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鬼妖（修文）
小時候常常會問娘死是什麼。娘說，死就是永遠的睡著了，睡很久很久。
娘還問她怕不怕死。
她說不怕，因為睡覺挺舒服的，不用每天一大早起來顧院子裏的那些木頭。那些木頭都是用來做棺材的，有金貴的楠木，一般有錢的大戶人家才用的起，大眾款的柏木，做成十三圓最受四九城裏的老人們歡迎，最次的就是雜木，釘口薄皮匣子，遇見實在沒錢買棺材的娘還會白送一口。
平安棺材鋪開在菜市口附近的喇叭衚衕里，地段好，從來不怕沒生意。那時她不叫蘇小迷，叫小冬瓜，因為那時的她比同齡人長的矮小許多又圓溜溜的。她沒有大名，娘說賤名好養活，閻王爺不惦記。
最討厭的就是附近琉璃廠無用閣的小掌柜的，回回見到她都要唱，“小冬瓜，有道疤，嫁不掉，灰里趴”。
TMD！無論什麼時候想起來就覺得火大，琉璃廠人人稱羨的天才少年，人前裝的跟個大人似的，跟她面前狐狸尾巴就藏不住，幼稚。
小時候她的眉心有道疤，淺淺的，像一道閃電，再次醒來的時候那道疤不見了，但是她的心上缺添了一道重重的疤痕。
如果再有人問她怕不怕死，她還是會說不怕，因為這樣孤獨的活在二十一世紀，有時候想想真的沒什麼意思。
在張三瘋家的竹編涼席鋪上，蘇小迷幾乎做了一晚上的夢，醒來的時候幾乎整個人都是懵的。這些年，無論她如何朝思暮想，過去的人和事都不曾入夢來。
因為起的晚，其他人都吃完了早飯，桌上有特意給她留的，特別豐盛。花翠翠原本是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等她，見她出來慌忙站了起來，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局促的站着一直到蘇小迷慢條斯理的吃完早飯。
“有事？”蘇小迷一副才剛剛發現她的樣子。
花翠翠扭扭捏捏的說：“請蘇小姐救救我吧。”
“說說怎麼回事。”蘇小迷面無表情。
花翠翠像抓到救命稻草，把昨夜遇見一隻會說話的黑貓還有那天將軍山上請神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蘇小迷想起那個打她電話的小男孩，要找到它也許不難。張家村發生的這些事情，應該都跟他脫不了干係。
蘇小迷撥通了手機里張三瘋的號碼，好幾聲“嘟嘟”之後，終於有人接了電話。
“喂，你是誰？”一個稚嫩的童聲。
因為放了外音，花翠翠在一旁聽見這聲音頓時白了臉，點點頭。
“我是蘇小迷。”蘇小迷說，“你是誰？”
對方好像被這個問題問住了，想了很久才說，“我是小叮噹。”
馬侯在一旁低聲道：“我去，小叮噹，敢情是多啦A夢穿越過來了。”
“蘇小迷，你怎麼不出來跟我玩呢？”小叮噹問，“你為什麼要呆在盒子裏呢？我找了你好幾天都不出來。”
原來他以為蘇小迷是住在手機里，看來只是個小妖怪，智力恐怕也就是跟三四歲的孩子差不多。
“小叮噹，你在哪裏呢？我可以去找你玩。”
……
看見這麼多人來家裏，胡二麻子夫婦吃了一驚，見到花翠翠和馬侯更是面露恐慌。
胡二麻子悄悄拉過花翠翠問，“花大仙，咋了？”
花翠翠不吭聲，她現在簡直唯蘇小迷馬首是瞻的，蘇小迷不說話她哪裏敢說話。
胡二麻子心裏打鼓，今天一早才提着禮品去謝過花大仙，女兒的病好了多虧她出的主意。可現在她居然帶着警察來，胡二麻子心虛的看了一眼馬侯。
“我想見見你女兒，聽說她前段時間有些不舒服。”蘇小迷說。
“你是誰？”胡二麻子警惕的問，“我女兒的病已經好了，我帶她去省城看過大夫了。”
花翠翠忙出來說，“胡老闆，這位蘇小姐是驅魔天師，功力……功力可比我強多啦。”
胡二麻子眼睛一亮，可是看着馬侯那一身警服還是拒絕了。
蘇小迷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號碼，胡家堆放着稻草的矮茅棚里傳來手機震動的聲音。眾人奔過去，蘇小迷看見一道黑影一閃往山上跑去，忙追了上去。
其他人人在原地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那姑娘跑什麼啊？”胡二麻子不解。
除了蘇小迷，其他人都沒有看見那道黑影。胡二麻子的女兒原本一直趴在窗戶那裏偷偷的看，後來發現那些人是來找她的黑貓朋友的，忙哭着沖了出去，“你們不許傷害小叮噹，你們這些壞人！”
“小叮噹？哪裏有小叮噹？”馬侯問。
“被你們嚇跑了！”小茉莉哭着說。
胡二麻子頓時感覺五雷轟頂，才好了幾天的寶貝女兒又犯病啦。
蘇小迷緊追不捨，那黑貓身形輕巧靈活本來應該是很容易逃脫的，可它好像並不是想要逃脫，更像是引着蘇小迷走進深山，越走越遠。
黑貓停了下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盯着蘇小迷看了一陣，也不說話了，又繼續往前走。
“小叮噹。”蘇小迷試探的叫它，“你要去哪裏？”
黑貓不說話，好像它根本不會說話似的，只是不快不慢的往前走，好讓蘇小迷能跟的上。蘇小迷越走心中越是懼怕，漸漸放慢了腳步。
“我知道他在哪裏。”黑貓突然掉頭過來找她，而且開口說話了。
“你是鬼妖。”蘇小迷說。
黑貓“哼”了一聲，說了一句讓蘇小迷吐血的話，“你也不賴，你是人妖。”
“你為什麼要嚇唬花翠翠呢？”蘇小迷問它。
“因為她很討厭。”小叮噹說。
蘇小迷跟着它來到一條河邊，河面很窄，河水清澈見底，只有小腿那麼深。小叮噹“蹭”的竄上她的肩膀，命令道：“現在過河吧。”
鬼妖是一隻貓的形態，幾乎沒什麼重量，蘇小迷只感覺到肩膀微微發涼，以它的智商來看應該是一隻成形不久的鬼妖，跟四五歲孩子差不多，可是它已經可以大白天的在陽光下自由行走了，而且它一眼就看出蘇小迷是個“人妖”，真是不可思議。
此人妖非彼人妖，也和小叮噹這個鬼妖不同，蘇小迷只是和桃樹精桃夭夭共用一個身體，一人一妖思維獨立，每年還要上演一出爭奪這具肉身的大戰，這些年因為有師父相幫都是蘇小迷佔上風，桃夭夭只能老老實實獃著，白天除非看見帥哥否則很少出來。但是蘇小迷知道，她是在保存實力努力修鍊，準備在中秋那日一腳把自己踢開霸佔自己的皮囊。
過了河又走了快一個小時，終於到了一座山上。小叮噹這才從蘇小迷的肩膀上跳下來，對這個奴才頗為滿意。
“就是這裏啦。”小叮噹說鑽進了旁邊的蘆葦叢不見了。
蘇小迷忙跟上前，才要撥開蘆葦，突然腳下一空，整個人掉了下去，很快碰到地面，是個斜坡，她又“骨碌碌”滾了起來，也不知道滾了多久，滾到渾身骨頭都快散架了才停了下來。
小叮噹就站在她面前，探着毛茸茸的頭，一臉無辜的問：“你為什麼用滾的不用走的？”
蘇小迷真想錘死它。
原來這是一條通往山底的長長通道，而且沒有什麼明顯人工雕琢的痕迹，雖然在地底下，可見度卻是很高，光線從頭頂下來，可是抬頭卻看不到類似一線天之類的，非常神奇。
“張三瘋怎麼會在這裏？”蘇小迷覺得奇怪，這裏離他失蹤的將軍山應該隔的很遠吧。
繼續往前走，眼前豁然開朗，居然是一個巨大的溶洞，高足有兩層樓，無數的鐘乳石垂下來。
“那麼多洞口要走哪一個？”蘇小迷望着眼前迷宮似的地方，大大小小快二十個洞了，就算丟硬幣都沒辦法確認方向。
“這個。”小叮噹指着最大的那個洞。
蘇小迷打開手機，找到手電筒功能，幸好昨晚有充滿電，那洞裏都是黑乎乎的伸手不見五指，和外面大相逕庭。在狹窄幽暗的通道里走了大約二十分鐘，蘇小迷聽到潺潺的水聲，前面也有了光亮。
“是出口。”蘇小迷高興的說。
“不是出口。”小叮噹說，它本來走在前面，看到光亮之後跳到了蘇小迷肩上。
確實不是出口，那光是長明燈發出來的，通道的盡頭是一座墓，人工建造，但都是因地制宜就地取材，雖然簡單大氣。
石制的棺槨安放在高台之上，爬過九道階梯才能接近。
“他就在裏面。”小叮噹說。
蘇小迷懷疑的看着它，這個鬼妖看起來只是個小孩子，誰知道它引自己來此是不是有什麼目的。
“我們要快點，等那個老粽子來了，我們就慘了。”小叮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