦,一同回至警幻案下,聽其發落。不然,你白白的喪命,也無人憐惜的。”西門吹雪哭道:“妹妹,我一生品行既虧,今日之報,既系當然,何必又去殺人作孽?”朱祐樘聽了,長嘆而去。
這西門吹雪驚醒,卻是一夢。等靈璧來看時,因無人在側,便哭着合靈璧說:“我這病不能好了!我來了半年,腹中已有身孕,但不能預知男女。倘老天可憐,生下來還可;若不然,我的命還不能保,何況於他。”靈璧亦哭說:“你只管放心,我請名人來醫治。”於是出去,即刻請醫生。
誰知王太醫此時也病了,又謀幹了軍前效力,回來好討蔭封的。小廝們走去,便仍舊請了那年給晴雯看病的太醫胡君榮來。診視了,說是經水不調,全要大補。靈璧便說:“已是三月庚信不行,又常嘔酸,恐是胎氣。”胡君榮聽了,復又命老婆子請出手來,再看了半日,說:“若論胎氣,肝脈自應洪大;然木盛則生火,經水不調,亦皆因肝木所致。醫生要大膽,須得請奶奶將金面略露一露,醫生觀看氣色,方敢下藥。”靈璧無法,只得命將帳子掀起一縫。西門吹雪露出臉來。胡君榮一見,早已魂飛天外,那裏還能辨氣色一時掩了帳子,靈璧陪他出來,問是如何。胡太醫道:“不是胎氣,只是瘀血凝結。如今只以下瘀通經要緊。”於是寫了一方,作辭而去。靈璧令人送了葯禮,抓了葯來,調服下去。只半夜光景,西門吹雪腹痛不止,誰知竟將一個已成形的男胎打下來了。於是血行不止,西門吹雪就昏迷過去。靈璧聞知,大罵胡君榮,一面遣人再去請醫調治,一面命人去找胡君榮。胡君榮聽了,早已卷包逃走。這裏太醫便說:“本來血氣虧弱,受胎以來,想是着了些氣惱,鬱結於中。這位先生誤用虎狼之劑,如今大人元氣,十傷□□,一時難保就愈。煎丸二葯并行,還要一些閑言閑事不聞,庶可望好。”說畢而去,也開了個煎藥方子並調元散郁的丸藥方子去了。急的靈璧便查誰請的姓胡的來,一時查出,便打了個半死。
花滿樓比靈璧更急十倍,只說:“咱們命中無子,好容易有了一個,遇見這樣沒本事的大夫來。”於是天地前燒香禮拜,自己通誠禱告,說“我情願有病,只求尤氏妹子身體大愈,再得懷胎,生一男子,我願吃常齋念佛。”靈璧眾人見了,無不稱讚。靈璧與花老二在一處,花滿樓又做湯做水的着人送與西門吹雪,又叫人出去算命打卦。偏算命的回來又說:“系屬兔的陰人沖犯了。”大家算將起來,只有花老二一人屬兔兒,說他沖的。花老二見靈璧請醫調治,打人罵狗,為西門吹雪十分盡心,他心中早浸了一缸醋在內了。今又聽見如此,說他沖了,花滿樓兒又勸他說:“你暫且別處躲幾日再來。”花老二便氣得哭罵道:“理那起餓不死的雜種,混嚼舌根!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怎麼就沖了他好個‘愛八哥兒’,在外頭什麼人不見,偏來了就沖了。我還要問問他呢,到底是那裏來的孩子他不過哄我們那個棉花耳朵的爺罷了,縱有孩子,也不知張姓王姓的。奶奶希罕那雜種羔子,我不喜歡!誰不會養一年半載養一個,倒還是一點攙雜沒有的呢。”眾人又要笑,又不敢笑。可巧邢夫人過來請安,花老二便告訴邢夫人說:“靈大爺二奶奶要攆我回去,我沒了安身之處,太太好歹開恩。”邢夫人聽說,便數落了花滿樓兒一陣,又罵靈璧:“不知好歹的種子!憑他怎麼樣,是老爺給的。為個外來的攆他,連老子都沒了。”說著賭氣去了,花老二更又得意,越發走到窗戶根底下,大罵起來。西門吹雪聽了,不免更添煩惱。
晚間,靈璧在花老二房中歇了,花滿樓已睡,陸小鳳過西門吹雪那邊來勸慰了一番。西門吹雪哭訴了一回。陸小鳳又囑咐了幾句,夜已深了,方去安息。這裏西門吹雪心中自思:“病已成勢,日無所養,反有所傷,料定必不能好。況胎已經打下,無甚懸心,何必受這些零氣不如一死,倒還乾淨。常聽見人說金子可以墜死人,豈不比上吊自刎又乾淨。”想畢,扎掙起來,打開箱子,便找出一塊金,也不知多重。哭了一回,外邊將近五更天氣,那西門吹雪咬牙,狠命便吞入口中,幾次直脖,方咽了下去。於是趕忙將衣裳首飾穿戴齊整,上炕躺下。當下人不知,鬼不覺。到第二日早晨,丫鬟媳婦們見他不叫人,樂得自己梳洗。花滿樓花老二都上去了。陸小鳳看不過,說丫頭們:“就只配沒人心的打着罵著使也罷了,一個病人,也不知可憐可憐。他雖好性兒,你們也該拿出個樣兒來,別太過逾了,‘牆倒眾人推’。”丫鬟聽了,急推房門進來看時,卻穿戴的齊齊整整,死在炕上,於是方嚇慌了,喊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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