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愛
第四十七章:愛
霍靈均還沒走出園區門口,就透過鏤空的院牆見到倚在小區外圍的欄杆上的顧棲遲。
這兩年多的時間,他囑咐她的話,顧棲遲很少聽,他習以為常。
她的視線一直盯在他手中抱着的物件上,霍靈均嘆口氣快步走到她身前:“聽我的話,哪怕一次,有多難?”
他不是詰問,更像是無奈,但顧棲遲還是聞言就乖乖地跟他上車了。
現在換她抱住失而復得的遲歸年,依舊是霍靈均來做司機開車返程。
汽車乍一發動,顧棲遲的聲音便有些沉重地鑽進霍靈均的耳朵:“謝謝你。”
這三個字也許說出來顯得生分,可她想霍靈均會懂。
她是真得感謝他,在她已經不相信任何美好的事物以後,出現在她身旁,讓她敢重新去相信別人,去交付真心,讓她不再對世界那麼失望。
讓她也可以停下來,不必一直橫衝直撞,不必累了也依舊忍痛前行。
他給了她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雖然她更喜歡站在他身旁和他在一起,可知道有人是自己的退路,她會更有力量。
她感謝他,她想讓他知道,所以她在這一刻坦白地說出口。
顧棲遲很少這樣溫和慎重地說些什麼,霍靈均驚詫之餘,扯起唇輕輕一笑。
最近這幾日他多了個小動作,時不時地去握一握顧棲遲的手,此刻也不例外。
那些磨難,給了他一個更耀眼的顧棲遲,他心疼之餘也在感激。
“這是我的義務,霍太太。”他還是輕描淡寫。
顧棲遲這才顯露本性啐他:“只聽說過義務教育,義務勞動。”
她這樣反譏,終於將這段時間的陰霾稍稍掃去,現了她平日裏的活力。
霍靈均又嘆了口氣,突然將話題拐走:“霍太,以後兒子要是像你,你說該有多難搞。”
“滾,女兒要是像你一樣招蜂引蝶難道就好?”顧棲遲想都沒想就反唇相譏。
霍靈均正等她這句話:“一月十四日下午三點五十八分十二秒,我記住這個時間了。你答應了的,以後我們會製造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不能反悔。”
“蠢,你種之前還能跟他們討價還價商量下哪個性別的小蝌蚪留下,還是我生錯了性別你還能給塞回去重新生一遍?”顧棲遲覺得自己已經很含蓄,而且這才是最正常的邏輯。
霍靈均似乎很享受被她挑刺,笑眯眯地看着她,也不惱:“來報道的我們都留下。”
有薩達姆和本/拉/登在,顧棲遲已經覺得過於擁擠,而他對着一貓一狗都會父愛泛濫,她不能想像如果那是兩個撒嬌的孩子,該會是讓她多崩潰的一種場面。
阿姐霍之汶曾經向她提過霍靈均喜歡孩子,她還曾因此忌諱向他提及第一次孩子的停育。
他此前從未對她表露這樣的心思,顧棲遲不知道他現在怎麼就有了光明正大提起的底氣。
還一開口就是兩個。
她不太忍得下來自己琢磨,乾脆問他:“這麼喜歡,過去怎麼從來不告訴我?”
霍靈均注意着路況,餘光瞄她一眼,說出的話讓顧棲遲覺得驚悚:“我愛心泛濫,喜歡的東西很多。阿姐過於誇張了,我對孩子沒有格外的偏好。我格外喜歡的只有你。”
他只是覺得她這樣在意親情的缺失,他們有更多的家庭成員,是件非常好的事情。
顧棲遲不太擅長應對他張口甜言蜜語就來的狀況。
她動動唇,譏也不是,笑也不是,罵也不是。
一顆心跳來跳去,沒着沒落。
連因為遲歸年離世和顧時獻引起的這場風波帶來的沉悶,都散去了很多。
顧棲遲在此刻有些懷念顏淡。
如果顏淡在的話,她就可以罰她去寫個二百遍“無恥”練個字什麼的,這才是她擅長的處理問題的方式。
她放棄回擊。
好女不跟霍靈均斗,顧棲遲覺得她此後應該能做個“好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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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棲遲不再放心把骨灰盒寄存回原本的地方,霍靈均靠應耘幫忙聯繫了城中新建的一家格子間陵墓,把遲歸年先安放在那裏。
而後又托應耘遣人先搜羅了城中的墓地一圈,縮小範圍把可選的位置列出來。
流沙和喬樾還在秋景別墅內,霍靈均將顧棲遲也送回那裏,便自己再度啟程前去拜訪顧青巒。
座駕剛駛離秋景郊院,他通過後視鏡就注意到有車盯梢。
外面的世界那些風風雨雨的言論,因為遲歸年的突然離世,他並沒有付諸多餘的精力去關注。
albert會妥帖處理最基本的事務,他並不擔心事情的愈演愈烈。
那些能通過奮鬥得來的東西,他也從來不怕失去。
在城中繞了一段,他將車子叉進路況複雜的古巷,這才最終甩開在後面盯梢的人。
抵達顧宅的時候,顧青巒正在書房內清理收藏的舊書簡。
見到霍靈均進去,他摘下自己的金絲邊框眼鏡擱置到一旁:“你小子過來,靠我近點兒,爺爺還會揍你不成?”
霍靈均就走上前幫忙把他陳列在書桌上的書簡放回一旁的書架上,還順帶關好書架的透明玻璃門。
顧青巒在書房的軟榻上坐了下來,霍靈均卻不敢輕舉妄動。
顧青巒摘掉眼鏡之後,盯着他的眼睛眯了起來,不自覺地就帶了些意味深長的味道。
“別忍了”,顧青巒笑了一聲,“坐下說,你這樣站在這裏是想仗着身高壓迫我?”
霍靈均就在他一側不近不遠地坐着:“爺爺你別嚇唬我了,我怎麼敢壓迫您啊。”
“我這不是讓您嚇得不敢說話嘛!”
顧青巒拾起手邊的詞典就去敲他腦袋:“上次我說了你媳婦兩句,你砸我玻璃的時候,沒見你害怕。”
“你小時候比現在可愛多了,你爺爺那個話多的,逢人就把你誇得地上無天上有。”
“他給你取得名字,我過去覺得不好。靈均是屈原的美字,我並不覺得為了證清白投江的這個先人命運好在哪裏。”
“但他說得有句話倒是對的。世道渾濁,不能與世浮沉。”
霍靈均明白顧青巒應該是看到近來那些鋪天蓋地的負/面/新/聞了,想起同樣為此召喚他,而他還未應詔去見的霍岐山,隱隱有些頭疼。
顧青巒在等他的話,霍靈均很坦然:“我知道他老人家的意思,我會做一個他希望我成為的那樣一個人。”
有擔當,知進退,無愧於心。
“那些事情你們自己看着辦”,顧青巒擺手,“顧時獻年紀大了依舊不懂事,爺爺教訓他一個,精力已經不夠用。”
“你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我倒是不信那些流言蜚語。不過這件事倒讓我覺得,你該離開那個眾口鑠金的圈子了。”
霍靈均點頭,任憑差遣的模樣:“爺爺一向英明。”
他這麼一說,倒把顧青巒給逗笑了:“別演得這麼乖,你什麼性格,爺爺不是不知道。你們年輕人自己想法多,又肯實幹,倒是好事。”
顧青巒今日一副樂於溝通坦誠的模樣。
霍靈均於是開始試探:“媽的後事我們希望一切從簡,爺爺,希望您能理解。”
顧青巒這幾日派過去的協助他們治喪的人都撤了回來,事情的進展他自然知道。
“歸年第一次進顧家門的時候,跟阿遲小時候一樣,怪活潑的。最後事情發展成這樣……”
他開始回憶。
他捏了捏眉心,有些倦意:“你們一定覺得我不作為,任事情向著無可挽回的地步發展。”
“背地裏怨我,我也可以理解。”
“是顧家對不起她。”
霍靈均剛想開口,又被他喝止:“你小子別再編話哄我,我有數。”
霍靈均這才引入正題:“爺爺,有件事,希望你同意。我在給媽挑選另外的墓地。顧家的墓園所在的地方太高太寒冷。”
“你在挑,這是你的意思?”顧青巒這下閉上眼睛,“阿遲如果沒有這樣的想法,你會這麼做嗎?”
他而後又睜開眼睛:“你妹妹和阿頌的婚約毀了以後,霍顧兩家,我和你爺爺對於聯姻不那麼執着了。可最後還是促成了你和阿遲的婚事。知道為什麼嗎?”
霍靈均微怔。
顧青巒接著說:“其他的理由都是借口。是我看上你,向你爺爺要你做我的孫女婿。我給了歸年那樣一個丈夫,總要給她些補償。阿遲有你,她可以放心。更何況阿遲配得上你,你爺爺那麼精打細算的人,當然不會做賠本買賣。”
“歸年的後事,都按阿遲的意思來。她性子擰,我不能少了一個媳婦,再少一個孫女。”
霍靈均從未聽長輩們提起這背後的實情,可他並不希望這樁婚姻依舊烙着“買賣”或者“交易”或者“約定”的印記,他的這句話也是第一次向人坦承:“爺爺,我願意娶她,不是因為我爺爺給得壓力。”
“也不是因為我妹妹之零毀掉婚約而彌補愧疚。”
他甚至還沒找到合適的時機告訴顧棲遲。
“我是真的喜歡她,從我十九歲那年第一次見到她開始。”
“她不記得,可我沒忘。”
“我這輩子,對很多事情很挑剔,並不能將就湊合。我只為愛而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