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33章
第六十七章
舒葉輝已經離開許久了,衛陵依然坐在位置上一言不發。徐之南看不過去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衛陵像是被驚醒了一樣,猛地抬起頭來看向她,往日那雙充滿高傲的眼中此刻竟然帶了幾分難見的失落和孤獨。徐之南看着他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要在這裏坐到什麼時候?”
衛陵眼中一暗,低下頭來,“你要是想走,就先走吧,不好意思我沒辦法送你了。”他誤會了徐之南的意思,她也沒有要解釋的樣子。原本徐之南應該就這樣走掉的,反正她跟衛陵兩個人已成陌路,再多的安慰都沒有了意義。只是眼下這種情況,好像突然離開,讓自己少了幾分人情味兒不說,她心裏還過意不去。徐之南快要敗給自己這個豆腐心腸了,她如果嘴巴上能軟一點兒,心腸能硬一些,這些年來也不會吃這麼多苦。奈何被坑了這麼多次,她還是學不乖。徐之南抬頭,看向桌子中間插着的那束小花,說道,“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你......”
喜歡了那麼多年的女孩子,居然卻想着把他的寬容和愛拿來當試探的工具,偏偏那個人已經離開那麼多年了,他連詢問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這樣看來,徐之南覺得衛陵比她可憐了許多。起碼她不高興了還能當著衛陵大吼大叫,想辦法來刺激他,用傷害他的方式來抹掉自己心中的不平。而他,卻已經什麼都不能做了。
想了想,徐之南才開口道,“但是既然人都已經不在了,你再去想也沒有什麼意義。”今天他找到舒葉輝,無非是想給自己想給徐之南一個交代,儘管他們兩個早就知道,這個交代聽上去並不那麼讓人滿意。然而衛陵性格使然,縱然是知道了這背後有讓他難以承擔的東西,他還是想要弄個究竟。
那些塵封的往事,就像是被關在潘多拉魔盒裏一樣,引誘着人們去打開,滿足好奇心的同時,卻要承受着難以言喻的重量。
“其實你知道這些,對你來講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起碼你可以找個正大光明的理由把她忘掉,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了。”徐之南突然低頭一笑,笑容中有幾分艱澀,“當年我一直覺得......關子衿不值得你喜歡,也是因為她自私。雖然我也知道,我一個外人,沒什麼資格對你們的感情指指點點。”
衛陵抬起頭看向徐之南,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當承受不了一個地方的嚴寒時,總想到溫暖的一方。長久以來,無論徐之南對他多疾言厲色,對他說過多重的話,在衛陵心裏,徐之南始終都是那個能給他最後溫暖的人。
提起多年前的舊事,徐之南臉上很平和,也沒有了曾經的憤恨和不平。或許她也在學着放下,將對關子衿的仇恨和對他的感情一起,慢慢放下。“其實反過來想想,我覺得也無可厚非。你跟我都是完整家庭出來的孩子,父母品行都不錯,說白了兩個人都這麼循規蹈矩,二三十年沒出過什麼大的差錯。但是關子衿不一樣,她父母離婚,父親對她不重視,從小就要看人臉色。自然對感情的渴求就多了一些,人也自私了一些。說起來,她也是個可憐人,用傷害愛她的人來保護自己,可憐又可悲。”徐之南最後那句話聲音小小的,聽上去還真有幾分為她哀婉的意思。
衛陵不知怎的,突然從中間聽出一絲好笑來,忍不住笑了笑,抬眼看向她,“你不恨她了嗎?”
“恨。”徐之南想也沒想地就說道,畢竟關子衿讓她吃了那麼多的苦,“但是再恨又能怎麼樣呢?她已經死了,真要追究起來,她的死還跟我有關係,再大的恨跟這件事情比起來,也就不算什麼了。況且,”徐之南一笑,一張有些平淡的臉上居然露出了幾分光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與其一直恨她,不如讓自己過得更好。”那樣才是報復仇人最好的方式。
她如今已經從那段無望的感情中抽身出來了,有了新的工作新的伴侶新的生活,從前種種,好像流水一般從她身邊悄然而逝。在那些看不見天日的歲月里,她已經從之前的一枚小小鵝卵石長成了一顆巨石,那些流水,最多只能讓她變得更加光滑,卻再也不能撼動她分毫。
我們在生活中飽礪風霜,並不是要讓自己變成乾癟的果實,而是要讓它們把自己磨礪得更加甘甜。外在的甜美終究只是短暫,真正的甘美屬於內心的強大和人格的獨立。這是徐之南們一直以來最信奉的信條。
衛陵點點頭,然而生活還長,就算沒有關子衿懷上孩子的事情,他也不可能永遠沉湎於過去那段感情中。知道她有了孩子,只會讓他找到一個恰好的借口,放下她,毫無負罪感的放下她。
然而放下終究是需要時間的,衛陵過了段時間才收拾好心情,他去關子衿的墓前,看了她最後一次。
手上的康乃馨映襯着少女的面容,她永遠地停留在了十八歲那年的夏天,這麼多年,其他人塵滿面,她卻一如既往地嬌艷。“子衿,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衛陵很平靜,“自從知道你離開時還有孩子,我就一直沒有來看過你了。”他笑了笑,說道,“其實,就算我沒有發現這件事情,可能不久的將來,我也會把你慢慢忘掉。”那個時候,他已經漸漸喜歡上了徐之南,如果不是後來關菲菲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他甚至都不記得有多久沒有想起關子衿了。年少時候的感情再刻骨銘心,終究抵不過時間。徐之南那麼鮮活的一個人,這麼多年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她的感情就像潤物細無聲的春雨一樣,雖然小,但卻密密麻麻無處不在,慢慢滲透他每一個毛孔每一寸骨髓。
時間,是最強大的力量。那些自以為是的山盟海誓,在時間面前脆弱得彷彿一個笑話一樣。“這些日子,我一直想要弄懂,你孩子的事情。結果,越查越發現,好像我從來沒有真正看明白過你。”那個在他面前乖巧聽話的關子衿,徐之南面前趾高氣揚的關子衿,別人面前無所畏懼的關子衿。“雖然說人本來就是多面的,但是我從未想到你隱藏的性格居然會是那樣。”衛陵艱澀地笑了笑,將手中的捧花放到她的墓碑前,“好了,現在也不那麼重要了。我很想說我其實原諒你當初背叛我的事情,但我也知道,恐怕你心裏也不屑我的原諒,更不會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有錯。既然是這樣,那我就可以,毫無愧疚地放下你,去迎接我新的生活了。”
衛陵抿了抿唇,他舉起手,跟墓碑上的女孩兒揮手告別,這一次,是真的告別了。
他們兩個,無論生死,再也不會有瓜葛了。
陳徵新畫冊的事情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着,徐之南這段時間也忙,兩個正在談戀愛的青年男女,同居一室仔細算起來居然有大半個月的時間沒有打過照面。談戀愛談成他們這幅樣子,還真是少見。
好不容易等到徐之南這邊忙完了,陳徵那邊卻遇到了新的問題。如今快到暑假,他搬到徐之南這邊來住了,一連幾天徐之南看見他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周一到周五徐之南要上班,若是放在前段時間,縱然精神不好,陳徵也都還要強打精神起來幫她做個晚飯。這段時間不知道是他太忙還是怎麼回事,經常徐之南回到家裏時還是一室冷寂。他的狀態越來越不好,正好她這段時間沒什麼事情,趁着兩人晚上吃飯的時候,徐之南問陳徵,“我們要不要抽空出去走走?”
陳徵從剝蝦的空隙中抬起頭來看她,滿臉的詫異,“你有假期?”
“可以請假啊。”她現在工作不那麼忙,請個兩三天假還是可以的。“不過不能太遠,最多一周的時間。”
陳徵卻沒有立刻答應她,只是低頭說道,“可是我畫冊的事情還沒弄完呢。”徐之南細問之下陳徵才告訴她,其他稿件都拿去排版去了,就剩下最後兩幅,無論怎麼畫高歌都不滿意。眼看着如今馬上就要到暑假了,計劃是要趕在七月下旬之前開售,然後要進行全國巡展,時間太晚的話,就趕不上這個好時候了。
徐之南看陳徵瘦得只剩一層皮,一皺眉臉上就起一層褶子,腮上因為連續熬夜還長了兩顆緋紅的痘痘,忍不住問他,“你要不要我給你買瓶抗皺精華什麼的?”這幅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被女妖掏空了呢。
陳徵低頭一笑,拍了她一下。徐之南卻沒有看到,他低頭時眼中不盡的苦澀。
陳徵沒空,徐之南自然也就沒有請假。她來法院這段時間,工作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加上這邊到處都是她的同門師兄師姐,要說個話還是說得上的。這天她進去交材料,上次給她牽紅線的那個領導卻叫住她,從旁邊的文件夾里拿了一份空白材料遞給她,“有個幹部培訓,你填了給我交上來吧。”
徐之南一愣,隨即馬上恭恭敬敬地拿了過來。
她走出領導辦公室時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這樣的好事怎麼輪上自己了。隔壁組的領導升遷到了另外一個地方,空出的位置好多人都看着,她知道自己年輕,又沒那個背景,從來沒有這個心思。只是不知道,怎麼今天就讓她填表了呢?
儘管心中有疑惑,徐之南還是把表拿回了家,老老實實地填了,去交表的時候,領導像是為了安她心,淡淡丟下一句,“回去吧。”徐之南心裏有數,也不再多問,下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哪知道,原本這突然掉在她頭上的餡兒餅,到了真正宣佈的那一天,又出了么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