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煙雲(二十四)

上京煙雲(二十四)

只是李恆及時離開了她的唇,將她放在了一邊,自己下了馬車。

可怕的是,她居然心有不甘:這種時候,一個男人這麼鎮定的將一個女人放在一邊,辦自己的事去了,這說明什麼?

腦海里閃出一個熟悉的聲音,告訴她:“這個女的,沒讓他動心。”

傷自尊!特沒尊嚴的事情啊。

幸好又上來了。這下子她憤怒的爬起來,一下子掛到他身上,堵住了他的嘴不動。

他愉悅的笑聲,讓她無地自容。

“這事兒,你還真不懂。”他的鳳眼裏都是笑意,輕輕重重的吸吮着她的唇,“朕總有一天會讓你全明白。”

只是他孟浪了些,她又怕了,掙扎着向後爬去,醉中不留神,一下子撞上了車壁。

李恆抓着她邊笑邊揉着腦勺:“本就是個小傻瓜,這下只怕更傻了。”

醉意朦朧的睡夢中,摟她入懷的人摸她時,多了幾分曖昧。

居然竟慢慢的得寸進尺,還試着動了動她的一點:“這小珠子是哪裏冒出來的?讓朕看看?”

這種人!她一下子嚇醒了,掀了被,非要半夜起來,嚷嚷要“出宮去”。

李恆哭笑不得,皺起了眉頭,但還是連哄帶騙:“晚上遲了,明日兒再送你出去。”

她想了想:“好,那就明日吧。這裏好吃的確實多,不過遲早要離開,不能因貪吃誤了自身。”

重新躺下酣睡。

醉后醒來,她頭暈暈的,對侍候她起床的錦蘭感慨萬千:“錦蘭,你知道一頭豬最恐慌的是什麼時候嗎?”

錦蘭幫她披衣,溫聲細語:“自然是被宰殺的時候。”

她搖頭,若有所悟,告訴這貼身侍女:“其實是明知會被宰殺,卻不知具體宰殺的時間,最為恐懼。”

她想了想,喃喃:“不對。是沒被如期的宰殺,而是被好吃好喝的供養起來的時候。”

錦蘭聰明,馬上恍然大悟:“那是神豬。”

她突地大怒,如同火山爆發,怒不可遏:“你才是豬,你全家都是豬!”

坐在窗邊的人聽得笑出聲來,接下去:“那是笨死的豬!”

她嚇得趕緊捂嘴,是李恆。

“娘娘,現在都是中午了。”錦蘭嗔怪,其實是在提醒她,“娘娘起得太遲,都誤了喝葯了。”

她看李恆一眼,對方錦衣玉冠,在窗前榻上坐着看書,小几上梅花一支斜出,花映人美,簡直是不可褻瀆的人兒。

錦蘭連連努嘴,對她暗示:“皇上等娘娘等了很久了,奴婢告退了。”

居然不幫她洗漱了,這死丫頭!

她很不滿錦蘭的做法,只得套了軟鞋,慢吞吞的過去摟着李恆的脖頸:“皇上哥哥。”

她覺得自己這會兒對李恆的稱呼很膩人,很符合目前的“小妾”的身份。

果然李恆一聽,馬上放下了書,摟着她腰,笑盈盈的問:“怎麼連稱呼都變了。多吃了朕的幾碗飯,不放心了?”

她笑了:“臣妾沒見過世面,讓皇上哥哥笑話了。”

李恆點點她鼻子,笑着罵她:“你沒見過世面?昭柔,你是糊塗油蒙了心了,怪不得這副樣子。”

她馬上自我譴責:“臣妾這腦子確實不大好使,得快點好起來,免得辜負了皇恩浩蕩。”

李恆氣得失笑,一張俊臉上的表情變化莫測:“病去如抽絲,你安心些,慢慢養吧。朕一時半間不會宰殺你,你放心。”

李恆生氣歸生氣,還是親自侍候這懶洋洋的皇貴妃洗漱,梳妝時,讓人端來一有着精美古樸的花紋的匣子。

她打開來,喜歡她穿男裝的李恆,居然送了滿滿的一匣子的式樣新穎,雅緻精巧的首飾。

“以後都試試。朕說不準也喜歡你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樣子。”

她心內也是歡喜的,喜孜孜的拿起一隻紅寶石珊瑚釵來,讓李恆給她插上。

李恆插上了釵,仔細的端詳了一下,又把她推遠點,眯着鳳眼端詳了她好久。

當她鑽到鏡子前,剛為自己沾沾自喜時,誰知他感嘆一聲:“總算有點人樣了。怪不得昨夜朕喝醉了,一時糊塗,差點將就了你。”

她當場翻了臉,扔了鏡子,冷麵李恆:這混賬!

她氣鼓鼓的一天沒理李恆,到了晚上,就做了噩夢了。

她夢見一人:穿着窄袖騎裝,衣玦飄飄,頭戴白玉冠,一雙眼睛極是清澈,他看着她,喚:

“昭柔,你還不回來?”

她知道他就是昭智。因為他是如此跟她相像。昭智幻成了血淋林的樣子:“昭柔,想辦法回到西都吧,我和父王及母妃都在等你。”

父王和母妃都死了。她在夢中仍然意識清晰,恐懼無比。

她喘不過氣來,因為他還扯住了她:“昭柔,你醒來吧,你不能忘記我,總活在夢中。”

娘的,到底誰活在了夢中?她望着他,怎樣哀求,都擺脫不了他的拉扯。

“你不能忘記安西府和我們。”

白霧茫茫,山中無一絲人煙,他拉她到高高的懸崖邊,將她往前推:“昭柔,跳下去吧,別怕!”

她無論如何向他說道理,告訴他不能跳,跳下去就會死了,他就是不依不饒:

“那就死吧。昭柔,你應該死去,讓我活着。”

對方的力氣大得驚人,想將她推下山崖。搖搖欲墜間,她只得狠狠心,一腳把他踹到了懸崖下。

霍昭智不發一語的看着她,緩緩墜下。

她發出一聲慘叫,冷汗冒出,淋濕了全身。

“別怕!大哥在這裏。”有人摟抱起她,“沒事了,你安全了。”

燈光下,李恆摟住了顫抖的她,細細的幫她擦去冷汗,一雙鳳眼裏都是心疼:“昭柔,你做噩夢了?”

她驚魂未定,反摟着李恆就哭:“是昭智。”

李恆一副明白的樣子,連連撫着她的後背,安慰她:“朕也當心他的安危,也不知他在安西府怎麼樣了。不過霍襲古父子倆人是不敢動他的,你大可放心。”

李恆等她定下心來,便親自動手伺候她換衣:“朕想跟你商量一下。霍襲古還在上京,他與朕一向關係不錯。朕以放棄安西王之位為條件,讓昭智離開安西府,到上京團聚,你看如何?”

她大吃一驚,瞪着李恆,斷然拒絕:“這怎麼可以!他是我父母在世的唯一的兒子,繼承安西府是天經地義的事,豈能拱手讓人!”

李恆望着她質問的雙眼,知她想法複雜,一聲長嘆,不再言語。

她當然對此話是深有看法:想想都為自己的父王母妃不值,養了個白眼狼,送了安西府最精良的將士兵馬給他,助他坐上龍位,他最後還是欺上孤兒了,居然說出這等話來!

這分明是取消安西府,併入大魏直轄的第一步。

現在的狀況是:她被弄進後宮當小妾,送上金山銀海保命,還得讓安西府年年上貢賦稅,恐怕安西府一有異舉,她這個“人質”馬上就會喪命。而昭智,更是生死未明。

李恆想將昭智也弄進上京,他以為她是傻瓜么?

“霍襲古想見見你,你可願意?”李恆問她。

她抬眼看看李恆的眼睛,只有關切,沒有其他。

“皇兄謹慎些。被太上皇知道,恐怕不好回話。”

“朕安排一下。”李恆不知為何嘆息,“昭柔,放心睡吧。”

只是,大婚期間剩下的日子,睡夢不再香甜:昭智一再進入她的夢中,每次都重複着同樣的夢境。

無邊的原野上,朦朧的白霧中,錦甲少年在策馬奔馳,手中的彎刀鮮血淋漓。

“你為何要殺我?”一雙清澈的眼彷彿穿透了茫茫白霧,在質問着蒼天。

在夢裏,她都能感覺到他的心在痛,痛到不想活下去。

“你們為何要殺我!”少年的一雙眼珠竟鮮血直流,“我為安西府出生入死,為何要殺我!”

又是高聳在頂峰的懸崖。積雪皚皚,寒風吹起長發,她甚至能感受得到身後人的心正在冷凍成冰。

她轉過臉,看到的是一張冰冷的臉。

他讓她跳下:“昭柔,跳下去吧。你應該把命還我。”

她望着黑不到底的斷谷,發狂的大叫。

有人一下子抱住了她:“昭柔,大哥在這裏。”

燈光下,李恆披散着頭髮,目光中盛滿悲傷:“昭柔,誰要殺你?”

她推開他,挪開了位置,靠在床上,冷汗還是不斷冒出。

“你要把命還給誰?”李恆不放過她,拉近了她。

她掙扎着,終於笑了一下:“做噩夢了。皇兄明日讓太醫進來瞧瞧。”

第二日用了早膳,李恆讓錦蘭裝扮她:“不要打扮得太花哨,以後都精簡些。”

錦蘭其實極會打扮人,看已是早春二月,萬物萌動,而乾坤宮內地龍處處溫暖,便選了件淡綠繡花的外裳,錦瑟色的抹胸,配上同色的褶裙,頭上只給她簪了支仿真的絹花,花瓣粉紅,花蕊嫩黃,好似剛剛綻放。

耳上也配了水珠形的明珠。一搖一晃間,壓着裙角的玉佩叮噹作響。

錦蘭說:“這顏色極配娘娘的膚色,再加上娘娘的這雙眼睛,真象一汪春水的荷葉上的露珠滾溜溜的轉。”

錦蘭拿她的眼睛開玩笑。這奶姐兒越來越放肆了,私下裏經常挑剔她的行為。虧她當初還看錯了人,以為是最膽小不過的。

她笑着問錦蘭:“這樣費心打扮,不知能不能讓皇上心動?”

錦蘭理着她後面的頭髮,順口說:“娘娘這樣美貌,皇上哪能不動心?皇上這段時間,幾乎都沒離了娘娘。”

她反身逗道:“錦蘭,你有沒有對一個男子動心過?”

錦蘭的臉大紅,手中的梳子都掉到了地上。

錦蘭都二十多的老姑娘了。這樣標緻的一個人,為何不嫁?

她站了起來,捏了捏錦蘭的下巴,語氣中不免有了心疼:“好姐姐,都是本宮以前不懂事,誤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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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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