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七十六章
再醒來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嬴熒玉對昏迷事情一無所知,身側早就沒了玄綾的蹤影。這夜晚就像是一場旖旎的春/夢,嬴熒玉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對玄綾行了親密歡愛之事。
她再看自己穿着整整齊齊的衣服,只得不住地搖頭嘆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但奇怪的是,這一併不安生的覺睡醒,嬴熒玉倒是覺得舒適了很多,心神不安的感覺也淡去了很多。她夢到了上一世的一些人,一些她不願意去面對的人。夢醒之後,記憶淡了不少,模模糊糊的記不清了。
重生以後心頭一直有的冷冽感也淡了很多。嬴熒玉的精神比之前好了很多。只是,後來進來的玄綾,臉色看起來有些憔悴,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嬴熒玉動了動身子,露出一個笑容。時間不早了,從櫟陽到邊下的城池路途不近,也需要兩三個時辰的時間。那是一個地勢頗高,十分恬靜美麗的小鎮子。
她之前問過阿琴可有什麼小姐妹可以介紹到宮裏做自己的女婢,阿琴卻道她只有一個推心置腹的姊妹。因為她很小的時候就跟隨着琴師進了宮,除了這個姊妹她就真的沒有認識的人了。
嬴熒玉雖然不大滿意,但是有總比沒有好。又正巧是初春,她可以帶着玄綾去高地踏個青,便決定早些動身,以免錯過了之後要找的人。
“熒玉,你可有什麼不適么?”玄綾看着嬴熒玉神態並無異常,還有有些不放心地問道。
“不適?並沒有不適,覺得神清氣爽,適合出城踏青。”嬴熒玉笑着說道。
這話要是被巫辛和關常聽見,他們肯定要氣吐血。為了替嬴熒玉將魂魄都歸位,巫辛可是累得夠嗆。如今這神清氣爽怕是用他的精氣神換的。巫辛元氣大傷,估計要睡上幾天才能回神。
玄綾張了張嘴想要問,但到底還是沒有問出聲。
看嬴熒玉難得興緻很高的樣子,玄綾自然不會拒絕。更何況,在這皇城中終究是沒有宮外的逍遙自在,玄綾心中對出宮也有嚮往。玄綾決定等一個更好的機會,再向嬴熒玉詢問她身體的秘密。
嬴熒玉和玄綾搖身一變,彷彿回到了當初在趙國時的模樣。只不過從行商的衣服換成了普通秦國仕伍的衣服,在這櫟陽城中就不那麼顯眼了。兩人這是偷偷出宮,只有阿琴知道,鐵定是不能惹人注目的。
嬴熒玉看着玄綾打趣地說道:“玄姐姐這身打扮怕是要偷走好些女子的心了。”
玄綾嗔怪了一眼,熟練地紮起了自己的頭髮。一如她每次周遊列國時的那樣。
看着素色的衣服玄綾忍不住想起了遠在總院的師傅和一眾師兄弟們,眉眼間閃過一絲落寞。
嬴熒玉看在眼裏,心中五味雜成。不管玄綾是因為什麼來到了秦宮內,她這輩子恐怕是無法離開這個牢籠了。起碼她沒有看到她再回去墨家,那段之前的人生彷彿不存在一般,上一世的嬴熒玉再也沒有看到玄綾與墨家有關的任何一面。
如果放她走呢?
嬴熒玉忽然有了一個疑問,放她永遠地離開這皇城,或成為哥哥的妻子大秦的王后,她更接受不了那一種?
還沒等嬴熒玉細想,玄綾已經都換好了,阿琴不是第一次替嬴熒玉圓這種事情,倒也是駕輕就熟。
兩人很快就從南邊的一個小門,走出了不算大的秦宮。已經準備好牛車的車夫恭敬地等在外面。
入春了的櫟陽溫度雖然回升了不少,但春風過面還是有些冷冽。兩人坐在牛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看着外面。秦國真是太窮了,就連櫟陽這樣的王都城外都有餓死凍死的百姓,更別說撐不過這個冬天的其他百姓了。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誰能想得到就在不久的未來,這裏會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果不是真切地感受過這樣的反差,嬴熒玉也不會在受了這麼重的情傷之後還願意無條件地幫助衛鞅。畢竟跟這麼多人的生活比起來,自己的那一點個人情緒實在是微不足道。
只不過,因為昨晚那一場大夢,嬴熒玉心緒平和了不少,似乎那個若有似無的聲音種在了她的潛意識裏。嬴熒玉的腦海里掠過一個有些陰暗的念頭。
衛鞅,哥哥,嬴駟,這個男人的天下,難道就不能取而代之嗎?
隨即,嬴熒玉搖了搖頭,不解自己這過於大膽的念頭。
反觀,玄綾的神情並不輕鬆,嬴熒玉有時候想,她可能和哥哥衛鞅這樣的人是同類人吧,胸中有自己無法企及的氣魄和抱負。他們這些人總有種常人不會有的責任心。
只不過她不曉得,此刻的玄綾還真沒有在為天下人憂愁,她在擔心的正是嬴熒玉。
這病來勢洶洶又毫無了解,如果不從根源處找到解決的辦法,嬴熒玉的身體將完全不可控。玄綾聽到關常和巫辛的話之後,一直心緒不寧。
牛車的速度很慢,兩三個時辰之後才出了櫟陽城郊,往遠處的高地趕去。路過了幾個村莊,零星地能看到耕農在勞作,為這一年的豐收做準備。農田的劃分沒有任何的規則,毫無阡陌,只有人深一腳淺一腳踩出來的路。
只是,這雨雪后的空氣異常地清新,嗅進鼻尖都有一種沁人的感覺。這空氣里混合著木頭,青草,露水,花朵的香味。大概是隨着牛車離櫟陽愈發遙遠,嬴熒玉的心情便愈發好了。
她興緻勃勃地看着窗外,如同飛出籠子的小鳥一般。要說沒經歷過就算了,遊歷了那麼久,看了那麼多的風土人情,比起無趣又逼仄的宮內生活,宮外的一切都讓嬴熒玉覺得快樂。
特別是,身邊還有自己的心上人。
嬴熒玉忽然想,若是能這樣隨着玄綾走遍這所有的大好河山該有多好。
阿琴所說的那個小村叫呂陶村,因為呂陶村的土質特別適合做陶土罐子,所以這裏便日漸形成了專門做陶的一個村落,裏面的村民也和普通的耕農不同,大多是百工。在先秦,百工和耕農的地位沒有特別大的差異,都是混口飯吃,除了奴隸,便屬於最低的等級。
牛車拉着他們上了地勢較高的呂陶村。因為村莊經常要運輸陶土罐子出去,所以來來往往的牛車不在話下,也見怪不怪了。只是從來沒有見過像嬴熒玉和玄綾這般白嫩的男子。
她們讓車夫將牛車停在村口,嬴熒玉打算先進去和阿琴的小姊妹合計一下,咥個飯再去不遠處的一個高坡。小村莊錯落有致,和耕農們的房屋有很大的不同。耕農們的基本上就建在田埂的附近,所謂的鄰居其實隔開挺遠的距離。呂陶村多是百工,所以,房屋都建在了一塊土質較硬較平的地方。人來人往也熱鬧許多。
只是現下的秦國十分落魄,百工們都精瘦得很,灰頭土臉的,經過兩人的身側兜忍不住回頭多看兩眼。畢竟這小不拉幾的呂陶村可從來沒出過這麼俊的男子。更別提女子了,先秦民風彪悍,還真讓嬴熒玉說准了,兩人沒走幾步,就有姑娘上前來詢問。
好在阿琴的小姊妹陶九住得並不靠里,沒走幾步就到了她家的門口。聽到他們要去九家,那些村民都搖了搖頭,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九的房子不大,看起來破敗地就好象沒有人住着一般。只是裏面飄騰出來的藥味十分明顯,這才讓兩人確定九就住在裏面。
“有人在嗎?”嬴熒玉隔着門喊道。
裏面傳來了一陣咳嗽聲。緊接着,是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來咯。”
不一會兒,從裏面走出來一個年輕的男子,帶着棕黃色的頭巾,是個百工。看來也是做陶的。估計是九的丈夫。
“我是陶仲平,你們是?”
“我們是來尋九的。阿琴告訴我們的。”
平看了嬴熒玉和玄綾兩眼,從來沒見過長相如此俊朗的男子,還說是來找九的,當真奇怪。而且阿琴是九小時候的玩伴,都好些年不見了,平和九成婚之後沒有聽自己的妻子提起過,自然是滿頭霧水。
“她身體不好,你們找她有什麼事兒嗎?”平瞄了一眼裏面還在咳嗽的,所有能禦寒的東西都蓋在她身上的九,回頭對嬴熒玉和玄綾說道。
平那張因為風沙十分粗糙的臉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疼痛。
“她怎麼了?”嬴熒玉聽了一愣,該不會是得了什麼大病吧。“我們來,本來是想問她有個生活是否願意做。”
“那勞煩你們白跑一趟了。”平的眼睛有些渾濁,估計很久沒吃飽飯也沒睡好覺了,但他和普通的百工不同,說得話十分標準,看起來是個識字的。“九的身體已經無法下地了。你們問問他人吧。”
嬴熒玉看了一眼裏面,果然看到了一個雙頰緋紅,十分虛弱的女子,眉頭緊皺着,不住地在咳嗽。
平說完便轉身回了屋子,給她端去了熱湯,一手端着陶碗,一手扶着九的身子,讓她能夠慢慢地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