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與狼共枕
第四十九章:與狼共枕
距離霍靈均進入二樓的會客廳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
紀傾慕攤在膝間的那本書,無論如何都再翻不動無法繼續讀下去。
這棟老宅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老爺子霍仲勛還沒移居加拿大跟隨女兒生活之前,霍仲勛在裏面抽打霍岐山,在下面的她聽不到任何聲響。
等她硬着頭皮上去,霍岐山已經被抽得額上都是冷汗。
從前,那是老爺子霍仲勛施展威風的地方,現在在裏面展露威嚴的,成了他的繼任者霍岐山。
之前長女霍之汶堅持要嫁給當時雙目失明且還未改姓商,還未認祖歸宗商家的滿身是迷的席宴清時,霍岐山捨不得打女兒,只把裏面摔得稀巴爛,她在樓下也沒聽到任何聲息。
後來改換姓氏的商宴清雙眼復明隻身來到霍家請求認可,書架上的玻璃碎了滿地,身在室外的她也探聽不到任何聲息。
後來霍之零悔婚也是……
霍岐山有一種能夠搞糟和每個兒女關係的令她頭疼的能力。
她有些擔心現在裏面也是一片狼藉。
霍岐山雖是從商,可他年幼像老一輩霍家男子一樣,在軍營歷練過幾年,性格完全和圓滑無關,硬得像是驪山上的石頭。
而且這種情況下,霍岐山還聽不得別人的勸,他人勸得越多,他的怒火越盛。
紀傾慕有些頭疼。
她和霍岐山在教育子女方面背向岐道。她頂多旁敲側擊,更青睞於放手;可霍岐山卻是事無巨細,手腕四處都要伸。
她的腳步剛剛要往台階上邁,突然聽到門鈴聲響。
她頓住步子等了下,阿姨前去開門,進來的竟是許久未見的神色匆忙的顧棲遲。
**
顧家近些年的糾葛紀傾慕有所耳聞,見到顧棲遲眼底的青色想起霍靈均的囑託和近來的變故,笑得更暖了一分。
顧棲遲一進門就掃視四周似乎在尋找什麼。
“擔心阿均?”紀傾慕即刻瞭然,她指指樓上會客廳的門,“都在上面,估計話也說得差不多了,我剛想上去看看”。
她又倒頭讓阿姨沏好兩杯茶,放在托盤上遞給顧棲遲:“既然你過來了,你去吧,拿上去看看。”
顧棲遲就配合地接了過去,小心翼翼地上樓。
和霍靈均成婚這不長不短的時間,霍岐山的性格她大概摸得着。
他重視名節,近來霍靈均那些負/面/新/聞,他看到一定會難以消化。
而他難以消化的後續反應,必然是加以訓誡。
接到霍靈均說要回霍家的消息,顧棲遲的第一反應是不能讓他一個人回去。
她拋下正嗷嗷等待餵食的薩/達/姆即刻出門,來時的路上她就有過很多設想,比如霍靈均可能正被罰跪。
她一向無所畏懼,但每每面對霍家的幾位長輩,總覺得忐忑。
原因她自己都不清明。
想到要面對霍岐山,感覺心跳的速度都在不斷加快。
可她沒想到,剛上到二樓,就見霍岐山之身從會客廳出來,砰一聲,他順帶關上了身後的門。
霍靈均並沒緊接着從裏面走出來。
這情形似乎比她想像得要更惡劣一些。
“爸。”顧棲遲所端的托盤上的水杯里水紋晃動了下,她下意識地喊出聲,見霍岐山點點頭。
霍岐山手上拿着一串鑰匙,和一把舊式的銅鎖。
顧棲遲眼見他在會客廳的兩扇門的門把上套上鎖扣,而後利落地將門從外面加鎖鎖死。
她眼底的水紋波動的更甚,她着實沒想到這次霍岐山採取的終極懲罰,會是關禁閉——關小黑屋。
霍岐山甚至提醒她:“一起下去吧,今晚他是出不來了,除非他從窗戶上跳下去。”
他挑挑眉:“剛剛倒是沒打斷他腿,也不是不可能。”
眼前的水紋越來越雜亂無章,顧棲遲將托盤放在地上,人卻沒有要起身下樓的意思。
廊道並不寬闊,她站在身前,沒有給霍岐山讓路的意思。
霍岐山蹙眉:“阿遲,不同替他求情,沒用。”
“這小子囂張着呢,哪裏可憐。”
顧棲遲搖搖頭,開口不自覺地帶着質問的口氣:“不是,爸,我沒想求情。您能告訴我他哪兒錯了嗎?”
霍岐山唇角微微下壓。
顧棲遲眸色清亮得仿似冬日初妝的雪:“您難道不相信他嗎?別人嘴裏的那個他,和您眼中的那個他,不可能是一樣的。”
“這無關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養大的孩子,我自然知道。”
霍岐山手中拎着的鑰匙在半空隨着牽連的繩索盪起,他鏡片后的眼睛沒有動容的情緒:“這隻關乎他做了什麼事。他已經要步入而立之年,做事應該要懂得深思熟慮。霍家人從來行的端做得正,連你霍爺爺這次之後也會被人指指點點。”
“阿遲,你應該知道家裏沒有人支持他進入那個圈子。”
顧棲遲眉頭也擰得死死的:“那爸也應該知道他也一樣了解您。他知道這個時候回來,肯定責難難免,但是他也沒躲。”
“因為您需要紓解自己的不滿,所以他來了。”
她臉色繃緊:“您不能改變一下和他溝通的方式嗎?”
霍岐山嗓音嚴肅清冽:“阿遲,不要慣着他。”
“我沒有”,顧棲遲即刻否認。
“爸……”她猶豫半餉,這句話兩年間都曾經想提及,“您對他嚴格要求是對的,不然他不會成為今天這樣好的一個人。但是我希望您能對他公平一點。”
霍岐山捏緊鑰匙,聽到顧棲遲說:“兩年多了,之零的死並不是他的錯。這麼長時間,您還為此遷怒,他並非感覺不到。”
霍岐山扶了下鏡框,覺得適才活動過的手背的關節有些疼:“這麼說都是我的錯?”
“不是”,顧棲遲擺手,“我只是想告訴您,得不到您的認可,他會難過。看着挺可憐的”。
霍岐山動唇良久,末了才出聲,冷淡至極:“阿遲,我說了別替他求情。”
顧棲遲這才笑了:“不是,爸。您沒看我現在也挺可憐的嗎?我不是替他求情,我是替我自己求得。”
“我想問您,能不能把我一起鎖進去?”
**
霍岐山只留給她一個清冷孤高的背影下樓的時候,顧棲遲從他最後突變的眼神里讀到“助紂為虐”和“難以理解”。
顧棲遲覺得霍岐山沒以一種她瘋了的眼神看過來,已經算是有風度。
沒在她出言挑戰他權威時走人,已經算是維持長輩的風範。
霍岐山乍離開,顧棲遲就去敲會客廳的門。
鎖扣大小近乎量身定做,沒有富餘。她試圖將門推到底,也只是露出微小的一厘米縫隙。
內里傳出霍靈均的笑,尾音上挑,帶着清晰地愉悅:“讓你在家等我,怎麼又不聽?”
顧棲遲透過那個微小的縫隙往裏看,卻看不到他的身影。
她一樣語調輕鬆:“挨揍了吧?別藏了,讓我看看是不是丑了。”
霍靈均繼續笑:“我會記得你今天的幸災樂禍。”
顧棲遲點頭,不確定他能否看到:“爸揍你兩下也是應該的。我知道原委的時候,也想揍你來着。”
她又提了下門把,將門關闔,趴在門縫間說:“這事你真得有錯。上次從天空之鏡回來,機場高速上你只反省出一部分,只是知道你自作主張決定一切錯了。”
她問:“你現在想好還有哪兒錯了嗎?”
門基本關闔后,霍靈均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聽起來音量小了很多。
顧棲遲仔細聽,才聽到他說:“我蠢,霍太太賜教下?”
顧棲遲又猛推了下門,讓自己的聲音在他耳膜上重新放大拉扯:“可以,那我就發慈悲告訴你。”
她吸了口氣:“這話我只說一次,聽好了。以後無論做什麼,能傷害到你自己的,就不要做。”
顧棲遲覺得自己還挺操心的:“爸也是這麼想的。我知道你能理解他的口是心非。”
她不等霍靈均的回話就說:“我回去了,家裏還有四個小的。你在裏面好好思考思考人生,我就是來看你熱鬧。”
她沒忘最後吐槽:“跟探監似的。”
剛轉身,卻聽到一縷清晰有力的聲音:“路上注意安全,好像有點兒想你了。”
顧棲遲的心瞬間跳得歡快起來。
她保持冷靜問道:“再說一遍。”
霍靈均從來不怕被貼無恥的標籤:“好幾個小時沒能近距離認真看你的臉,有點兒想。想得想做……運動。”
顧棲遲咬牙冷斥:“學和尚,忍着。”
**
顧棲遲下樓向紀傾慕道別,她來得快去的也快,紀傾慕送她到玄關,反覆叮嚀她注意休息、注意保暖、注意飲食:“好好保重自己。”
紀傾慕說,她都一一應下。不覺得疲於應付,反而有些溫暖。
她沒讓紀傾慕送出門,只阿姨跟出來踏過宅院出來關門。
還沒到門口,突然聽到身後不遠處沉悶的重物落地聲。
她猛地回頭準確地尋聲而去,一抬首,正對上剛從二樓窗戶爬跳下來的霍靈均那張夜色間仍舊稜角分明的臉。
阿姨識趣地原路返回。
顧棲遲站在原地,直直地望着越走越近的他。
圓月高掛。
習習晚風在冬夜裏吹向她的面龐,吹翻她肩頭幾縷發梢。風很涼,她的心她的眼卻都是熱的。
她沒眨眼,因為知道他真得做的出來。
不是幻覺。
他說想她,於是就從被鎖住房門的房間內跳窗出來。
來見她。
她嘖了一聲:“很能耐啊!跟薩/達/姆一樣,跳牆爬屋都會了啊!”
她心跳如鼓,面卻是冷的。
那種別人描寫的愛情里,一日千里的進程,心動的如何都停不下來。
霍靈均款款向她移步,將人勾進懷裏的時候大言不慚地嗯了一聲:“月圓夜狼變,必須什麼都能。要摘月亮嗎?可以試試。”
顧棲遲被他抱得過緊聲音發悶:“扯。爸追過來揍你怎麼辦?”
霍靈均胸腔震動,傳遞到她全身,猛地打橫將她抱起:“有可能。所以我抓緊時間抱你跑遠好了。”
“逃跑成功了,然後呢?”
霍靈均長腿幾動開始邁出院門:“然後啊,既然我已經狼變,那麼大概得委屈你今晚與狼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