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新客
王母拉着酒么一陣溫和地寒暄,態度和藹得緊。酒么一時倒是捏不准她究竟是個什麼意思了,雖說王母娘娘一貫對她都不錯,但從未曾這番手拉手心貼心地親近過。反常必有妖,酒么更是誠惶誠恐,生怕說錯做錯什麼。
“小酒,本宮以前也是疏忽了。天庭雖寧和,但你一個女孩子家帶着兩個仙童住在這樣偏僻的地方總是不好。”拍拍酒么的手,王母頗是疼惜。
莫非她要將自己趕去馥香宮與眾花仙子同住?
琢磨着這隱隱的意味,酒么心都懸至嗓子眼兒。忙堆笑着打量着王母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我覺得此處甚好。天庭的紀律戒備本就森嚴,再加上阿睡如今長大了,阿道也已得到靈藥,有他二人護我定是不會有什麼漏子的。”
沉吟一會子,王母嘆了口氣:“那這樣,本宮再派個厲害的人手與你,你平日也方便些。”
這個安排倒是能接受,她這裏的確是缺個打架厲害的高手來替她驅散各路妖魔,於是酒么乖乖地點頭答應:“但憑娘娘安排。”
見她聽話,王母很是滿意,她就喜這般省事的姑娘。譬如牡丹、芍藥整天就么蛾子多得很,鬧麻麻地,聒噪。
朝着面前空空的地方悠悠一點,王母朝着那地方道:“小酒已允許你住進蟾宮,還不出來拜見宮主?”
威嚴的話音剛落,只見殿內的空地中忽然暈現一圈圈白色光暈,微弱但柔和。
白光漸漸散去,酒么定睛一看,原來的空地方竟多了一隻雪白的兔子!兔子毛色乾淨,皎若白玉,不染纖塵。眼睛不大,眸如深紅色的瑪瑙,遠遠瞧過去還甚是聚光,顯得深邃極了。
也許因它是一隻神仙兔子的緣故,所以自帶一番神仙的風骨氣韻。
兔子自出現以後,除了微微點頭以示招呼后就再無動作。並未書中所打比方所述的“動如脫兔”那般不安分,它,靜若處.子。
或許這便是高手的內涵與素養。
“娘娘,這就是咱們蟾宮要新搬來的高手?”阿道驚得合不攏腿。
王母笑得和氣,並不似玩笑。“正是,有它在,本宮也更放心你主僕三人。”
畢竟他們都歸她管,不論有不有重宴那分子意思,她都理應上點心。
酒么愕然,嘴角忍不住抽搐。
就算真是要看家護院,也該送她一條小號的嘯天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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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一會子,王母又去看了看還在沉睡中的阿睡。不免又是幾句叮囑,一行人這才聲勢浩大地離開。
待人都走後,酒么與阿道團團圍着玉兔看了半晌。
任憑她二人打量,兔子都不卑不亢面不改色,挺胸收腹、目不斜視,似以不變應萬變。
它眉宇間還自帶一股憂鬱氣質。
“你......要喝些什麼?清泉水或是兌桂花的,若不喜我還有月桂釀。”酒么在殿中踱了幾步,終嘗試着開口問它,請人喝水是基本的待客禮儀。
沉默了好一陣子,就在酒么要判定它是不會說話的時候,忽然一個雌雄莫辨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
“清水就好,謝謝。”
竟然是只會講話的!
阿道也是一愣,反應過來后立即跑去灶房取了一個小碗,替它盛來一些清水。
看着面前那碗水,玉兔十分優雅地垂下頭,吐出粉紅的舌頭一點一點地舔着飲,愣是沒將毛髮沾濕一點。末了還伸出前爪仔細擦了擦並未沾上任何東西的須子。
“你可有姓名?”酒么見他已飲好,尋思着該怎麼與它相處。畢竟大家是要同住的。
“暫無。”
沒有名字可不好,他們以後難不成“喂啊哦”地稱呼它?這是多麼不禮貌的行為!於時酒么拍一拍手:“不若我給你起個如何?你這樣文靜內斂,我叫你阿文可好?或是靜靜?你喜歡哪個?”
“阿文吧。”兔子溫吞吞地回答。
“呵呵,阿文好,我也覺着阿文順口些。”酒么乾笑着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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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人不可貌相,但相處幾日酒么也是未看出阿文有任何法力高強的表現。它整日都很安靜,時常倚靠在蟾宮前那株千年月桂樹下打盹、遠眺、思索人生哲學。
阿道想與它表示友好與歡迎,便和阿文同坐在桂樹下乘涼。
“阿文......”
“生,或是死。這是一個問題1。然,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2......阿道君,你可曾細悟過生命的真諦?”阿文神情飄渺,冷不丁地開口。
“未......未曾......”枉他身為天庭小百科,阿道一時被這理論繞得有些暈。
阿文聞言不由得一聲幽幽嘆息:“也罷,這世間能有幾人能勘破......修短隨化,終期於盡3!”
阿道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後頭阿文又同他論了些哲學,阿道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坐在阿文身旁他只覺自己腦子一片空白,兩人學術研究領域不在同一層次,阿道十分不自在,便支吾着尋了個借口離開。
“夏天來了,秋天結果子的日子還會遠么?”望着阿道的背影,阿文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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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文是一個真正的詩人,是一個思想家、哲學家。除此之外它還善卜算吉凶禍福,是個預言家。
但在一次無形的文采比試中阿文輸給了酒么,一敗塗地的那種。
有次阿道翻找了些酒么以往做的文章詩句拿給阿文看,阿文看了許久,神情一點一點凝重,眉頭也越蹙越深,它的從容冷靜在這一刻幾乎盡碎。
生宣紙上字跡工整:
“一雙明月貼胸前,
紫禁葡萄碧玉圓;
夫婿調酥綺窗下,
金莖幾點露珠懸4。”
看見阿文一聲不吭,阿道料它是被這驚世文采所折服,於是不禁有點洋洋得意:“如何?”
“是在下孤陋寡聞了,對艷.情文學實在無什麼研究。”阿文看完,耳朵與毛髮都立起,它背過身去深吸一口氣,似在極力壓抑着什麼。
“這是通俗文學。”阿道糾正。
“我就道吧!若論文采,小酒稱第二,天庭......不,毫不誇張地講,世上定無人敢稱大王。也是小酒為人低調,不喜我與阿睡將這等好詩文拿出去和大眾共賞。既然今日我將如此絕世好文與你看,也就代表我們認同你是自己人。阿文你又這樣有才,俗話說得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古人誠不我欺也......”
見阿文一直朝着另一面牆不做聲,阿道想它可能是自尊心受挫,於是又開始安撫它:“阿文,你亦不必氣餒,人外有人是常事,咱們雖比上不足,但比下綽綽有餘!你的文學造詣、思想境界,我亦是嘆服的。”
“阿文,我想你是知曉,人生在世,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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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人雙眼緊闔,睡姿端正。雖已經是個大人模樣,可仍是有未脫的稚氣,酒么心疼他,伸手替阿睡理了理額角的頭髮。
阿文緩步優雅地進房來,正好看得此幕。
“宮主不必擔憂,阿睡君魂魄已歸,之所以昏迷不醒是還差一個機緣。”雖然已經在一個房檐下處了幾日,但阿文仍是十分客氣地稱她為宮主。
阿文太矮,許多東西都夠不着,阿道為方便它便特意給它定製了幾把梯子凳子放在幾個阿文常走動的房間。阿文走上小梯子遠遠打量着床上的少年。
聽它這樣一提,酒么彷彿看到一絲希望,滿懷希冀地望向他:“阿文,你有法子?”
“只在一念之間。”
“......”
就在急性子要發作時,阿文才徐徐道來:“無心之人,可喚醒他。”
阿睡因為給酒么下.毒而自責,一直沉浸在自己虛構的夢中懺悔,只有沒有心的人才能將阿睡從他虛構的夢境喚醒、將他拉回來。
“無心之人......”酒么低聲喃喃,倏然想到一個人。
這天庭之中唯有一人是沒有心的——竹嶺。只是曾經因一件事她與竹嶺鬧得不甚愉快,她說他沒有心,不懂人世冷暖情愛。
“阿文......”酒么有些艱難地開口,這樣去求他......
不待她講完,阿文打斷她:“我以為,話到此已足矣。其餘之事,佛曰:不可說。”
說罷又慢吞吞爬下梯子,不再理她,逕自出門去了。
依照阿文的性子它決計不是在作弄着她好玩的。阿睡成天這樣昏睡到底不是個辦法,酒么尋思着她與竹嶺的矛盾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
罷了,這事究竟是她不對在先,早晚也該處理的。
想了想,酒么便打算去淵溯宮尋竹嶺,向他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