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中之謎(六)
她的肚子一度成了朝野內外的最大談資。
也難怪朝臣坐立不安啊,李恆這天子居然放下他那張冷臉,在上朝時傻笑了三天,害得群臣紛紛然然,睡不能寐,四下打聽,就是打聽不出任何一點可用的信息來。
左相沈潯守口如瓶,面對着以各種借口來詢問的人,都是一律以“聖意難測”來回答,弄得群臣更是摸不着頭腦。
有人打聽沈潯的寶貝女兒,沈府人一下就黑了臉:“小姐一直遠在淮南,聽說最近得了重病,別說進宮伴駕,就是能不能活下去還是個未知數。”
得,又塞死了一種可能。
皇上連沼國反了居然還笑容滿面!此事確實怪得很!
“不是送來一公主嗎?朕也不能納她了,賞給景美吧。”
小景王爺李景美早有正室,娶得就是西蜀藩鎮周仲通大將軍的次女。大概因為是她的唯一親表哥,老景王爺的嫡子李景美大得李恆的歡心,沒多久就讓此人襲爵,接了景王爺的位。此人據說小時了了,與白俊峰、馬騰、李玄等人都是同窗,只是成人了,滿心思都在女人身上,後院頗豐,也一直不得安寧,去年就莫名其妙死了一貴妾,對方家庭不罷休,刑部的令狐典也不是好惹的,馬上上門帶人。
老景王爺進宮,對着李恆眼淚汪汪了半天,李恆嘆息:“想法讓對方撤訴狀吧,說起來他只小朕一個多月,也該幹些正事了。”
令狐典此人的性子活像他爹令狐簡,誰的面子也不賣,連李恆也不敢開口。還是對方主動改口自家女兒是跟小周妃有了矛盾,想不開自盡的,令狐典才悻悻的放了人。
李恆后在神策軍給李景美安排了具體職位去做,令人住在了大營里,又讓林昇遠管制住李景美,不見他手令就不放人,算是事事都考慮到了。
“讓他苦上幾年,先改改性子。”
老景王爺是感動得一把眼淚就“嘩嘩”倒出來,到處誇這皇上侄兒。永和帝的這幾個兄弟中,唯一活着的就是這不經事的景王爺,也因老實不經事,所以平安活到了現在。
眾臣子怎麼會不知這些事?心中發笑,面上不顯,都齊贊“陛下英明,宅心仁厚,沼國當感恩德才是”等等云云不提,但一下朝就不禁相視而笑。西蜀現接壤西夷、沼國,胡羌,位置重要,連帶本就彪悍的小周妃更神氣起來。現在西蜀又和沼國開戰,這千嬌百媚的沼國公主恐怕難逃小周妃磋磨了。
誰知大出眾人的意料,就在大家等待着“上京第一悍妻”小周妃再次推到葡萄架時,傳出了小周妃帶着新進府的沼國公主木靈秀一起攜手聽戲的事,驚倒了上京所有被正妻壓制的男人們。
御史台坐不住,就上書李恆,要為“千秋萬世”着想,照例開始三年一輪的選秀,言辭之間,對她“佔據”乾坤宮,大為不滿。
小周妃都拿下了,該輪到獨霸後宮的她了。
主持御史台的白俊峰御史大夫見三位諫議大夫一一上陣,也開口道:“皇貴妃一事,是太上聖皇專門下的諭旨,不算是違例。但選秀一事,還望陛下採納。”
李恆頭也不抬,便回了回去:“國庫空虛,朕不忍窮天下而私已欲。你等言辭之間,對皇貴妃頗為不敬,可知皇貴妃一向賢良,恪守宮規?皇貴妃自感不安,身懷有孕,還一再堅持移宮,是朕一再挽留而已。如再放厥詞,驚着皇貴妃,嚴懲不貸!”
“朕深感安西府恩德,惜老安西王已逝,無以回報。當年曾答應老安西王霍真,朕與皇貴妃第二子,入嗣霍家。卿等還是坐等皇貴妃再傳佳音吧。”
這些“聖語”信息量太大,砸得一幫朝臣傻了眼,回過神來,齊聲稱賀。
她聽銀縷的一番話后哭笑不得:敢情她悍妒已出了名!真想讓沒心沒肺的錦蘭過來聽聽!
只是她肚子實在重要,還沒生下“皇長子”,已安排下“安西王”。這幫朝臣都是再刁詐不過的,自然聽出些話外之音來了,誰也不敢再為難她罷了。
不知霍襲古聽到這番話是什麼滋味,不過霍襲古根本不是李恆的對手。她心中有數:李恆當年與她定親,有無數人在場,霍真的一通話都是明證。李恆帶走安西軍精銳,霍真也始終沒翻臉。李恆還兩次相助安西府禦敵,無論怎麼看,都是“父子情深”,不分彼此。
“你倒是消息靈通。”
“奴婢只要問一下程公公就全知了。皇上說了,只要娘娘想知道的,就不要瞞一字了。”
她低下頭撫摸着肚子,心中的感動蕩漾開來。
宮中還有幾個嬪妃:仆固貴妃和昭容高青雲安然無恙。寧書蘭她連個正式照面都沒見着,已被送進冷宮;蘇妃一夜受冷,據說纏綿病榻。可憐京城第一美人——昭儀白雪菲受白家牽連,竟瘋了,被封宮禁閉。
寧書蘭倒罷了,可小小的蘇語琴竟能一進宮就大紅大紫,封為貴妃之下的貴淑德賢中的賢妃,不由讓人吃驚。現在,她手握後宮大權,自由出入乾坤宮,對宮事知之甚詳,知道此人是景王的沈側妃的養女,說起來,還算是李恆的“堂妹”!
“是沈潯的人。”李恆對她一語帶過。
蘇姓跟霍姓在宮中的待遇真是水火兩重天,連她都忌憚。
“是不是永惠帝的小蘇妃娘家之女?”
“你沒見過她?”李恆奇怪,“你不是將朕的嬪妃都偷摸過了?哦,對了,你一聽到蘇妃吊嗓子,就跑了。”
她面紅耳赤,結結巴巴的罵:“豈有此理!你派誰盯着我的?居然連這些都知道。”
她覺得自己的輕功還過得去。那爬後院的事誰知道?林滄海!誰知道這麼清楚?也是林滄海!因為有點小空,她還會跟“望風”的林滄海透露一下動向。
“叛賊!”她想了想,頓足大罵,“皇上哥哥撤他的職,打他的板子!”
“是該打!”李恆慢悠悠的說,“林滄海這廝,每次見着朕都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朕早想打他一頓出氣了!”
她苦了臉,一把捂住肚子,哭喪着臉:“我也就這點樂趣了。皇上哥哥要是趕了他,等於把鳥籠門關上,連放風的機會都沒了。”
李恆點着她:“鳥籠子?你也得看是跟誰在一起。也罷,給你開着吧,這樣大魏宮就是遮風擋雨的家了。只是孩子沒出生前,不準爬牆了。”
她大喜,笑眯了眼:“我還會不知這點?金嬤嬤和莫嬤嬤沒少說給我聽。”
莫嬤嬤是李恆令高醫令尋來的,據說是高醫令的師妹,在婦人生產一事上,醫術頗為高深。
她肚裏的剛滿三個月時,高醫令最終確定,她懷的是一對龍鳳胎。
她目瞪口呆,看着這老頭的嘴巴一張一合:“陛下,老臣這次號脈可以肯定,應有兩個龍胎。”
李恆一怔,隨後狂喜:“請醫令再開些保胎湯藥來,朕要皇貴妃和兩個龍子都平安吉祥。”
“老臣知道。不過接下來可能會有孕吐,皇貴妃宜性平和,多進食,須知兩個龍子在身,每日所需甚多。”
“知道,知道。”她也反應過來了,眉開眼笑,連連點頭:“醫令快開藥方,本宮自會按時服藥。”
李恆這廝也不正經,一國之君居然笑眯了眼想當著眾人的面摸她肚子,她警惕的一捂,眼睛瞪着他:
“皇上想幹什麼?摸一下怎麼能行?摸壞了怎麼辦?一邊去!”
被叫來伺候磨墨的程公公手直抖,墨水在桌上邊角四溢,手忙腳亂的擦着。
高醫令含蓄些,但抖得是肩,雙肩抖動,好不容易才寫好一張藥方,趕緊逃走:“老臣告退。”
沒人理他。她和樂得神志不清的李恆都湊到一塊看藥方去了。
李恆敗起家來真是讓人忍無可忍,乾坤宮裏的上上下下都橫發了一大筆,氣得她肚內嘀咕了一下午。
莫嬤嬤過來,被程富國悄無聲息的領進去時,恃子而寵的她正在訓李恆:
“坐遠點,坐遠點,老是摸個不停幹麼,摸成了倆光頭,我找你算賬!”
莫嬤嬤霎時愣在了原地,還是見慣了的程富國上去攙扶了一下:“嬤嬤只管過來,娘娘在和皇上開玩笑呢。”
她不好意思了,擺正了一張臉,對行禮的莫嬤嬤說:
“本宮年輕些,什麼事都不懂,嬤嬤以後有話只管直講,不必顧慮。”
李恆則是乘機摸了一把,淡淡的說:“以後請嬤嬤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遵命。”
“本宮就是睡得不大好,要勞嬤嬤操心了。”
“娘娘放心,老奴自會儘力。”
實在人,不多話,又識相。李恆很滿意,一賞又是一堆金銀。
她也開始理直氣壯的花李恆的私庫,李恆的不就是兒子的?他兒子是她的,銀子自然也是她的。
“我的就不用了。”她自個兒的嫁妝有多少還鬧不明白,只一咕嚕收了在庫,“以後娶媳婦,嫁女兒還得很多。”
“小氣鬼!”李恆大笑。
李恆這廝也真真賤,越花他的銀子,他越高興,居然摟了她說:“娘娘以後只要給朕留碗飯,有力氣給娘娘賣命就行了。其他的都是娘娘的,別說銀子,連這大魏江山,也是娘娘的兒子的。”
嚇得她拿着李恆送來的一串叮叮噹噹的鑰匙差點落了地:這話要是被人聽了去,大魏的正直忠臣們非掘了霍家的墳不可。
她瞪他一眼:“這話能胡說嗎?就算是這樣,你也得給我掩飾好了才行。”
他笑容滿面的親親她:“說的是。都是朕不對,以後娘娘給朕留點顏面,在孩子面前裝模作樣聽朕的,到屋裏再訓朕,行不?”
連她都覺得自己囂張過了分,而李恆這樣寵她實在也太不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