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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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成皓從來是個從容淡定的人,即使是殺欲沖昏頭腦的時候,他依舊可以理智控制自己的身體,殺人也不全是靠着蠻力。在爭奪皇位,跌宕起伏的時候,不管接到多麼讓人驚異的消息,朱成皓也一直都是鎮定的,而這一刻,他的鎮定出現了裂縫,看着跪在眼前的人,心中卻是一片驚濤駭浪。

既然已經開了口,賀文麒也不再猶豫,將自己小時候為了守住家業,父親迫不得已的決定,到長大之後,發現女子生計困難,想讓家中母親享清福,所以一錯再錯的事情說得一波三折,儘可能的突出自己的無奈之舉,當然,過程裏頭那些女權的思想,還是別顯露在這位帝皇的面前。

述說完了一切,賀文麒再一次深深磕頭,額頭抵在冰冷的地板上並不在抬頭,他在等朱成皓做出最後的決定,也等着自己未來的命運降臨。

賀文麒這番的舉動並不全是迫不得已的衝動,隨着朱成皓的帝王之氣越來越濃郁,他也明白,自己一日日身處高位,朱成皓分明要將自己往中書省內閣的高層塞,到時候他坐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朱成皓是否還會待他一如既往。

女子的身份,對賀文麒來說會是個致命的弱點,被敵黨抓住的話,恐怕就是一場大風波,不但會害死自己,還會害死身邊的人。但對於皇帝來說,除了欺君之罪會冒犯了皇室的威嚴,事實上賀文麒是個女子,對皇帝來說也是解除了一個隱患,有這個弱點在,朱成皓永遠也不用怕賀文麒脫離自己的掌控。

賀文麒用理智來思辨這件事的利弊,卻不知道如今在他面前的皇帝心中卻已經亂成了一片,哪裏還有平常的冷靜果斷,事實上,在知道賀文麒是個女子的時候,朱成皓心頭湧起的首先不是被欺騙的憤怒,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喜悅,但這並不妨礙心中的情感。

等喜悅沉澱下來,憤怒才隨之而來,知道眼前的人居然把這件事騙了自己將近二十年,朱成皓難免是有些憤怒的,但一想到這些年賀文麒過的擔驚受怕的日子,他們孤兒寡母的,當年甚至迫不得己用了這樣的辦法才保全了那點家業,心疼又再一次的壓過了憤怒。

朱成皓重重的嘆了口氣,伸手抬起賀文麒的臉頰,因為磕頭的用力,他的額頭紅了一片,一雙眼睛帶着霧氣,看起來分外的可憐,若是平時的時候,朱成皓肯定是要哄着了,但這會兒卻分明更加仔細的打量起來。

不得不說,賀文麒的長相其實並不符合時下對女子的審美,歷朝對女子的審美,還處於身材嬌小玲瓏,皮膚光潔白皙,五官精緻無暇,姿容溫柔動人的基礎上。無論是哪一點,賀文麒都離得很遠,她身材頎長,站在文臣裏頭絲毫不會顯得矮小,皮膚在男人裏頭算是白皙的,但比起女子來,到底是少了幾分細膩。

至於五官,賀文麒挑着李氏跟賀鍾明的好處長,卻不是時下最流行的美女子,而是帶着幾分英氣的模樣,更別說姿態,賀文麒不管是動靜還是舉止,都帶着幾分大方,比起有些扭捏的文臣都要自然的多,如果不是賀文麒自己開口,就算是與他十分親近的朱成皓,也絕對不會想到他是個女子。

朱成皓的眼光順着細嫩的脖子往下移,若說破綻的話,那就是賀文麒的衣裳,大部分都是高領的,他的喉結並不明顯,但事實上,滿朝文武裏頭,喉結不明顯的也大有人在,這一點也就不足以成為別人懷疑的理由。

感受到朱成皓看着自己胸部的視線,就算是臉皮子十分厚實的賀文麒也有些不自在起來,忍不住動了動臉頰,朱成皓似乎這才猛地回過神來,皺了皺眉頭,卻是把他拉了起來:“額頭紅了,還是讓太醫進來看看吧。”

一聽見朱成皓的口氣,賀文麒便知道自己這事兒已經過去了大半,若是朱成皓想要發作自己,肯定立刻就會,而不是採取這種懷柔的動作。賀文麒卻只是拱手說道:“微臣罪該萬死。”

朱成皓嘆了口氣,見他原本因為自己的動作,臉頰上浮上的那絲絲紅暈完全褪去,有成了一種蒼白,便只好說道:“朕怎麼會因為這件事責怪於你,無論文麒是男是女,我們相交多年,難道文麒還信不過白大哥嗎?”

賀文麒這時候是真的有幾分感動,又想到這些年為了隱瞞身份,她確實是吃足了苦頭,忍不住紅了眼睛,只好低下頭說道:“我當然相信白大哥,只是辜負了白大哥的信任,這件事瞞了你這麼多年,實在是於心不安。”

賀文麒的姿態越是放低,朱成皓越是捨不得責怪他,最是低頭的溫柔,從朱成皓的角度看過去,賀文麒臉色蒼白,顫抖的睫毛上似乎還沾着淚珠,哪裏還說得出責怪的話來,更有一股衝動想要把人擁進懷中好好安慰,如果不是已經知道他的女子身份,怕朱成皓直接就這麼做了:“朕知道你的苦楚,也怪當年,賀家不饒人。”

賀家對他們所做的事情,朱成皓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賀鍾明屍骨未寒的時候就欺壓上門,窺視家產,甚至一度逼着李氏改嫁,這一樁樁他都看在眼中,即使族長那邊,雖然面子上高明大義,如果不是事情鬧大的話,不也是一直冷眼旁觀,他們不動手,無非是那時候賀家還不算沒落,看不上那棟小宅子罷了。

朱成皓對賀家的印象並不太好,賀家除了賀文麒這一脈,其餘的人都不堪重用。當年將忠勇伯的爵位直接革除,固然有忠勇伯惹事的原因,但更多的,卻是為了賀文麒出氣。這些年來,賀家越過越差,也是有這些個原因在。

朱成皓見賀文麒還是低着頭,便以為他擔心自己會揪着不放,索性拉着她到旁邊坐下,嘆了口氣說道:“朕知道你的志向,也不會逼着你辭官,雖然身為女子,但文麒的文采大義,卻是許多男子都望塵莫及的。”

賀文麒這才放了心,帶着幾分感激說道:“微臣現在這裏謝過皇上,若不是皇上的聲明,恐怕這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若有一日,微臣因此事獲罪,還請皇上饒恕微臣家中老母和幼子,母親當年是迫不得已為之,之後入朝為官,卻是文麒自己的選擇,而亦軒,他並不知道微臣的身份。”

朱成皓嘆了口氣,知道他還是放心不下,便說道:“朕在這裏向你保證,絕對不會因為此事降罪於你,若有一日被他人得知,朕也會回護於你,這個世上,只要朕還在,就沒有人能奈何得了你。”

對於一個皇帝,能給出這樣的保證已經是十分難得,賀文麒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他心中確實是感動,同時也是一顆心落到地上,以後終於不用日日擔心,即使將來真的被人發現,抓着當了由頭,只要朱成皓願意保住自己,即使丟了官位,至少也能保住一家人的性命不是。

朱成皓又安慰了幾句,才想到賀文麒雖然是女子,但卻是確確實實娶妻過的,而他的夫人還是南中土司的唯一嫡女,忍不住問了一句:“那段夫人?”

賀文麒眼神微微複雜,卻不敢有任何隱瞞,開口說道:“雨燕一直知道微臣的身份,她生來帶有心疾,壽元不長,嫁給微臣,一來可以確保微臣的男子身份,二來,也是讓段家人能夠安心。”

這般一來,倒是也說得通,朱成皓算是明白,賀文麒一直不再娶妻,卻不是為了那位段夫人守節,而是他的身份擺在那兒,若是京城的女子,怕是再也找不到另一個段雨燕。不知為何,這個認知讓朱成皓更加高興起來。

而賀亦軒的存在似乎也有了合理的解釋,當初朱成皓總是覺得賀文麒對亡妻太過於情深意重,嫡長子的身份豈是可以簡單送出去的,更別說他冷眼看着,賀文麒對賀亦軒倒是真心疼愛,如今看來,賀文麒早已經打定了主意終身不嫁,自然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即使是樣子,自然也是用心。

之前的懷疑都有了合理的解釋,朱成皓的心情倒是更好了一些,看了一眼賀文麒,見他臉色蒼白,似乎也帶上了一份女子的脆弱,忍不住問了一句:“文麒,難道這一輩子,你都打算如此,再也不復女子身份。”

賀文麒苦笑一聲,即使有朱成皓的支持,自己要是以女人的身份站在朝堂之上,也會面對更多的問題,他原本推行的政策就過於現金了一些,怎麼會再給自己加上一層枷鎖,身為女子,出門在外多有不便,這些年下來,他自然也知道,歷朝對女子的地位並不看重,女人唯一的保障,大概就是作為嫡妻的權利。

打定了主意,賀文麒再一次跪倒下來,誠心說道:“我意已決,還請皇上恩賜。”

朱成皓連忙將她扶起,帶着幾分無奈說道:“朕又沒說不答應,你身體不適,何必還要跪來跪去,就是你不疼,朕看着也是心疼。”

賀文麒心中覺得有些古怪,但還是順勢站了起來,隨即也明白過來,皇帝的意思是,您老大姨媽還在,恐怕是身體不舒服,就不用跪來跪去了。這種神轉折,讓賀文麒難免有些尷尬起來,最為尷尬的是,他現在還穿着中衣,而白色的中衣後頭,恐怕還是一片紅色的痕迹,一想到這樣的場景,賀文麒的臉色也忍不住漲紅了一片。

朱成皓見她如此,自然沒有什麼不明白的,倒是放聲大笑起來,擺了擺手說道:“也把,朕不逼你,你快些回去換身衣服吧。”

賀文麒拱了拱手,又把方才被剝下來的衣服穿上,這才拱手離開了,看着模樣倒是十分平靜,至於他心中到底平靜不平靜,就沒有人知道了。

等賀文麒的身影從門口消失,朱成皓的臉色也陰冷下來,賀文麒是個女人,他或許會不知道,但方子玉作為賀文麒的貼身守衛,怎麼可能這麼多年都不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方子玉早就知道,卻為了賀文麒一直瞞着自己。

朱成皓冷冷的瞧着手邊的桌面,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但隨即又漸漸散去,即使方子玉真的隱瞞了自己這件事,他也不會立刻動了這個人,畢竟賀文麒方才向自己吐露了這個消息,若是他轉手就殺了方子玉,倒像是出爾反爾,會讓賀文麒心中恐慌,這樣子的事情,朱成皓自然是不會做的。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朱成皓冷冷一笑,出聲讓陸公公進來吩咐了一番,又想到賀文麒今日又是受驚又是受累,怕是有些不好受,便吩咐道:“讓廚房準備一碗紅糖薑湯,給賀大人送去。”

陸公公瞧着進來的時候皇帝的臉色不對,這會兒自然是謹言慎行,雖然覺得皇帝這個命令十分奇怪,但也沒有多說什麼,默默的出去吩咐,皇帝的命令,他們只要聽從就是了,想想那位方子玉的待遇,自己可已經幸福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那頭賀文麒收到了紅糖薑湯也是哭笑不得,他也是慶幸自己這一次是賭對了,現在想想自己那時候的大膽還是一身冷汗,幸好朱成皓沒有辜負他們將近二十年的感情,到底是對他法外容情,這般一來,他最大的弱點便解決了,至少不用時時刻刻擔心爆發。

等陸公公回來,朱成皓難得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問道:“見到賀大人了嗎?”

陸公公連忙拱手說道:“微臣把御賜的薑湯親手送到了賀大人的手中,賀大人對皇上十分感激,讓微臣代為感謝。”

朱成皓想要聽的卻不是這個,皺眉問道:“賀大人的臉色如何?”

陸公公猛地想到賀大人的額頭紅彤彤的,恐怕方才在室內,兩人起過爭執,皇上這會兒問話,怕是擔心賀大人傷勢嚴重呢。

陸公公是個人精,這次倒是也猜的八九不離十,笑着說道:“賀大人精神頭看着不錯,額頭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喝了薑湯臉色也紅潤起來。”

朱成皓一聽倒是安了心,看了一眼陸公公,倒是難得笑着說道:“你個猴精,下去吧。”

陸公公哪裏不明白皇帝的口是心非,笑着行禮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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