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初露鋒芒(二)
終於從揚州回來了,焦宛清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想把心中的那口濁氣都吐了出來,終於可以從管家理事中解脫出來了。
這三年宛清實在過得辛苦,可以沒辦法,誰讓小娘親不頂用。小娘親單純懦弱,不善言辭,真得勝任不了官家夫人這一職位,很多官場應酬都是宛清幫忙打點的,妾室也是宛清幫着憚壓的。
她在閨學裏學得那些東西,倒全都派上用場了,即便這樣父親焦文俊還是納了一房貴妾。納貴妾也不是父親的本意,只是小娘親不頂用,她是閨閣女子有些場面根本去不了,也插不上手。
偏偏爹爹精明強幹,這三年又升了兩級,成了從五品鹽運司副使,官是越做越大,應酬越來越多,很多事需要夫人出面打理,可小娘親還是老樣子,不肯用心學,覺得宛清能幹,管家也交給宛清了,整日埋頭做女紅。爹爹對小娘親越來越失望,焦宛清只能幹着急,爹爹納貴妾就勢在必行了。
聽說丈夫要納貴妾的消息,小娘親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哭得兩眼通紅,眼睛紅腫得跟桃子一樣。焦宛清冷眼旁觀,沒有勸他一句,小娘親也該接收教訓了,但凡她肯學,不借口自己不聰明,一味退縮,便宜爹爹也不會這樣對待她。
便宜爹爹公務已經夠他忙了,如今還要攬下原本屬於夫人管的事務,是人都會累的,天長日久,再好的情分也消磨乾淨。他現在納妾,總比等兩人情分消磨光了再納好,只是這貴妾不必其他人,一入門就能打發走,最不好的一點,就是貴妾能扶正。焦宛清最擔心的是便宜爹移情別戀,喜歡上別人,萬一那貴妾再生下兒子,只怕要家宅不寧了。
貴妾蕭秋娘是揚州富商家的庶女,雖是庶女卻因嫡母未生養過女兒,自小養在嫡母身邊,舉止氣度與一般嫡女無異。蕭秋娘長得很端莊,十歲就開始幫嫡母管家了,家裏下人對她服服帖帖,焦宛清暗自搖頭,能在厲害嫡母手下混得風聲水起的人,絕對不是省油的燈。
焦宛清左思右想,決定先下手為強,師父給的醫書里記載有苗疆男女避孕方法,其中一種就是穴位避孕法。男女身上有好幾處穴位都可以避孕,如女子的關元穴、氣海穴、子宮穴、三陰交等。若想一勞永逸,選擇便宜爹爹下手最好,任他納七個八個的,都生不出孩子,可他畢竟是自己的親爹,焦宛清還是下不了手。
還是選那蕭秋娘吧,反正她們的立場註定是對立的,若她生下兒子,日子不好過的就是她們母子幾個。若那個蕭秋娘安安分分的,過個五六年,她的雙胞胎哥哥焦辰飛也娶親了,她就解開蕭秋娘封閉的穴位,女子一生若無子女,晚景也凄涼。
康熙五十八年過了端午節,二房蕭秋娘進門,附帶一大筆豐厚的陪嫁。
蕭秋娘進門后第四天,焦宛清用迷藥放倒蕭秋娘房中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封閉了她的氣海穴和子宮穴。她之所以選擇這兩個穴位,因這兩個穴位本身比較隱蔽,離女子私處很近,世上的大夫多為男子,他們就是知道這兩個穴位,礙於女子名聲,很少有人會出手的。若換成三陰交就不成了,它是在腳裸上,大夫出手救治方便。
那個蕭秋娘剛進門時還會做小伏低,過來伺候小娘親,便宜爹宿在她屋子的次數增多,看着她的眼光也漸漸不同起來。最可氣的是,蕭秋娘還裝賢惠把兩個陪嫁丫頭青杏和青桃開臉了,焦文俊食髓知味,更愛跑蕭秋娘的院子了。
蕭秋娘這邊要裝賢惠,那邊卻要打罵兩個通房丫頭,把兩個丫頭弄得苦不堪言。宛清聽到婆子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沒氣量就別裝賢惠,時間久了,丫頭就會有想法。
焦宛清安排人挑撥那個魯莽的青桃,成功地在青杏青桃身上埋下仇恨的種子,蕭秋娘你也嘗嘗被人背叛地滋味。
過了三四個月,蕭秋娘把持了內院大權,漸漸就不把她們母子三個放在眼中。她要錢有錢,要貌有貌,要人有人,府里進進出出派頭十足,府里下人爭着去討好她,連那個便宜表姑吳巧兒都到她面前湊熱鬧,不知道的人還把蕭秋娘當做正房夫人。
焦宛清暗自冷笑,男人的話若能相信,母豬都能上樹,幸好她下手,若真給那蕭秋娘生下兒子,還有她們母子的活路。周小櫻原先還哭啼啼的,見女兒不理她,原先溫柔體貼的丈夫,對她越來越不耐煩,也乖乖地跟在宛清後頭打理內務,她也慢慢成長了。
重陽節時,青杏在宴席上昏倒了,接着傳出她有身孕的消息,周小櫻立馬抬了青杏做姨娘,焦文俊忙誇周小櫻賢惠。
蕭秋娘鼻子差點氣歪了,人家正房夫人都發話了,難道她還要反對不成。終日打雁被雁啄,想着那兩個背主丫頭,蕭秋娘就恨得肉疼,瞞着她偷偷停了避子湯,還當眾打她臉,那個可惡的周小櫻居然還抬她做姨娘,真是氣死她了。
兩個丫頭自知在蕭秋娘手下討不了好,為了孩子和自己的將來,她們在重陽節宴會演了這麼一齣戲。沒成想向來善良懦弱的夫人成全了她們,還給她們安排一個單獨院子,兩人歡歡喜喜地給周小櫻磕頭敬茶。
青杏有孕,焦宛清早就知道了,她同周小櫻定下次計,趁機調開了青杏和青桃,把她們身契要了過來,還給她們單獨安排了一個院子,讓清桃照顧青杏,打打蕭秋娘的威風。
真正讓周小櫻徹頭徹尾改變的是焦辰星出事,焦宛清記得清清楚楚,康熙五十九年二月初八,林夫人約了周小櫻母女去成衣鋪。等她們回來時,迎接她們的就是焦辰星落水的消息,若不是被來看焦辰星的林彥發現,他的貼身小廝林德中救起了他,焦辰星的小命就沒了。
焦辰星那時已經開蒙了,焦文俊請了一位先生在家教他讀書認字,先生有友人來訪,就早點下學了,沒成想焦辰星就出事了。焦辰星當夜就發起了高燒,周小櫻母女日夜看着他,整整一個月,小傢伙身體才恢復過來。
焦文俊勃然大怒,焦辰星落水的嫌疑指向了青杏青桃,焦文俊氣的抬腳就要踹青杏,嘴裏罵道:“把她們發賣出去,柱子家的,去給青杏準備花紅湯!”
蕭秋娘低下頭,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她自以為做得很隱秘,卻被緊盯着她的焦宛清發現了。
青桃忙撲到青杏身上,挨了焦文俊重重一腳,焦宛清覺得這丫頭很仗義,一把拉住暴怒的父親,焦宛清淡淡地說道:“青杏肚子裏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焦家嫡子不止弟弟一個,她們有必要冒風險謀害弟弟嗎?”
周小櫻向來覺得女兒聰明,她的話絕對不會錯的,也替兩個丫頭求情道:“青杏青桃平常很少出院子的!”
焦宛清加了一句:“她們手頭沒有多少銀錢,保胎都不夠,哪來閑錢收買丫頭婆子!父親若不信,派人去看她們家底就知道!能把弟弟身邊婆子小廝調走的人,沒那麼簡單!”
焦宛清早就查探清楚了,蕭秋娘恨透了兩個丫環,值錢的東西都沒讓她們帶走,兩個丫頭相當於凈身出戶。
蕭秋娘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沉聲道:“大姑娘這是懷疑我啦!”
“我什麼時候說過懷疑過蕭姨娘,這一切要等弟弟醒來才知道,或許是一場意外也可能!”
焦文俊這時也氣消了,他覺得這或許真得是一場意外,讓人把青杏青桃扶了起來,讓人給青桃上藥。
焦文俊吩咐道:“星兒身邊伺候的人,去方總管那裏領十板子!”
周小櫻恨恨地說道:“誰做了這缺德事,我周小櫻詛咒她,一輩子生不出孩子來!”
蕭秋娘臉色倏地變得蒼白起來,她都嫁過來一年多了,肚子一點響動都沒,父親和嫡母姨娘都問過好幾次了,沒了孩子,她在焦家就站不住腳,更別想將來扶正之事了。老爺精明強幹,官只會越做越大,女人會越來越多,她的希望就越來越渺茫。
三月底,青杏生下了一名瘦弱的女嬰,沒滿月就夭折了。陳老太醫說女嬰有些先天不足,即便活下來,也熬不到成年。
青杏也明白,自己身體早已被避子湯弄壞了,至少要調養半年一年,身體才能恢復過來。可自己實在等不及了,她們遲早要被小秋娘打死,於是鋌而走險,偷偷停了避子湯,懷上了孩子,這孩子能健康到哪裏去,天幸離了那惡毒的女人。
若非夫人和大小姐心善,哪裏還有她們姐妹的活路,早被蕭秋娘給害死了。只是此仇不報,難消她們心頭之恨,蕭秋娘你等着瞧!
夫人也不是那種容不下人的人,只要她們姐妹守住本分,夫人和大小姐就不會為難她們。蕭秋娘你不是妒恨夫人嗎?我就幫着夫人跟你斗,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隨着周小櫻表現越來越好,越來越給力,她越來越象一個合格的當家主婦,焦文俊吩咐蕭秋娘把外頭事務和內院大權交還給周小櫻,母女把內外院梳理了一遍,把那些牆頭草給打發出去了。
吳巧兒也變得惴惴不安起來,表嫂對她還是一如以往的很客氣,只是客氣中帶着疏離,官太太的威儀漸漸顯露,她漸漸地也不再上門了。
焦文俊或許是覺察到什麼,後來就很少去後院,大多時候歇在正院和書房。只是妻子很少叫他阿俊了,人前私后都稱他老爺了,與他說話都帶上了一層溫柔恭謙的面具,也不同他說心裏話了。
白石村那個單純可愛的周小櫻再也見不到了,在他眼前是一位越來越長袖揮舞的內宅主婦,官家太太。或許他仕途太順利,野心和**一日日膨脹起來,人也變得很浮躁,對妻子失去了耐,才造成今日的局面。是心還有那個聰明活潑的女兒,會抱着他袖子撒嬌的女兒,也變得容顏冰冷,處置起下人,眉毛也不動一下,對待他是恭敬而疏離。幸好還有小兒子,還會時不時同他撒嬌,提醒他這是家裏,不是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