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饅頭庵血案五〔完〕
沈捕頭握緊拳頭,氣憤地說道:“道門境地竟然暗藏隱晦污垢之地,熟人孰不可忍!”
程大海在一邊磨手擦拳,躍躍欲試,笑道:“焦大人,啥時動手?”
李珏擔憂地道:“爹,小婿瞧那些賊人,動作利落,下盤紮實,似乎是練家子。”
“對對對!”程大海急忙補充道:“要不是李兄弟機靈,轉移了賊人視線,俺差點被逮住。”
沈老捕頭道:“這麼說人手不夠?”
李珏點頭道:“賊人中有十幾個身手不錯,瞧着不像出家人,倒像江湖人士,看起來還有點面熟。”
沈老捕頭和焦文俊沒想到太白觀隱藏着這麼多江湖人士,他們聚集在這裏到底圖謀什麼,看來很有必要去查這些人的底細,太白觀主的身份看來也不是那麼清白。
沈老捕頭擔憂地道:“自那鐵檻寺改成太白觀后,香火旺盛尤甚從前,燒香拜佛之人絡繹不絕。那太白觀主長袖善舞,交遊甚廣,與京城王公大臣女眷私下都有來往。一旦太白觀事發,只怕牽連甚廣。”
焦文俊神色很嚴峻,溫聲道:“此案要從長計議。”
李珏頭痛是的是該怎樣保全皇帝的顏面,又能將那賊人繩之以法,解救那些被囚禁的可憐女子,安排她們將來出路,將事情影響範圍減少到最小,儘可能避免殃及無辜百姓。岳父不會昧着良心,草草結案,不管那些無辜女子的死活。
焦宛清則想得比較簡單,大不了開殺戒,宰了那個荒淫無恥的太白觀主,救出那些可憐的女子。
程大海則是不知所措站在一旁發愣,該怎麼辦?
焦文俊則想着:“聖上這些年越發篤信佛道,沉迷煉丹,太白觀主能言善辯,兼他懂岐黃,極得聖上信賴,不時召他論禪修道,近年來太白觀地位越發水漲船高,隱隱凌駕眾寺廟之上。太白觀和水月庵案子真相一旦傳揚開來,聖上顏面無光,只怕會遷怒無辜之人,京城腥風血雨,只怕他們這些參與辦案的人都落不到好。焦文俊私心也希望這只是個普通的凶殺案,一旦牽扯到宮裏那位,後果實在難以想像。”
想到此處,焦文俊心情很是沉重,沈老捕頭也遞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兩人想到一塊去了。
屋裏陷入一時沉寂,靜得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李珏取來紙筆,憑印象畫出其中幾個賊人的相貌特徵,程大海在邊上做補充,沈老捕頭盯着其中一副嘴角有顆大黑痣的兇悍漢子的畫像,沉思良久,說道:“這人很面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焦文俊安排程大海帶人看守着水月庵,李珏和焦宛清則盯住太白觀進出人員,自己則和沈老捕頭回衙門了。
一到衙門,焦文俊就吩咐人去調卷宗,查找各地在逃通緝犯,他和沈老捕頭一直懷疑這些江湖人士來路不正,很可能身負命案。
水月庵這邊,李珏正嘆道:“可惜那位雲澄道長了,白白被拖累了名聲。”
焦宛清問道:“雲澄道長?”
李珏跟妻子解釋道:“聽說雲澄道長少時於華山修道,精通道教經典,尤精易學。修道期間,曾拜名師學醫,雲遊四方,廣交道教醫學名流,醫術極其高明,在陝西、山西和甘肅一帶很出名。”
“他在華山時,研製出了口瘡散等十餘種治療口腔、咽喉等疾病的秘方,療效奇特,被不少病患稱為“仙丹妙藥”。
程大海驚詫地問道:“可是那位被稱為活神仙的雲澄道長?據說,求醫者甚眾,竟把太白觀外的石板地都磨出深坑,也不知傳言真假。”
李珏點頭不語,焦宛清也想起來了,娘親和嫂子似乎提到過此雲澄道長,他給窮人看病,收費低廉甚至分文不取,遇到災荒年月,還會為窮苦病人提供衣食、住處。
焦宛清暗道,看雲澄道長做派倒象全真派那些牛鼻子,又在華山學得本領,莫非是他們的後代弟子不成。
李珏道:“得設法讓他老人家避過此事,不能毀了他一世英名。”
程大海面色有點晦暗,摸着小鬍子道:“有舍才有得,那太白觀觀主也是個人物,居然把雲澄道長給請來,太白觀短短几年功夫就成了京城香火最旺的寺廟之一,此人功不可沒,只可惜心術壞了,走了邪道。”
程大海又道:“瞧他皮相倒是一副仙風道骨,內里陰險毒辣,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焦宛清奇道:“太白觀的事,難道雲澄道長一點都不知道嗎?”
李珏道:“雲澄道長是個醫痴,向來少管身外事。他在山下結了一個草廬,就在那兒給人看病的,基本不住觀里,吃用都是太白觀主差人送去的。”
焦宛清道:“也不知道爹爹怎生安排那些女子?”
程大海也道:“是啊!”
李珏苦笑道:“程兄有所不知,岳父正為此事煩惱着。今上尊崇佛道,尤愛煉丹,曾數次白龍魚服前往太白觀。”
三人一陣唏噓,事情牽連到皇家,稍有差錯,就是抄家滅族,讓人不得慎之又慎。
這些可恨的賊人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又害多少人家妻離女散,有家不得歸,有冤不得申訴。焦宛清不由為那些無辜女子哀嘆,這個世道艱難,對女子尤其艱難,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尤其是失去清白的女子,還不如從良的妓女。即便救出她們,眾口鑠金,她們也難為世俗所容納,最好的結果,也就是青燈古佛一生了。焦宛清感到自己即便有絕世武功,卻無力改變這些女子將來的命運。
焦文俊、沈老捕頭以及順天府衙等人一同翻出就卷宗,沒想到那個黑痣凶漢還是竄逃多年了慣犯,出身綠林,打家劫舍,在山西連做了好幾次大案,燒殺□,無惡不作,身負幾十條人命。其他幾個或多或少,都有案子在身。不說其他,就憑這一條就足以封了太白觀,抓捕兇犯。
案情既然明了,就剩下如何處置這些無辜僧尼,安排他們後路了。
沈老捕頭問道:“兩位大人,可曾聽過前朝尼姑□案?”
順天府伊搖頭,焦文俊則說道:“願聽期詳。”
沈老捕頭道:“案卷記載,萬曆三十三年,周孔教巡撫江南,正好蘇州發生了假尼行淫之事,於是就下令,“羅致諸尼,不笞不逐,但以權衡準其肥瘠”,每斤按照豬肉價格賣給鰥夫。”
順天府伊不由鄙夷道:“這個巡撫是怎麼想的,人也拿來稱斤兩。”
沈老捕頭道:“案卷確有記載,人按斤兩賣。霍韜任南京禮部尚書之時,也對尼姑此風進行了清理,允許尼姑嫁人,限定三月以後則將尼姑配作軍人為妻。其中50歲以上的尼姑,則別有處分。至於婦女,則嚴禁她們進入寺廟拜佛。”
焦文俊聞言喜道:“此法甚好,聖上正欲往西北屯兵屯田,安排直隸災民北遷。”
邊上的管家笑呵呵地道:“不錯啊,一人發一個婆娘正好。”
順天府伊嫌他說話粗魯,白了他一眼,管家慌得縮了縮脖子,輕輕的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很是懊惱自己多嘴了,焦文俊不以為許。
門突然咣當的響了一下,諸人嚇了一跳,隨着門就被打開了,原來起風了。
管家跑了過去,伸頭張望:“啊,刮大風了!焦大人,老爺,下大雨了!”
話音未落,弧光一閃,雪亮的光芒從從烏雲的縫隙中閃出來,緊接着就是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推窗望去,細密的雨急急切切的下着,門前地面上的水窪被無數雨箭彈射起透明的水泡,嗶嗶啵啵,像一群麻雀的小嘴在爭相啄食,細看,也像是在吵架,而且,還吵得火着呢。
沈老捕頭笑道:“這雨一時半會也不會歇啊!”
一起商議好抓捕方案,焦文俊和順天府伊則琢磨着如何上秘折,穩妥地處理好此事。
密旨批複下來,京城大營兵馬趁天黑連夜封了水月庵和太白觀,抓捕了賊人。隔天傳出水月庵和太白觀感染有人天花,不治身亡,為避免疫情擴散,官府衙門把太白觀、水月庵都給封了。時日久了,水月庵和太白觀也開始破落了,慢慢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一個漆黑的夜晚,一批男女被秘密押解出京,當做流民送往西北,由當地衙門安排處置,從此在西北安家落戶7。三個月以後,焦文俊託病上書辭官回鄉,帶著兒子女婿一起回歸故里,從此就隱居在金陵縣,再未出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