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回憶【含阿睡番外·命數】

第32章 回憶【含阿睡番外·命數】

阿道日日都守在阿睡身邊,寸步不離。一直聰明睿智的阿道在這一刻方寸全失,他知天文地理,知四方奇聞怪志。唯獨不知如何讓阿睡醒來。他是陪了他一千多年的弟弟。阿道曾經從未覺得冷清,直至此時,他開始覺得這座宮殿是這樣荒涼,空空蕩蕩,根本沒有一絲生氣。

或許這天庭中的人只有他和酒么一昧固執地堅持着阿睡沒有離開。阿睡房中的東西都被天庭中派來的人細細檢查過了並未有任何可疑之物,他的身上也並未留下任何傷痕,一切看起來都沒有任何破綻疏漏。

酒么閉目躺在床上,指尖一直在空中不斷勾勒着。那隻蝴蝶的模樣,細細想來竟覺得有幾分眼熟。正入神,頰上傳來一絲熟悉的溫度。

“重宴?!”那熟悉的溫度與氣息使她立即就辨認出了來人,他不是在東海么,酒么沒想到他能這樣快就回來。睜開眼,正是她想念許久的那個人。伸手握住那隻摩挲着自己臉頰的大手,甚至負氣地想今後再也不要他離開自己。

許是回來得匆忙重宴身上仍是一身戎裝銀甲,風塵僕僕卻掩蓋不了萬千威儀,如威如岳,如咫尺的主宰神明。“重宴......”他離開不過一月,酒么卻覺得過去了許久,再見之時竟絕隔了千秋。

目光閃爍,心中百味陳雜。將臉伏在他冰冷的甲胄上,她一時卻不知話該從何出口,只是一個擁抱,她的害怕她的軟弱皆盡數展露在他面前。原來她一直都需要他,只是這些都在從前裝作那樣不在意。

重宴任由她依偎在自己懷中,掌中是熟悉的溫軟。他和酒么認識這樣久,從未見過她這樣張皇無措的的模樣。饒是獨自在梭羅殿,她也未如此脆弱不堪。她需要他,意識到此重宴唇畔漸漸有了笑意。

“你將那日的事都與我說說,”他低頭看着酒么聲音略微低沉,眸光若潺潺流水,神情中極是溫柔寵溺。

那溫暖的氣息使她的心一點一點安穩,理了理思緒她輕輕開口:“前陣子我精神一直都不大好,葯元仙君來瞧過說我中了相思子。到後來我其實是察覺阿睡不大對勁的,那日我昏迷前瞧見阿睡房中有人。阿睡從不與其他仙子往來的,他要好的只有幾個小仙童,彼此都是熟識......後來我醒了,想問問他,他卻已經不見......”

“神仙的命格都記載有數,你莫着急我先替你去司命星君處查查阿睡的命格。這些都能卜算。既然我回來了事情便交予我。至於你說的那女子,可有記下什麼?”

沮喪地搖搖頭,酒么緩緩道:“當時頭昏沉得厲害,我只看清她裙角上有隻蝴蝶。樣式我都還記得。”說罷縴手在空中一點一點勾勒起來,光暈一點一點從她指尖浮現,未幾,一隻藕荷色的蝶在眼前緩緩生成,栩栩如生。

“我記得這蝴蝶是在哪裏見過,可一時卻記不起來。”她喃喃。

重宴看着那隻淡粉的蝶,似在思索,爾後目光忽然落在不遠處的蓄冰水上。目光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

因重宴要去司命星君的妙岩府所以便提早了些走,等了一夜。酒么想乾脆第二日直接去淵溯宮找重宴,自從阿睡出事後她一直未曾出過蟾宮。藉著這時出去走一走或許也能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

天光披灑,順着九十九道天梯盤桓而上,便是淵溯宮恢弘的大殿。仙雲繚繞,那脊樑上貼的以琉璃瓦拼成的鴟吻隱約而現,大氣莊嚴。

正要和守殿門的熟識的仙官開開打招呼,酒么不經意間卻看見左方一女子也遠遠而來,女子長裙逶迤,髮髻高聳身上佩環叮咚作響。女子帶着一名小婢子,一步一步走得姿態極足。美人娥眉淡掃眼波嫵媚卻有幾分凌厲,酒么看過去莫名覺得有幾分眼熟,定睛細細辨認卻發覺是帝姬青魘。

怎的青魘來了天庭?心中微微有些訝異。想起上次自己酒里的苦海花酒么本不欲與她正面撞上,正抬腿打算沿原路折回去等等再過來卻聽得身後那人高聲叫她,“酒么?”

酒么步子一頓,停了下來。

“許久未曾與宮主相見,青魘覺着宮主怎的憔悴了不少。”青魘上前一步攔住她,狹長的眉目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忽然輕聲笑了,似裝作不經意地感慨:“果真做體力活的人都是操勞。不過忙碌些也好,不像青魘,整日都閑的慌。”

酒么也明白她的意圖,叫着自己不過又是鬥嘴罷,這樣的輸贏也沒有什麼意義,加上她現在壓根沒有這個心情,所以不願意和她過多糾纏搭理,隨口道:“帝姬你高興便好。”

“能跟着殿下我自是高興。東海的戰事多虧殿下相助,殿下對東海之事向來都要多上心些。不過我與殿下從小相識,情誼深重......經過此事,我父王對殿下亦更是喜歡。這姻緣已經定下,宮主可知我此次來是為何了?”

心中也不惱,酒么甚至覺着青魘的作勢有幾分可憐,不自覺地她唇邊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既然如此,我便祝福你有大好姻緣。”

青魘一愣,語中帶上些狠意:“前兩日聽聞有個與宮主親近的童子死了,那童子與你是要好得很......我覺得若是普通小童也就罷,后才知曉那是個長大了的男人,那男人日日夜夜與宮主在一起,如今他死了宮主食不能安夜不能寐倒也能理解。看來傳聞不錯,宮主掛心他,連你另一個心愛的男子將娶她人都不知......”

聽她說起阿睡酒么面色漸漸變得難堪起來,正欲發作卻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叫喊。“帝姬來了?”

“帝姬,殿下已等你許久了,怎的還在這兒不進去?”蜀嵐笑意吟吟地看着不遠處的兩人,似是解圍一般朝青魘招呼。

直到說完才裝作發覺酒么的存在,蓮步輕移,走上前來笑吟吟地道:

“咦,還真是巧,宮主也來找殿下?上次阿睡交予我的月桂滋味極好,我也一直未得空謝謝宮主。昨日殿下就邀了帝姬一同商議些事情,宮主不若先隨我去偏殿等等?待她們......”

“不必了”,酒么心中冷笑,面上的神色也叫人揣測不清。“既然殿下有要事,我自不好打擾。”

“蜀嵐會回稟殿下的,”蜀嵐細細看着酒么的面色,緩緩道。說罷轉身便和青魘離去。

美人含香,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有別樣的風情。裙角翻飛,酒么無意中卻看見女子裙角上那隻精緻的蝴蝶,心中一凜,當她欲仔細分辨時,那二人的身影卻已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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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回到蟾宮,酒么迫不及待地就將那盞蓄冰水拿來研究起來。如果她方才沒有看錯那裙角上的花樣和她那日昏迷前看見的事一模一樣,可是蜀嵐她和阿睡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干係?若說她要害他,又是為何?一連串的疑問叫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淡藍的扶窈花花瓣極是嬌美。經過這樣久,它的顏色也未褪去分毫,只要不枯敗那麼它的魂魄一定還在。

想一想似是下定極大的決心,酒么緩緩伸手取過一片冰片放置於手中,畢竟這蓄冰水是幽至陰之水凝結而成,積攢了千萬年的荒寒之氣根本不是她一個只有三百年花仙能抵擋得住的。在指尖觸碰到冰片的那一瞬間,一陣透骨的冷都蔓延至她心裏。此時明明是炎炎夏日,酒么卻被它凍得瑟瑟發抖,連手指再動一動都那樣艱難。因控制不住身子,“嘭”地一聲她不慎便將桌上的杯盞都給撞翻。

咬牙穩住心神,酒么閉上雙眼努力將意識緩慢向冰片中的扶窈花探去,薄弱的意識艱難而痛苦地一點一點滲透冰層。她本源就是一株月桂,同是花草,花靈是能夠互通。只是這樣法術向來極耗費心神,花仙們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會使用。

蓄冰水能凍結萬物,這扶窈花被凍了許久了,花魂已經破碎得不成樣子。忍着劇痛,酒么用神識一點一點找尋着扶窈殘破的靈魂,一片白茫茫的冰凌中偶有細碎的淡藍色微光。她術法本就微弱,卻想分出一點點去拼湊扶窈的魂魄。

它是蜀嵐給阿睡的,阿睡喜歡這個東西一直都將它放置在自己寢殿中。所以阿睡的種種事扶窈的花魂肯定都見到過。

意識竄過每一片碎瓣,刺骨的寒冷幾乎使得她快暈厥過去。

“阿睡”,這許是唯一的線索,若是放棄了只有扶窈的魂魄才知曉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眼前的微藍開始模糊起來,一片片破碎的畫面逐漸形成......

——————————————————【阿睡番外】——————————————————

我今年是一千零一百一十一歲,小阿道半個時辰,大小酒八百零一歲。我應當我是這天庭中最快樂的童子,因為我有一個什麼都知曉得兄長,和一個待我很好的宮主。

小酒是一個喜歡看話本的仙子,於是三百多年前自她來了以後我便一直替她買話本。

從前蟾宮的桂花都長得不大好,但我記得她來的那日。宮殿前的那株年歲比我還大的月桂樹似在剎那間就恢復生氣,花開得格外盛,鵝黃的花瓣紛紛揚揚。月桂花香得甜美。

我正坐在蟾宮台階上打盹,恍惚見一個着着月白色輕紗的姑娘過來。她身後跟着騎着仙鶴的仙鶴童子。

姑娘眉眼都含着笑意,我覺得她好看極了,哪個地方都生的恰到好處,養眼。天邊雲霞美不勝收,桂花陣陣灑落。她來了。

我起先已是看呆,聽仙鶴童子叫我我才反應過來要去找阿道。阿道出來后,姑娘從懷中拿出蟾宮的宮印,持印者既是主。我與阿道生在蟾宮,如此一來她自然就成了我們的宮主。

我很喜歡親近她,哪怕是和她靜靜坐着。她會給我與阿道喝她親手釀的酒,會給我們做荷花酥,她常給我讀話本,偶爾還講點我聽不懂的所謂的葷段子。

後來我隨她看過些書認識些字才知曉我初見她時該形容她的話:“香靨融春雪,翠鬢嚲秋煙”1,“抬粉面,韶容花光相妒”2。

雖說小酒小我八百零一歲,事實上她更像我家姐。她懂的比我多許多,尤其在男男女女那方面。三百年對我來說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我們在一起相處甚融洽。可這一年似乎有些不同,因為這一年她遇見了心悅之人,阿道也戀上了其他宮的姑娘。

我心中是有擔憂的,阿道自從喜歡上蜀歡后都不太愛留在蟾宮。

重宴殿下對我與阿道都很好,可漸漸我發覺小酒也開始只喜歡與他單獨處了。我覺得十分寂寞,還有些害怕,我怕他們都不會再留在這裏,只剩我一個人。

·

那一日,我替小酒去淵溯宮送月桂給蜀嵐。蜀嵐問我希不希望酒么永遠留在蟾宮,她說阿道、酒么總有一日都會離開我,總有一日沒人願意再陪我。

我當時難過極了,我看着蜀嵐的眼睛,心中忽地痛了一下。爾後她交給了我一個東西,她說只要在小酒喝的東西中放一些,時間一久她就會永遠留在蟾宮陪我,我便不會再孤單。

我明明知曉那東西是害人之物,可雙手仍像不受控制般,鬼使神差地顫抖着接過。

有的事情就如同在做夢。回蟾宮的路上我又不太記得方才與蜀嵐在一起時發生過什麼,記憶有了空白,有些片段怎麼回憶也回憶不起來。我只記得蜀嵐給了我一盞蓄冰水讓給小酒帶回去,這一盞蓄冰水十分有趣,我與阿道都未曾見過這樣稀罕的物件。小酒見我喜歡亦十分乾脆地把它拿給我玩兒。

後面的時日我開始變得渾渾噩噩,我也不知是如何,往往一天下來我並不記得自己做過些什麼。小酒近日也是不對勁,她整日都在昏睡。我幾次想告訴晚歸的阿道卻好像都忘了。自從我將阿道的丹藥吃了后阿道的心思更是往外撲得厲害,也不與我同住一起。

重宴殿下因東海的戰事不得不離開。於是這一段時日我只有我與小酒在一起。不久之後,蜀嵐又來見我,我卻並不覺得意外,覺得這像是一件十分自然的事。

可是後來就算我努力回想依舊記不起她對我說過些什麼。就在說話的時候,門外忽傳來響動,我出門看時竟發覺小酒已經暈倒在地。

看見她病倒,我心中大駭,意識也清醒不少,可是卻更茫然。

在發現小酒暈倒前那一刻我在做什麼?我越是想憶起可是腦中越是空白。我正急得團團轉,恰巧仙鶴童子路過門外,我忙讓他給阿道捎個信。

阿道很快就趕回來,他看了許久也不知小酒到底是怎麼了,於是就叫我去閬峰巔找葯元仙君。這事我哪裏敢耽擱,忙不迭地答應后就慌慌張張地飛出門,飛在天上看着雲層下的山峰我竟沒覺得頭暈反胃,連恐高症都好了。此時我腦中特別清明。一些十分陌生的小片段漸漸浮現在腦中......

那些事情,我從不記得自己曾做過。難道小酒這段時日以來精神懨懨都是我害的?我怎麼可能在她的吃食中放那些腌臢的東西,我怎麼可能害她?!忽地,我覺得頭疼欲裂。腦中有一個聲音反反覆復告訴這些被忘記的片段都是真實存在過的,是那個女人給了我東西,都是她!

我內心在那一剎那間被所有恐懼所填滿,我必須回去告訴阿道。可是小酒還需要葯元仙君,慌亂起來我主意全無。

事情都有輕重之分,一咬牙,我打算先快點去閬峰巔,待回去我就與阿道講清楚,告訴他是蜀嵐。趕忙加快腳程,卻發覺眼前雲霧漸濃,我向前望去,閬峰巔的一角遠遠在前,模糊的很。

“沒想到你竟然清醒了過來。”那聲音語調是我不會忘的。

我不知道她借我手去害小酒的緣由,但心中是十分惱怒,我正欲出口呵斥她,腦中卻忽然白茫茫一片,渾身不得動彈,眼前漸漸化成一片白霧,我最後所看見的便是蜀嵐那張獰笑扭曲的臉。

“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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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總是情綿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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