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唉,我告訴過你們,我相公小氣得很,他不會拿銀兩來贖我的,你們死了這條心吧。」她不只一次見過趙士程因為她吃掉了他好幾天的收入而痛心疾首的樣子,雖然他每每極力掩飾,她還是看得出來。「三百萬兩啊!你們有沒有想過我相公若有這筆錢,他可以娶多少個才貌遠勝過我的女人,為什麼還要拿來贖我?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唐琬還有餘裕啰哩吧唆,自然是有把握這些人留不住她,而她不逃的原因也很簡單,她想知道趙士程會不會真拿三百萬兩來贖她。
所以即使她嘴裏說得輕鬆,心裏卻頗為忐忑,她記得自己問過他,如果拿迎風閣來換她,他願意嗎?當時他並沒有正面回答,但現在真到了這個時機,他會怎麼做呢?
不一會兒,約定的時辰到了,趙氏父子帶着幾個護衛,由山路的另一頭緩緩出現。
在看到趙士程那擔憂的模樣時,唐碗幾乎要喜極而泣。
他真的來了!不管他有沒有帶着贖款,至少他願意為了她赴險,這就夠了……
「楊文昌!你身為朝廷流放的欽犯,竟然還敢綁架朝中重臣的親眷,果真膽大包天!」趙仲湜看到楊文昌就有氣,立刻大罵。
楊文昌只是冷冷一笑。「廢話少說!我不會就此認命的,等我東山再起的一日,就是你趙家的死期!銀票帶來了沒有?」
趙仲澀沒有說話,看向了兒子。
趙士程面不改色,由包袱里的匣子掏出一大把銀票,緩緩說道:「三百萬兩萬寶錢莊的銀票,一分不少。」他看向唐琬,心急地道:「琬兒,你沒事吧?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的,他們要敢動你一根寒毛,我跟他們拚命!」
唐琬瞧他一次拿出這麼多錢,居然一點心疼之色都沒有,一時感動得眼眶都紅了,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為了一個無聊的答案,害他擔心至此。
明明他最愛的就是她,要他傾家蕩產他都不會眨一下眼,在他心中,她甚至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她一向大而化之,什麼時候也要計較起這麼小的事情來了?竟因他生性小氣同他賭賭氣。
唐琬終於明白自己有多麼愛他,情人眼裏容不下一顆沙粒,她當然希望自己是他最重要的珍寶,什麼都比不過。
不過感動越深,愧疚也就越深,要不是自己貪吃,就不會被陸家的人迷昏,送到了楊文昌面前;要不是她心中對趙士程的小氣有了這麼一絲絲的不滿,她早就可以逃走了,也就不會有今日這般對峙的場面。
「相公,對不起……」她扁着嘴,真的哭了。
「琬兒,你沒事就好。」趙士程哪裏看過她這般梨花帶雨的模樣,心疼得要命。
楊士昌聽到了他們夫妻情深的對話,譏諷道:「有什麼遺言就快交代吧,反正你們今天都無法活着走出這裏!」
趙仲湜面色一沉。「你什麼意思?」
楊士昌大喝一聲,由山底下衝上來一群持刀的武士,密密實實地將趙氏父子的人馬圍了起來。
看到這些人雖做平民裝扮,外貌卻異於漢人,趙仲湜不由得大驚,怒罵道:「楊士昌,你竟敢勾結外族!」
楊士昌那原稱得上端正的五官,頓時變得扭曲。「我楊氏因你趙氏而沒落,都快被滅族了,勾結外族又算什麼?總有一天,我會打回中原,讓這塊土地的皇帝改姓楊!」
「你這是叛變!」趙仲湜也不是沒有準備,大手一伸,便往天上發出了信號煙火,他在山下的兵馬不多時便會衝上來。
楊文昌陰惻惻地笑了。「這地方是我特地選的,你的兵馬現在應該還被我的人困在山下,就算他們突破重圍沖了上來,這山道也容納不下太多人一次衝鋒,趙仲湜!趙士程!你們父子倆的死期到了!」他不再啰唆,號令那群外族武士動手。
反正殺了他們,銀票一樣會入他手中,他一點顧忌都沒有,而對那群滲入京城的外族武士而言,他們願意聽楊文昌指揮,也是因為趙仲湜可是武官之首,大宋的定心丸,要是能殺他,要滅了大宋只是時間問題。
趙仲湜心一寒,先持刀護在不諳武藝的兒子身前,與敵人廝殺起來,無奈敵眾我寡,饒是趙仲湜再厲害,也不免漸漸處於下風來。
一名外族人覷着空隙,很快地往趙士程手臂上劃了一刀,鮮血快速染紅了衣袖。
趙士程受傷幾乎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被圍住的唐琬見狀,雙眼都要冒出火來了,嬌軀也氣得發抖,她幾乎是咬着牙道:「你們敢傷我相公?居然敢傷我相公!」
要是她剛才就衝過去,相公就不會受傷了!這一刻她完全失去了理智,一拳揮出便打飛了兩個家將,奪下其中一人的刀后將那人踢飛,又劈倒了最後一個。
楊文昌沒料到她怎麼會變得如此神勇,傻眼極了,連忙在家將的保護下離得遠遠的。
唐琬沒空宰了這個始作俑者,她大發雌威,一路揮刀過去,沿途勢如破竹,敵人不是被她打飛就是被她砍倒。
由於她的威猛,趙仲湜的壓力大減,很快的取回優勢,再加上他的兵馬也突圍上山了,有了他們牽制敵人,她終於來到趙士程身邊。
「相公……」唐琬淚緊抓着他染血的袖子,搖頭哭道:「都是我害你的,如果我沒有被抓,你也不會受傷了……」
在她漫長的人生之中,包含從她尚未修鍊成仙之前,這是第一次哭泣。在她的世界裏,落淚就是弱者的表現,但她明明有殺死這裏所有人的實力,卻從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為了一個男人而哭。
原來,當心痛到了極致,就會化成這樣一顆顆像珍珠的淚水,那代表着的都是珍貴的感情。
她真的愛他,愛到不能自已了。
「琬兒,別哭,我沒事的。」趙士程哪裏受得了她哭泣,也不管自己的傷口,連忙將她摟進懷裏。「我不怪你,你也是不小心才會被抓,只要你安全就好,我這點傷不算什麼。」
說到他的傷,唐琬握緊了手中的刀,輕輕將他推開。「他們居然敢傷你,我一定要宰了這些人!」
「別!」趙士程連忙攔住她,忍着痛安撫道:「我知道你從沒有殺過一個人,雖然我不清楚你的理由是什麼,但我不希望你為我破戒。」
在他的提醒之下,她打了一個機靈,突然想起自己千萬不能破了殺戒,否則萬一這一世壽終正寢之後,趙士程能升天,她反倒得下地獄,千辛萬苦找到的隊友因為這種原因而分開,這就好笑了。
幸好她方才失去理智的時候,因為急着到趙士程這裏來,沒有來得及痛下殺手,只是讓那些人失去行動能力而已,否則真要鑄下無法挽回的大錯了。
「相公,謝謝你提醒我。」唐琬輕喘了一口氣,拋下手下的刀,再次投進他的懷抱。「還有,謝謝你願意花錢來贖我,我不敢相信你真的把三百萬兩湊出來了。」
趙士程拍着她的背,她的暖玉溫香及深情關懷,讓他再也感覺不到疼痛。「只要能救你,三百萬兩算什麼,只不過為了湊這些錢,我賣了好幾家迎風閣,以後你要到迎風閣里吃東西,就不是那麼方便了。」
她突然沉默下來,接着他感受到她的身子慢慢變得僵硬,當他不解地低頭看她時,赫然發現她嬌美的臉蛋兒籠罩一片陰雲,一雙美目更是惡狠狠地盯着遠方的楊文昌。
「居然害迎風閣被賣了,讓我沒地方吃飯!」如果說剛才趙士程被劃了一刀,唐琬只是一時失去理智,那麼一聽到迎風閣少了好幾間,她這會兒可是理智湮滅。
搶食之仇,不共戴天!
她再一次推開了趙士程,腳尖微微一勾,地上的刀又回到了她手上,接着她像輛衝車一樣,高舉着刀氣勢洶洶地朝着楊士昌沖了過去。「楊——文——昌!我要宰了你!」
她這麼一路衝過去,居然沒有人敢攔阻,不小心擋到她一點點或來不及逃走的外族武士,全莫名其妙地飛了出去,連保護楊文昌的家將也無一倖免。很快地,她逼到了楊文昌身前,大刀就要往他頭上一劈——
「琬兒!」趙士程追在她後頭,連忙大喊,「刀下留人!」
唐琬一聽到他的喊聲,鬼使神差地止住了動作,銳利的刀尖就停在巨離楊文昌額頭一寸之處。
趙士程鬆了口氣,快步上前勸道:「楊文昌自有國法辦他,你不是不想殺人嗎,不要為了這種人弄髒了你的手。」
楊文昌嚇得冷汗涔涔,臉色發白,瞪着額前雪亮的刀鋒,身子抖得猶如秋風殘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