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中之謎(十三)

謎中之謎(十三)

昭智被安排住在皇家山莊,先將養身體,但他每日必過來看望她,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她心疼了,扭扭捏捏的讓程富國傳話給李恆:能不能在大魏宮附近安排一住處。

“行。”李恆一口答應,“告訴娘娘,安西王府正按藩王的規格在建造,等一切完畢,就讓昭智移進去。”

李恆早安排太醫院裏一位療毒高手,日夜跟在昭智的身邊,也遣了這姓林的御醫過來,彙報昭智的具體情況。

“娘娘放心,病情控制得很好,過上幾年,就能大愈了。”

“幾年?”她的一顆心提到嗓子口。

“安西王的身體太過於虛弱,故皇上禁用猛葯,臣須慢慢解毒,不過幸虧有現成的解藥方子,可以馬上用上。”

“有現成的解藥方子?”

“臣奉旨意不敢隱瞞,這毒藥和藥方都是臣發明的,都掌握在臣手裏,此葯本來是天子對付不喜歡又不得不寵幸的女子時所用,半滴就可。”

她身邊的金嬤嬤馬上咳嗽提示,她內心不覺好笑,止住了金嬤嬤,問:

“用藥多後會如何?”

“身體虛弱,生育有礙。”

林御醫滿頭冷汗,一字不敢多說,跪在那裏,連頭都不敢稍抬一下。

“安西王中毒多少時間了?”

“據臣推算,安西王中毒應在十三歲的那年秋開始。據安西王說,那人時常過來看他,過來后他就會留飯共食,后漸漸不舒服,被身邊人發現——幸好發現得早,當時也想法抑制住毒物,才不至於無藥可救。只是生育子女一事,將來須慢慢圖之。”

她終於明白凈空為何會被千刀萬剮了,除了參與了娘親之死一事外,還有此事。昭智是何等的信任和依賴此人,此人居然會向教養了十年的弟子下這樣的毒!並且想必凈空死時仍不開口說出毒藥的來源,以致於她勃然大怒,下了酷刑。

“下去吧。”她不再多問。

她站起身來,叫來甘嬤嬤:“天氣已入冬,各個宮中的用度都送過去了?”

她掌握宮權已有一段時日,但只是掌握大體情況,事情都是手下乾的。李恆給她兩個得力人手:甘翠和嚴少忠,前者是宮中老人,識字懂賬知調度,後者本是內務府的公公,知道宮中一切規矩和行例,宮中正經嬪妃本來就少,只馬太皇太后、太上皇、高貴妃等人需稍微操心而已。至於瘋了的陳后,自然也按照先朝太后慣例厚奉。

“皇上仁孝。”當時被叫進來的嚴公公讚歎,“其實太上皇當時已軟禁了陳太后,只差廢后一道聖旨了。皇上登基后,也冊封了陳太后,境遇是天地之別了。”

“鳳雎宮的一應用度物品,撿最好的送去,不許有任何怠慢,否則休怪本宮用宮規處置。”她吩咐道。

她內心承認過:李恆意志堅定,毅力過人,為人剛正,勤於政事,作為君王,內心也有難得的柔軟和溫暖。

甘嬤嬤謹慎的回答她:“第一批份例,早已按照日期送過去了。娘娘是否打算有增減,請示下。”

她本來一直是按照舊例辦事,輕鬆省事。當下起了惡意,但想起了李恆對她的評價,內心翻滾了幾番,最終硬生生止住了。

“這樣就好,下去吧。”

昭智跟李恆比起來,簡直像不懂事的小孩子。大概長年與世情隔絕,單純得如同白紙一張,什麼話都說,毫無顧慮。

“娘娘這身打扮,就玉佩的顏色不夠。娘娘衣裳是深藍的顏色,玉佩顏色太淺,就顯得膚淺,太深,就不夠飄逸。”

大概有人教過他了,語言舉止合規矩了不少,只是這般一開口,嚇死她了:不會老毛病複發了吧?

銀縷卻是一臉的崇拜,馬上令人取出一匣的玉佩,在昭智的指點下換了一個。

“衣裳和飾品整體看來要形神兼備、剛柔相濟,如娘娘這衣裳的料子過於柔軟,應用稍深色的飾品壓一下。娘娘的氣質貴在自然,但臉色過於蒼白,柔弱型美人自然好,但放在娘娘身上,靈性就失去了幾分,故娘娘的臉上稍帶粉色,最美不過,娘娘須知真正傾國傾城的美人一俯一仰中皆可成畫,畢竟是侍奉帝王,即使有孕在身,也怠慢自己不得。”

她想打住婆婆媽媽的昭智的話,可昭智自己住了嘴,去教導銀縷去了,他一連畫了好幾張圖,細細的講解給仰着臉不眨眼的銀縷聽:

“美人影落池中,波警容之如畫。步來簾下,春訝花之不芳。故秀色堪餐,非鉛華之可飾;愁容益倩,豈粉澤之能妝?是以蓉暈雙頤,笑生媚靨,梅飄五齣,艷發含章。只是要達到一種天然去雕飾的自然之美,須注重娘娘的保養。”

她感到頭暈目眩,才知當初昭智為何打扮起來可以以假亂真。幸好昭智轉了話題,同銀縷細細商量她的飲食,她張開的嘴也閉上了。

其實也插不上話。這些事,昭智比她懂得多。

一天,她和昭智正在用膳,李恆突然悄無聲息的過來昭陽宮。

她和昭智連忙站起來,來不及行禮間,李恆已連連說:“免了,都不用行禮了。”

桌上多了一副碗筷,李恆自己用膳不算,照顧着他們兩個,與昭智言笑晏晏之間,倒有了普通人家團聚的氣氛。

飯後上茶,李恆大概也知昭智的狀況,自然的問了幾句生活起居狀況,昭智便道謝:“多謝皇上,一切都很妥當。只是經常出入宮闈,恐有人背後生非,不來看看,說實話,寢食總不安心。”

李恆笑容滿面,說:“這些你無需顧慮,朕自會安排。你來的正好,有你陪着昭柔,朕放心了不少。”

“娘娘瘦得很,”昭智的臉上都是擔心,“御醫們怎麼說?”

“本宮沒事。”她生怕單純的昭智起疑心,急忙掩蓋,“倒是你,好好給本宮調養着,每日都得走走,不許偷懶。”

昭智不理她,眼睛直直的盯着李恆,都是不滿了:“皇上忙得很,這些日子,都不見皇上過來一趟昭陽宮,莫非嫌昭智姐弟父母雙亡,失勢了不成?如不是昭智病重不知,會不會將娘娘嫁入大魏宮,還真是個未知數,皇上如有想法,昭智帶人走就是。”

這話是很重了,也不無小孩子的脾氣,聽得李恆無奈的笑起來。

“怎麼可能?最近沼國造反,朕忙於前方戰事常到深夜,就不便來打擾昭柔。朕也再三問過御醫各種情況,他們只猜測是孕期反應而已,也說不出什麼名堂來。朕回頭馬上讓人來,要是再胃口不佳,朕饒不了他們。”

“娘娘是吃得少,又吐得厲害。”昭智的臉上擔憂之色更深,“會不會當初黃嬤嬤——”

一提黃嬤嬤,李恆和她高度警惕,她更是謹慎追問:“她當初對你到底好不好?”

昭智氣餒的看着她:“這段日子,我發現娘娘忘記了很多事情,很多事也只知一半了,恐怕才真是中毒了。”

昭智心事重重,欲言又止。他這副樣子,怎麼瞞得過她和李恆,便紛紛勸說他有話直說。

“朕給你做主。”李恆現在對這小舅子很有好感,當下保證說。

昭智看看她的臉色,又是一聲無可奈何的長嘆。嘆了一聲又一聲,那兩人卻沉住了氣,等人開口。

“那次我醒來,見黃嬤嬤在娘娘後背弄什麼,也是問過此事的,但黃嬤嬤一口咬定是去痱子,我也就罷了。”昭智莫名其妙的開頭,兩人卻都是聽懂了,都齊聲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

“只是黃嬤嬤此人,對娘親之死是耿耿於懷,先對娘娘不為娘親報仇,后對娘娘登上王位都非常不滿,我只怕會對娘娘不利。皇上找人試試毒看,黃嬤嬤可是下毒高手,當初我中毒一事,也是她發現的。”

她結結巴巴的問:“黃嬤嬤對本宮不為娘親報仇而憤懣?”

昭智絮絮叨叨的說:“黃嬤嬤總認為是父王害了母親。她說母親都躲回淮南了,他非要三下江南,請天子賜婚,得了母親后又不好好珍惜,任孫嫣然成天氣着她,還得讓着一眾姬妾,氣出了一身病來。母親這樣柔弱的人,裡外操勞,到最後,還被潑了一身污水,最可恨的是父王,竟在最後時拋棄了她,任她悲慘無助的頂着罪名死去,這樣的男人,即使千刀萬剮,也不能讓她消氣!就是死了,她也得想法讓他在地下都不得安眠!”

李恆皺起了眉頭:“你在摩羯寺受苦了。此等人,如先前朕知道內情,定會去了她。”

“不,嬤嬤對我很好,事事放我在心上,只是她對娘娘一向有微詞,我勸過無數次,她就是不聽,只是一再對我說,如果我像你一樣,定會想法給母親報仇,不會讓母親在九泉之下都不瞑目——”

她跳了起來,嚇得李恆和昭智趕緊也站起來。李恆也顧不上她的禁忌,一下子緊緊抱住了她,擔心的喚:“昭柔!”

她一把拉住李恆的胳膊,仰起頭來,眼中都是狂喜:“刀!我要最薄最鋒利的那種!”

昭智趕緊制止:“萬萬不可放毒療治,娘娘有身孕,經受不起。”

李恆愣怔了一下,卻是明白了,當下磨着牙齒:“若真是那樣,這個毒婦,朕非剮了她不可!”

兩個人扔下了目瞪口呆的昭智,馬上相擁進去內室了。

李恆再三判斷後,叫來御醫帶着急救的藥品過來,才親自動手,小心翼翼的一點一滴的割下去,整整弄了一個下午,再三比較,才擁她到鏡前:“昭柔,你看,雖然現在還沒有全部去掉,這一點點下,皮膚確還有紅色。”

黃嬤嬤在她的痣上再造了一顆紅痣,唯有這樣,才能掩蓋她真實的身份!

她對着鏡子狂哭,為自己,也為蒙冤而死的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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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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