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衛星城事變·5
虞飛城,現任衛星城軍事基地副總指揮官。
他今年才30歲。前途無量的青年軍官。
而且,他的個人背景非常簡單,他的雙親過世於近三十年前的那場戰爭。從那以後,他就在衛星城的孤兒院裏長大,和其他優秀的軍人一樣,他十五歲入伍,短短十五年間,就通過四次跨軍區實戰演習中的傑出表現和兩次女王功勛,升到了如今的地位。
他軍事才華橫溢、戰略眼光獨到,是衛星城普通軍人心悅誠服的對象。
他自小在衛星城長大,他熱愛衛星城,他覺得衛星城是自己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
老實說,虞飛城並不討厭簡樺或者邵續霖。他十幾歲的時候就認識那兩個小不點,只是在小不點兒們一天天長大以後,他發現了將軍的計劃——將軍要把衛星城,留給他的養子。
發現了這點以後,多年來一直對將軍忠心耿耿的虞飛城,第一次對老人有了不滿之心。
在他看來,無論簡樺還是邵續霖,都是平庸的、無能的。他們會把衛星城的未來毀於一旦。
換句話說,除了自己和老將軍,他無法接受任何人成為衛星城主。
參謀會議兩天後,虞飛城在電梯裏遇見了衛星城的另一個副指揮官陶順。
和年輕有為的虞飛城不同,陶長官現年已經六十多了,他是一步步熬資歷熬到了副指揮官的位置,於是對直升機般陞官的虞飛城並沒有太多好感。同樣,虞飛城寧可跟中下級軍官們打成一片,也不願和以陶長官為首的老古董頑固派們打交道。兩人平常遇見,也只是冷冷的點頭之交。
但是今日,虞飛城居然主動在電梯裏跟陶長官攀談了起來。
“陶長官,陶小姐已經從首都回來了嗎?”虞飛城客氣地問。
陶京楠是陶順的獨生女兒,是他的驕傲,即便面對的是他所不喜歡的虞飛城,陶長官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和熙的笑意:“她和朋友們畢業旅行去了。可能要再過幾天才能回來。”
“哦,真可惜,”虞飛城故意裝出了惋惜的樣子,“將軍家的簡樺和邵續霖也是難得才回來,本來想讓年輕人都聚一聚,只是他們明天就走了,而陶小姐要過幾天才能回來。”
陶長官一心想把女兒嫁給簡樺,聽說他居然提前離開衛星城,避開和女兒的見面,臉上就滑過了一絲羞惱。
虞飛城看見了,他心中冷冷地一笑,臉上還是繼續關切的問:“陶小姐的工作找好了嗎?是在首都那邊當女外交官嗎?”
“怎麼?”陶長官一聽,就知道虞飛城似乎大有文章。
虞飛城說:“我們衛星城出來的大才女,如果能回衛星城效力就是最好了。”
陶長官聞言一愣,仔細打量了一下虞飛城,像是思考了一會兒,慢慢眉頭舒展開了,意味深長地笑着說:“那也得有個合適的職位給她才行。而且女兒大了,方方面面我們也都在考慮了。”
“自然會好好安排。”虞飛城保證道。
“等京楠回來,飛城哪天去我們家吃飯吧,新請的那個廚子手藝不錯。”陶順說。
衛星城的兩個副指揮官,在電梯裏,露出了默契的笑容。
虞飛城告別了陶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意外的發現簡樺站在門口等他。
“簡樺少校,您找我有事?”虞飛城讓簡樺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幫他倒了杯水,問道。
“我和續霖明天就要離開衛星城了。”簡樺沒有喝水,單刀直入了開始了話題。
“你們可以不用這麼著急,”虞飛城皺眉說,神情不悅,“我不是針對邵續霖。”
“這幾天,為了避嫌,他一直被軟禁在家裏,”簡樺說,“所以我還是早點帶他回青年堡壘,早點結束調查。這次走,我們估計很久不會回來了。”簡樺看着虞飛城的眼睛,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
虞飛城不為所動,也冷淡地回看着他。
簡樺深吸一口氣,說:“黃遠是被你放走的吧?你去抓捕黃遠的時候,他才離開半個鐘頭,你為什麼沒有組織人追捕?這在戒嚴的軍事基地不是件困難的事。”
虞飛城神色不變,只是眼瞼不易察覺地輕輕抖動了一下。他說:“這是一次秘密抓捕,將軍不希望鬧大。”
簡樺搖搖頭:“這不是理由,以你的能力,黃遠那個的書獃子跑不出去。你放了他,為什麼?”
——虞飛城那日奉命抓捕黃遠,他趕到的時候,黃遠已經不知蹤影。桌上的茶還有餘溫。
“給我追!”虞飛城對手下喝道,他無法容忍自己被人耍了。
他帶來的士兵追出去以後,他翻開了桌上黃遠留下了兩本書。
留個邵續霖的那本表面上看沒有什麼問題,但還需要讓技術部門進一步檢驗。
而送給簡樺的那本,在最後一頁,有幾行手書的字——
“願拙作能給未來的衛星城主一些不同的思路。”
“未來的衛星城主”,幾個字,一下子刺進了虞飛城的心。
“黃遠是個老奸巨猾的傢伙,”簡樺對虞飛城說,“他從踏進衛星城的第一步起,就在研究你、研究將軍,甚至研究我和續霖,他在找我們每個人的弱點。飛城,你不要被他利用。”
虞飛城咬着牙,忽地一笑,說:“少校,我做事,從來順從自己的信念,我不會被任何人利用。”
上輩子的虞飛城並沒有這樣的剛愎自用,是個和善又容易說話的人。簡樺面對這個自己一點都不熟悉的虞飛城,上輩子的親密戰友,此刻像是一個陌生人。
簡樺無奈,只得搖搖頭,說:“如果黃遠再出現在衛星城,請上校一定控制住他,他會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
“他再敢來衛星城,我不會讓他好過。”虞飛城陰着臉,泛着寒意地說。
“那就好,衛星城,就交給你了。”簡樺對虞飛城苦笑着說。
上輩子,虞飛城在犧牲前,給簡樺發的最後的留言,就是這句:“衛星城,就交給你了。”
虞飛城目送着簡樺的背影離開。
等完全看不見簡樺之後,他原本就僵硬的表情,在一瞬間扭曲了起來。
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像是被黃遠耍了。黃遠發現了自己的弱點,然後巧妙的開始加以利用。
真是愚蠢!他握緊了一支筆,防止自己的指甲深深的扣進掌心。
更糟糕的是,自己的愚蠢,像是被簡樺看穿了。簡樺比他更早看清黃遠的挑撥,讓他開始懷疑,自己對簡樺的瞧不起是不是真的正確。
還有……自己對陶順的討好,和對陶京楠的追求……
虞飛城忽然用力把握住的鋼筆砸到了地上。
脫落的筆帽,在地上碌碌地滾出了好遠。
當天深夜。
虞飛城來到將軍的住所。按響了門鈴。
大概是天色已經太晚了,過了好久,才有人過來開門的聲音。
打開門,門裏站着的人,是穿着睡衣的邵續霖,並不是那個平常會來開門的副官。
“飛城,你有事嗎?”邵續霖擋在門口,吃驚地看着虞飛城。他的神色清醒,不像是剛從床上爬起來的樣子。
“我要見將軍,有有關黃遠的重要情報彙報。”虞飛城說。
邵續霖稍許皺起了眉頭,似乎有些為難地說:“確定需要今晚彙報嗎?將軍現在可能有些不便。”
“十分重要,必須及時上報。”心結解開后,虞飛城對簡樺的敵意消失了不少,點頭說。
簡樺說:“那請跟我來,將軍他在辦公室。”
他才說到這裏,忽然一陣尖利的警鈴聲響徹整個宅邸。
這是將軍府的警報,一般只有在外敵入侵或者發生什麼重大危險的時候才會響起。
“我靠怎麼了?”簡樺立刻掉頭向屋裏跑去。
虞飛城也愣了一下,跟着衝進了屋裏,越過門廳,客廳里一切如常。但是餐廳里,桌邊沒有人,但是有幾瓶紅酒和酒杯倒在桌上,暗紅色的酒液從桌面上滴落下來,在地毯上留下詭異的色調。
虞飛城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爸爸!”
一樓后側,將軍的辦公室的位置忽然傳來一聲痛心又驚恐的大喊,依稀是邵續霖的聲音。
簡樺和虞飛城又加快了腳步,只是短短的幾秒鐘時間,兩人都覺得心彷彿被懸到了半空。
他們衝到了將軍的辦公室門前。
門大開着,昏暗的燈光下,地上一灘,不知道是誰的血。
邵續霖半跪在地上,正努力的為養父做着急救。
養父抬着眼睛,看着邵續霖,他的喉管里發出呼呼的破風箱一般的聲響。
養父吃力的抬起手來,摸了摸邵續霖一邊紅腫的臉,吃力地,用別人很難聽懂的聲音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隱隱約約似乎聽見了最疼愛的兒子簡樺的聲音,也有可能是聽錯了。
他竭盡全力把頭轉向了門口的方向,什麼都看不清,只有一片濃霧般的白色蒼茫。
養父在邵續霖的懷裏,停止了呼吸。
邵續霖還在為養父做着急救,人工呼吸、心臟按摩,他用手緊緊捂住養父脖子上的血口,希望能止住噴涌而出的血液。
簡樺感到一陣的天旋地轉。從進門,看見養父脖子動脈上猙獰的傷口,他就知道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為什麼?自己明明已經很努力改變了很多,為什麼還是改變不了養父的死亡?
他一步步的走到養父的身邊,跪倒在老人的身前,捧着養父慢慢變冷的手。好像上一世無邊的黑暗,又將吞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