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楔子
紛紛揚揚的大雪層層落下,給紅牆碧瓦的皇宮蒙上了一層素白的輕紗。
天色漸暗,碩大的宮城陷入了寂靜之中。
“啪!”一聲刺耳的摔打聲打破了竹韻殿的安寧。
“為何母皇一定要將我嫁去那蠻夷之地呢!只要三個月!只要再給我三個月!我定能繼續帶領大舜將士將央國那群蠻夷趕出我大舜國土,讓他們再也不敢來犯!”
燈火通明的殿中,身着暗紅宮裝的少年臉因怒氣漲的通紅,他手持長劍憤怒揮舞着,周身比他矮了一頭的少年宮侍們慌忙閃躲,有的更是嚇得跌倒在地。
咚!茶杯被重重放在了桌子上。
“夠了!翊兒,不要再胡鬧了!”姿態雍容的男子緩緩起身,他莫約三十多歲,頭戴鳳冠,一身華貴的宮裝裁剪得體。
他走到少年身前,將他舉劍的手按下,搖了搖頭滿臉的不讚許:“翊兒,父後知道你的不甘心,可你為何不替你的母皇、替大舜萬千子民想一想呢?連年征戰,大舜已經損兵無數、國庫虛空,眾多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再也承受不了這樣的征戰了……而你,也該為自己想一想了,男大當嫁,你難道想一輩子在軍營中和那些粗俗的女人混在一起嗎?”
說著他嘆了口氣,又苦口婆心道:“你是男兒,終究是要嫁的,相妻教女才是你要做的,這次央國皇太女相中了你,前來議和,只要你肯嫁去央國,不僅能使大舜和央國和平共處,又能解決你的終身大事,這豈不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嗎?央國皇太女驍勇善戰,又是未來的國君,娶你為太女妃,你也不吃虧。答應父后,你好好想想好不好?”說完,輕輕地拍了拍少年的手。
鍾翊憤然轉身,將父后的手甩開。父后長居後宮,不問朝事,又怎知道戰場上的爾虞我詐?可母皇為何也如此糊塗了?若是央國皇太女真心和親,他鐘翊絕不是那種不顧全大局的人,定然會為了大舜順從的嫁過去!
但他和央國皇太女並不是第一次在戰場上交手,她若是真的相中了他就不會在要被戰敗的時候派使節前來聯姻義和,這隻不過是她的緩兵之計!只要他嫁過去,怕是不過半年就要死在央國皇太女手中,繼而央國會捲土重來,重新侵佔他大舜的皇土!
為何……為何母皇就不可以信他一次呢!
男兒怎麼了?男兒帶兵打仗就錯了嗎!男兒就不能比女兒強嗎?他身為大舜的皇子只能用和親的方式來保全自己國家的國土嗎?他不甘!他不願!他更不能!
“父后不必再勸了,我是不會嫁去央國的!除-非-我-死!”說罷,鍾翊便提着劍步步堅定地走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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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寧死不嫁?放肆!朕看他是越來越放肆了!”身穿龍袍的女子劍眉緊蹙,將手中的茶杯捏的咯咯作響,繼續怒斥道:“身為男子不知書達理便也罷了,整日舞刀弄槍!此次他雖擅自隨軍,但立下不少汗馬功勞,朕也就不追究他了,但他現在居然還敢忤逆朕!是朕太過縱容他了!他就是死也要給朕嫁過去!反了他了!”說罷,將茶杯重重摔放在桌上。
一旁的后君趕忙上前:“皇上息怒,翊兒年紀尚輕,妾身定會再好好勸勸他的!”
女皇一拂袖將他推開,怒指后君冷哼道:“年紀尚輕?都是你養的好兒子!不用你勸了,朕自有辦法,朕倒是要看看他怎麼個死也不嫁!”說罷轉身離去。
后君望着女皇離去的背影頹然坐倒在地,雙手掩面低聲哭了起來。
若非母家勢力他哪裏會成為今日的后君,女皇本就不喜歡他,偏偏他又讓女皇生了個兒子,兒子也就罷了,卻男生女相,從小便是劍眉虎目,不討人喜,幼時個子也比一般男人高出不少,因而被送去母家養着,卻不想又養成了粗野如女子般的性子,還學會了舞刀弄槍,成日東奔西跑曬得黝黑,拖到雙十的年華還是嫁不出去,如今……哎,都是他這個當父親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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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二十多天了,鍾翊被關在竹韻殿中不得出門半步,他知道母皇的意思,定然是要囚禁到他出嫁那天為止,他已經無數次吩咐侍衛傳話讓他見母皇一面,可母皇一次都不來。
為何母皇已愚昧至此了?若非她即位以後大肆削弱兵力,央國又怎會舉兵來犯?她怕武將勢力滔天舉兵謀反,就不怕敵國入侵?父后對她一片痴心,祖母對母皇的衷心更是日月可鑒,即便母皇數次讓祖母寒心,她也仍未想過舉兵謀反,兢兢業業為國效力,母皇為何仍是看不見呢?
鍾翊越想心便越涼,若他生為女子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了?母皇是否會多看父后一眼了?也會讓他上陣殺敵守護大舜疆土了?
可他是個男子!此生只能是個男子!這無法改變的事實讓他頹然無力。
噼啪噼啪!
屋外不知何時開始狂風大作,窗子被吹得噼啪作響,鍾翊嘆了口氣,起身去關窗子,剛走到窗前黑影一閃,一人已經進到了屋內,鍾翊一警正要動手,卻看清來人竟是當朝國師劉相如。
鍾翊眉頭輕蹙,她是怎麼躲過那麼多層侍衛闖進他閨房的?
“國師為何深夜到此?”
劉相如並未馬上回話,而是撲通跪地,仰頭看向鍾翊,半百的面容悲切非常:“請殿下原諒老臣無理,老臣此番前來實在是有要緊的話要說!”
鍾翊從未見如雲遊仙人般的劉相如會露出如此悲切的神情,他立刻虛扶她一下,道:“國師起來說吧。”
劉相如起身,從懷中拿出一個長盒子,慎重遞給鍾翊,道:“請殿下收下此物,恕老臣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和親一事聖上昏庸,老臣已經算出殿下嫁去央國之時便是我大舜亡國之時,請殿下萬萬不可嫁到央國,一定要想方設法逃脫,此物便能在危難之際助殿下一臂之力,請殿下務必隨時攜帶,在危難之時將此盒子打開,老臣不便多留,請殿下一定要答應我!”說罷又撲通跪下磕了個響頭。
鍾翊聞言呆若木雞,他嫁去央國便是大舜亡國之時?劉相如卜卦從未失策過,要不然母皇也不會對她退避三分,他有些遲疑:“你此言屬實,為何不奏請母皇?”
劉相如深深嘆了口氣:“聖上已受奸人蒙蔽,是不會相信老臣的話的,能救大舜之人唯有殿下一人,殿下鬚眉不讓巾幗,乃是我大舜的好男兒,老臣欽佩不已,如今唯有殿下能拯救我大舜亡國的命運,請殿下務必收下此物!”
鍾翊沉默半響,接過劉相如手中的長木盒,道:“不用你說本殿下也不會嫁到央國,此物本殿下收着,若真的到了國師所說的危難之際自會如國師所言將此物打開。”
見他接過盒子劉相如才起身,鄭重道:“殿下保重。”說罷人便也跳窗消失了,彷彿從未來過。
鍾翊手中拿着木盒,還是有些不真切的感覺……
亡國?
*
鍾翊是從一陣劇烈的顛簸中清醒過來的,看着眼前的轎頂,聽着外面不絕於耳的廝殺聲,他有一霎那的怔忡,他還記得他之前在殿中,不知怎麼就暈了,他現在是……
看着自己一身鮮紅的嫁衣,還有被緊緊綁住的手腳,他便明白了,母皇讓人迷暈了他,現在是在送他遠嫁的路上。
“快保護殿下先走!”外面不知誰喊了一聲,繼而轎簾被掀開,一個身披鎧甲的侍衛沖了進來,提劍將捆着鍾翊手腳的繩子割開,繼而遞給他一把佩劍:“殿下快和微臣走!”說罷侍衛又先衝出去禦敵了。
鍾翊下意識的摸向胸口,木盒居然還在,想必是他的近侍勤竹聽從他的囑咐在他昏迷之時替他塞進懷中的。他一刻不敢遲疑提着劍衝出轎子,外面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混亂,大批的黑衣人如殺不盡的蚊蠅衝過來,數十名侍衛見他出來趕忙將他團團圍住,護着他殺出一條血路。
他們一行人衝進密林之中,利用錯亂無序的樹木遮擋後面不斷飛來的羽箭,身上繁複的嫁衣明顯阻礙了鍾翊的前行,他提劍割裂衣袍,剩下單薄的裏衣狂奔在密林之中,身邊的侍衛一個又一個倒下,他不知道是誰密謀的這次刺殺,他只知道現在還不是他死的時候!
自小跟在身為大將軍的外婆身邊習武,鍾翊體力遠遠勝過旁人,一直不知疲倦的奔跑着,夜幕漸漸降臨,為他隱蔽起來提供了更好的條件,身邊的侍衛只剩下兩人,為了護着他,她們的盔甲已經不知何處去了,身上被羽箭和樹枝弄得傷痕無數,血流不止。
鍾翊停下步伐:“應是甩開他們了,先歇息一下吧。”
兩個侍衛大口大口喘着粗氣,一屁股跌坐在地,顯然是早已支撐不住了。
可並未休息多久,不遠處便傳來陣陣狗吠聲,還有大片的火光隨着狗吠而來。
糟了!又追來了!
兩個侍衛立刻提劍起身:“殿下快跑,微臣在這裏替殿下阻擋一陣!”
鍾翊沒有片刻遲疑,衝著與火光相反的方向跑去,他不能死在這裏!
不知跑了多久,鍾翊靠着他卓越的夜視能力發現前面竟是一處斷崖,他立刻停住腳步,正要調轉方向,那大片的火光正向著他的方向迅速移動,他似乎跑向哪裏都是一條死路!
嘩啦啦。
是水聲!這崖下有水!望着漸漸靠近的火光,鍾翊握緊雙拳,步步退向斷崖,看來只能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他翻身躍下斷崖,天上高掛的明月圓如銀盤,耀眼的銀光竟聚成一束光束照到他的胸前,他下意識的摸向胸前,那國師給的盒子竟然發著熱,他還未來得及吃驚,撲通,冰涼的河水便淹沒了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