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煙雲(十七)

上京煙雲(十七)

李恆看看她震驚的臉色,倒是不忍了:“昭柔,朕會給你一切。只是你還小,事情急不來。朕會命高醫令好好調養你。”

她一下子感到了羞愧萬分:原來是她想急趕着上陣,人家卻是不願!

心中大罵不已的她就這般被摟着,睡過了紅燭高燒的洞房之夜。

她醒來時,他的胸膛溫暖舒適,臉上自然愜意,長長的睫毛只動了一下,仍然閉着眼,只是摸摸她的頭髮:

“昭柔,別動,再睡一會兒。”

他幽幽的出一口氣:“好不容易睡個安心覺。”

她真是哭笑不得,敢情這一夜只她在胡思亂想。

等到外面有人輕聲提醒,李恆終於讓人進來伺候:“起來,以後朕都會幫你安排好,你不用胡思亂想。”

李恆速度快,換了暗紅的正裝,梳理好了出來時,她還在鏡前被人梳着頭髮。

“脂粉不許用多了,她皮膚嫩。”這大魏帝王一聲吩咐,立時讓伺候的宮女手兒抖了一下。

她暗暗一窺之下,這名義上的夫君真是風度翩翩,面如冠玉,覺得自己就是佔個名義,也實在不虧,心情終於舒服了。

她眉開眼笑,看得李恆微微一笑:“放心了?”

她舒心的出了一口長氣:沒胸還是有好處的。

用早膳時,一張長桌上擺着玉光瓷盤碗,琳琅滿目的早膳次第上來,她心情更好了。

這幾樣合她的心意:竹節卷小饅頭,精緻的蟹黃包,綠粳米粥,加上炭腌菜、醬黃瓜、酥油茄子、酸辣豆角。

嘖嘖,莫非李恆是她肚內的饞蟲?

他對她的喜好一清二楚,將蟹黃包夾給了她:“你喜歡吃這個。”

她也不客氣,只管動手:李恆這廝懂人心思,也很會照顧人,這皇貴妃當就當吧。

李恆吃相極好,一舉一動儘是可以入畫。她覺得自己確實與此人距離遙遠:怪不得看不上她!

她速度奇快的用了一碗綠粳米粥,直到夾酸辣豆角時看到一個宮女垂着的眼睛裏的詫異,才恍然大悟:又露陷了。

李恆不動聲色,只是揮手讓人退下。

她看看身邊只剩下垂首而立看着自己的腳跟的錦蘭和程富國,微微一笑,又夾了一個蹄醬薄餅。

兩人用完了早膳,她在伺候下漱了口,洗了手。伺候上妝的宮女過來,給她重新上了口脂。

李恆仔細的看了看她:“還算拿得出手!”

這是什麼話!她不由自主的挺了挺,卻聽見身邊人毫不留情的一聲笑,眼睛往她胸上一轉。

她的眼直溜溜的也下來了:傷自尊啊。

做女人真是難!

李恆的眼神分明在說:你算是女人么?朕養着你,就是為了——睡覺的!

“走吧,太上皇身體不好,但今日恐怕也早起了。”他話是這般一本正經說的。

她看看身上的大紅禮服,今日的輕便了些,可又是袖口繁密精美的花紋,長長的裙擺鋪開,鳳凰飛舞,栩栩如生,使她看起來多了幾分妖嬈。

“還穿這樣的衣服……”她輕聲提醒李恆。

“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昭柔,這大紅色很趁你的膚色。”李恆彷彿沒聽見,倒讚美上她了。

周圍的人不敢發笑,但都是笑意盈盈的互相示意。

她也一笑,伸手進他的手心,心中雞毛疙瘩落了一地。

李恆一隻手鬆松的摟了,安慰她:“你到時看皇兄的眼色行事。只要你表現得乖順聽話,會比任何人家的女子都會討太上皇的歡喜。”

“一會兒,可不許露出小無賴的面目來。”李恆強調,“太上皇不是那麼好騙的。記着,你是安西郡主霍昭柔,養在深閨人不識,小利爪子不準露出來。”。

她完全明白:“臣妾遵命。”

李恆笑意滿滿:“昭柔,就裝一回。”

裝一回?她立時精神大振:那就容易了。

隨着龍輦進入太上皇住的壽康宮時,輦外一聲通報,李恆伸手扶起了她,攬着她的腰,慢慢的進了正殿。

真是一枝微顫顫的牡丹含露來,嬌羞羞的直叫人生憐,一雙眼更是低垂,眼中流波曼轉,看得身旁的李恆笑意滿滿。

任誰都看出這大魏永貞帝大婚後,心情很好。

任誰都對大魏皇帝與皇貴妃的洞房花燭夜聯想浮翩。

她當中也抬了一下頭,看了一下李恆,心中直“砰砰”跳:這雙鳳眼中,流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情許許!

彷彿她就是他想要愛戀、呵護一生的女子。

明知是演戲,她的臉也紅了。

大殿正中,巍巍坐着太上皇永和帝。

“給太上聖皇請安。”

氣喘吁吁的太上皇對下跪的她不好多看,只是一把扶住欲與她同時下跪的李恆,瞟了她一眼。

但一眼之下大概還是滿意的,於是就有了一聲:“皇貴妃免禮,賜座。”

李恆扶了她一把,她坐定后也偷偷瞄了一眼:太上皇屬於那種溫和內斂的君主,五官清朗,想必當年是氣質出眾的皇子一個。

大概身體不好,她剛坐下,便聽見太上皇的咳嗽聲。有人立時送上含片。

叔侄並無太多相似,李恆的相貌偏於俊美,但在戰場上廝殺多了,氣質顯得沉穩冷峻。

“天子與皇貴妃是玉璧天成。”太上皇露出笑容,對兩旁伺候的人道。

內監崔承圖見狀湊笑:“皇貴妃一進來,老奴還以為眼花了,是王母娘娘身邊的七仙女下凡到大魏宮來了。”

太上皇也是沒脾氣的笑罵:“就你愛賣弄,還不快去給天子和皇貴妃上茶。”

“老奴先賀喜皇上和娘娘,然後給一雙新人上茶來。”

崔承圖是太上皇身邊極得寵的太監,當下便先去給李恆和她下跪賀喜。

李恆淡淡的:“起來吧。”

太上皇直搖頭,笑罵:“崔承圖,你連皇上都敢調笑,真是膽兒愈來愈肥了。”

崔承圖對着自己的嘴打了兩下:“老奴高興的忘形了,都是太上聖皇待下面的人太好,慣得老奴不知規矩了。”

太上皇一指崔承圖:“老殺才,讓皇貴妃看笑話了,還磨蹭什麼!”

“稟太上聖皇,這茶水老奴是一大早就令人準備着了,保准讓太上聖皇稱心。”

太上皇對李恆和她慢慢笑道:“這崔承圖,一天到晚沒個正經。皇貴妃這樣的傾國嬌人兒,不要被這等沒皮的驚到。”

李恆對着身旁垂着頭,微紅着的臉的她笑:“別儘是誇她,好像朕配不上皇貴妃似的。”

一殿的人都笑了。崔承圖也賠笑,親自從一小太監手中接過托盤,送了過來。

她趕緊重新跪在軟墊上,接過茶碗,高高托上。

太上皇親自接過,輕嘗一口,衝著李恆“呵呵”笑了:“只有大魏天子才配擁有此等佳人!”

“朕見皇貴妃,心中極喜。還不快將皇貴妃的禮物拿來。”

太上皇賞賜了一堆珠寶和一柄玉如意,上面鑲的寶玉一下亮花了她的眼。

她笑得甜了幾分,這露出來的天真無暇樣看得李恆在旁忍不住也發笑:“還不快謝恩?”

“謝太上聖皇賞賜。”她說得是又嬌又脆,溫婉動人。

沈潯在最後階段是奮力監督好“最後一課”,效果還是足以安慰人。

太上皇仔細又看她一下,眼睛一亮,隨後笑了:“一看皇貴妃就知道是個明朗純善的,怪不得天子如此上心。”

她那神仙般的皇上夫君溫文爾雅,語氣平淡:“太上聖皇又拿朕開玩笑了。”

“為婦者,德容言功,切記切記!”太上皇一雙眼溫和,慢慢告誡她,“皇貴妃當以德服眾嬪妃才好。”

“是。”她哪裏會聽不出畫外音。

她站起時,腳步有些綿軟。李恆見狀也站起,若無其事的伸手一扶她,讓她落座:“頭暈?坐下吧。”

太上皇面帶笑容,與兩人閑談。

“想當年,霍真還在上京任職,於景王府中碰到沈婉約,一見鍾情,三下淮南,住到沈府。最後還是朕與皇兄幫忙,讓先帝下旨賜婚,玉成親事,才有皇貴妃。”

李恆聽后,裝模作樣的起來謝恩:“多謝太上聖皇當初的高瞻遠矚。”

太上皇一笑,目光漸遠。

“當年霍真成親,洞房所在的院子被他的親兵外三層里三層的包圍,連只蚊子都飛不進去,想看新娘子的都被攔在院外了,朕這媒人也被攔在外面。朕氣得帶人敲了一夜的鑼鼓,硬生生的攪了洞房花燭夜才罷休。”

太上皇回憶起往事,看着她,多了幾分慈愛。

她也抿嘴嬌羞羞的笑了。她綻開笑容,倒是一宮生輝,羞答答的好像灼灼明花剎那盛開。

太上皇微垂的鳳眼抬了起來。

“當年沈王妃艷冠上京,車架所到之處,皆有人跟隨,欲一睹芳顏。”

“沈王妃進宮晉見,那是皇子皇孫們最繁忙的時刻,忙着買通內監宮女,看上一眼.那時——上京繁盛無比。”

太上皇一眼瞥向她。她心中一沉:這一眼中隱含殺氣。

閔皇和永和帝時,上京分別被圍,以安西府為首的藩鎮各有打算,並不真正支援皇室。

第二次上京被圍,皇子皇孫皆上戰場,永和帝的三子死在此時,永和帝竟絕嗣。

她在沈府有意大量閱讀宮廷資料,怎麼不懂永和帝的心理?趕緊低頭,深深的垂下。

“想當年,沈婉約之姿容,無人能敵。更難得的是,才藝也是勝過一眾佳人。當年崔後生日,沈婉約的一支賀壽舞不知看呆了多少人。”

“皇貴妃想必也精通六藝了。”

她站起,遙遙下拜,聲音中含了哽咽:“回太上聖皇的話,昭柔自幼身子不好,除了認了幾個字看看書,家裏人對才藝從無要求。”

“哦。”太上皇點頭,語氣中不無遺憾,“皇貴妃勿憂,宮中杏林高手眾多,自會好好調治皇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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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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