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衛星城事變·8
可能是在山頂上的緣故,那天,風嗚嗚的吹了一夜。
簡樺站在邵續霖房間的中央,聽窗外的風聲和浴室里的水聲混雜一起,噪雜得就像他此刻不安的心緒。
房間的正中是一張單人床,邵續霖剛來衛星城的時候配的,小時候兩個人擠在上面毫無問題,現在就有些小了。簡樺想,不然過一會兒還是拉兩床毯子下來打地鋪算了。
浴室的門一響,邵續霖走了出來,他穿着浴袍,頭髮上的水都沒有完全吹乾,還有些濕漉漉的頂在頭上。簡樺在他之前就洗漱完畢了,見這情景,只得抓起毛巾又給他擦了兩把,說:“你老年的時候一定會頭疼。”
邵續霖也不說話,老實的被他按坐在床沿上,抬着眼睛,看着簡樺。
簡樺抬頭看了看鐘上的時間,把毛巾搭在他頭髮上,說:“時間不早了,睡吧。”
說罷,他自己先擠到床的另一邊,鑽進被子就閉上了眼睛。
背後的邵續霖似乎怔了許久,才慢慢地掀開被子睡了下來。
當然沒有老實睡覺。簡樺心中有事,遲遲的睡不着,煩躁得恨不得立刻起身到養父卧室門口守着,又怕勤務兵好奇、驚動了父親。
感覺背後的床好像塌陷下去了一塊,像是邵續霖支起了身體,從後面,看着簡樺的側臉。
邵續霖輕輕的呼吸聲彷彿就在他的耳旁,能感受到溫熱的氣息流淌過耳後的肌膚,停留在肩膀上。
“睡吧。”簡樺閉着眼睛說。
邵續霖沒有聽他的,反而埋頭在他的耳後,輕盈溫柔的親着。一下下,就像用羽毛在耳後搔癢。像是那一陣麻癢的感覺蔓延到了全身,簡樺猛地回過神,按住邵續霖的肩,把他壓在床上。
邵續霖也沒有反抗,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簡樺。
簡樺心裏像是被個毛茸茸的爪子不輕不重地抓了一把,有些痛,有好像有點其他的不知名的感覺。
也可能是頭髮上的水滴進眼睛裏,邵續霖的眼睛也亮得似乎濕漉漉的,就像簡樺小時候在路邊看見的那隻才出生就被遺棄的小野狗。
簡樺心一橫,什麼也不願想了,俯身下去,重重地親住了邵續霖。
邵續霖先是一怔,馬上激烈的回應起來。
“咚、咚、咚”。卻是在這個時候,傳來了三聲輕微的敲門聲。
聲音輕而節奏慢,沉溺在激情中的人很容易忽視這點聲音。
但是簡樺聽見了,這不是他的房間,他只能用力推開邵續霖,示意他有人敲門。
“誰啊?什麼事?”邵續霖鼓着臉問,被打擾了十分不悅。
“中尉,對不起打擾了,”外面是一個年輕的聲音,好像有一些緊張,“請問中校在您這裏嗎?”
竟然是來找簡樺的,邵續霖和簡樺對視一眼,邵續霖知道簡樺不願讓人看到這裏的情景,沒有直接回答那人的話,只反問道:“什麼事?”
“我是將軍的勤務兵,剛才去給他拿葯,回來就發現將軍不見了,我找了辦公室也不在那兒,所以急着報告給中校……”
他可能是去簡樺的房間敲門了,見簡樺也不在,不得已,才過來找邵續霖。
養父不見了!
簡樺的臉馬上沉重起來,邵續霖也吃了一驚,說:“你到院子裏找找,我們也馬上過來。”
“是!”年輕的勤務兵說,很快外面就沒有了聲音。
簡樺和邵續霖也都沒有了任何旖旎的心思。兩人匆匆披上了衣服,也跟着出了房間。
先到了養父的卧室,果然空無一人,窗戶關得嚴嚴實實,被子裏也沒有暖氣,像是離開很久了。
也不在辦公室,各處都沒有。
兩個人在大宅內找了一圈,都焦急了起來。
只剩一個地方了,地下書房。
地下室樓梯的燈沒有開,簡樺想養父應該不會再那裏,畢竟太黑了,養父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好,不會半夜摸黑到地下室去。
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下去看一看。
書房的門前兩天壞了,鎖不嚴,一推就開了。
門裏,居然有一盞昏暗的燈火。
養父坐在燈下,面前後厚厚的一疊資料,旁邊有“咔擦擦”的聲音,是碎紙機在運作。
提起的心,猛然就放下了大半。
“爸爸,這裏太暗了,對眼睛不好,有什麼事,交給我們來做吧。”簡樺說,繞過堆在門口的書,走了進去。
邵續霖在他的身後,也跟了進去。
養父看見兩個兒子,卻露出了驚愕的表情。剛想阻止他們,已經來不及了,他們都已經看見了桌上那疊散亂的材料。
——《證人證言·第二卷·案發現場及兇徒逃亡路線》。
馬上明白了養父在做什麼,邵續霖觸電了一般,快步到了碎紙機邊,那裏面已經有滿滿一箱紙屑,邵續霖用力扯出進紙口的半頁廢紙,果然,上面也是當年案件的相關證物。
邵續霖的手在顫抖。
他轉過身,難以置信地看着昏暗燈光下,蒼老的養父。
——他不是說,會把證據都交給他。為什麼又要毀掉。
原來,都是在騙他。
“為什麼?”邵續霖緊緊地咬着牙,似乎這樣,就能控制住聲音的顫抖。
養父沒有回答他,燈光下好像又蒼老了不少,疲倦地搖了搖頭。
邵續霖重重一拳擊在那疊材料上,崩起了一陣灰塵:“你不是說……”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這樣就能剋制住內心的失望,又重新說:“你不是說,在等我查到當年的真相,還我爸爸一個清白,你現在是在做什麼?你是不是希望我永遠不要知道真相?我爸頂着賣國賊的罵名千秋萬年!”
“不是,”養父也聲音也嚴厲了起來,站起身,說,“你父親會得到自己的清白,但不是現在,你也分析出很快要打仗了,我現在不能讓其他東西影響帝國的大局。”
“去他媽的大局,”邵續霖被徹底激怒了,反而笑了起來,“比我爸爸死了還重要嗎?他死的時候……那麼痛苦,他都一聲沒吭。你們這些踩在他屍骨上升官發財的人,你們有什麼資格罵他會影響大局?”
“都別說了!”只有簡樺彎腰把散在地上的資料一張張全部撿了起來。
觸到了心思,養父有些頹唐,聲音低了下去,說:“我沒有對不起你父親的地方。”
“你是主審法官!”邵續霖說,“你查不到真相!你讓我爸死了!”
他的聲音低了下來,可是更加狠戾:“你最對不起他的,是你的無能!
“邵續霖,你他媽閉嘴!”簡樺見養父臉色蒼白,連忙喝住了他,“回房間去!這裏我來收拾!”
簡樺不會讓養父毀了證據,他讓邵續霖離開,是想說服養父,最大限度的恢復已經毀掉的檔案原貌。
“你怎麼收拾,”但是在急怒之中,邵續霖已經把所有人都當成了自己的敵人,“他是你爸爸,你們父子從來都是一心的,你要幫他把這些都毀了嗎?”
他的話鋒一轉,忽然又對準了養父:“衛星城老將軍,你要毀掉這些證據,是不是因為,你就是殺了我爸爸的人?看到我被仇人養了這麼多年,看到我喊仇人父親,你!”他用手點了點養父,又點了點簡樺,“還有你們!是不是都笑死了?”
他的話音未落,簡樺衝過來,狠狠的一拳打在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