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2
再次被塞進尾箱,薛寧聽到了急促的喇叭聲,偶爾車子停下,間或能聽到車外行人交談的聲音。
後天上船,這意味着她還有一次逃跑的機會!
心底升起絲絲僥倖,先前聽過的話卻成了疑問,她什麼時候成顧家孫媳婦了?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顧旭白有意放出這樣的消息,藉此設局誘八爺上當,拿自己當人質找他談條件。然而對方是只十足狡猾的老狐狸,身上還背着人命案,怎麼可能會輕易上當妥協?
還是他打算為了她,跟顧老先生對着干?
可他怎麼不問問自己的意見,需不需要他如此贖罪,需不需要他如此為難?!
犯錯的人,從來就不是他!
這個念頭一直盤旋腦海,直到感覺自己疑似被塞進一隻巨大的行李箱裏,才漸漸散去。
車子重新出發,在路上行駛了一段時間后慢慢停下。
薛寧聽到後備箱打開的聲音,下一瞬就被拎了出去,進入一個十分安靜的環境。
是倉庫?還是他們在香港的私人房產,抑或是酒店?
行李箱的輪子在地上滑行片刻,耳邊依稀聽到電梯到達的聲音,薛寧的神經本能繃緊,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聽動靜,應該是家環境不錯酒店!
確定自己所處的位置,薛寧反而不急了,再次冷靜的開動大腦,思索逃跑的法子。
後天的船,刻意多出來的這一天,想必是八爺肯定做了周密的安排。她不能讓他得償所願,不能讓他就這麼逃之夭夭!
電光火石間,薛寧想起方才那兩人的對話,呼吸不由的變得急促。顧旭白還真條徹頭徹尾的狼,連她都要算計進去,還做得那麼的深藏不露。
沒有他的允許,沈顥怎麼可能會讓她離開他的視線?不是他在背後佈局,沈顥帶過來的人,又怎會找不到自己,找不到蘇先生。
如此一想,薛寧又氣又惱,卻也心中大定。
進入房間,薛寧被他們從行李箱裏倒出來,緊跟着身上的麻袋也被取走,總算能夠呼吸到一絲新鮮的空氣。
試着把腿伸直,僵麻太久的刺痛頓時傳遍全身。
被關了數天,又連續數小時被縛,身上真的是提不起絲毫的勁,只能強迫自己閉上眼,蜷縮在地上歇息。
不知過了多久,薛寧感覺好受了一些,遂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興許是隔音太好,她聽的不真切,只好蹬着腿朝門后一點點挪過去。
停下的一瞬間,冷不丁聽到開門聲響起,跟着是細微的幾乎聽不出來的腳步聲,在門外走了一圈,還是兩個人!
難道來的人,不是他們的同夥?
薛寧心跳的有些快,幾乎是立刻的想到了顧旭白。
他也該出現了不是么……胸口霎時堵的慌。
心神不寧之際,房門被人輕輕的推開,鼻尖真的聞到屬於他身上的氣息,聽到他從胸腔里艱難擠出來的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呢?薛寧晃神的功夫,人已經被他抱了起來,耳邊聽到房門關閉的聲音,跟着後背便碰到柔軟的床墊。
“我來晚了,疼不疼?”顧旭白利索的把繩索解開,並沒有馬上把蒙在她眼睛的眼罩取走,而是用力的抱緊她。“對不起。”
薛寧張了張嘴,許久才涼薄的吐出一句話:“你是在為顧老贖罪么,是擔心他百年之後會下地獄,還是擔心顧家的盛名受損?”
她問的那樣的直白,幾乎沒有留有任何的餘地,干啞的嗓音甚至沒有丁點的起伏。
彷彿在說:你看,今天的天氣真好。
顧旭白不出聲,就那麼深深的看着她,乾燥溫熱的掌心覆上她的臉,徐徐摩挲。“都不是,我只為了你,我做任何事都只為了你,沒有別的理由。”
“為什麼。”薛寧的眼睛還被矇著,她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嗓音依舊清冷。“也不是非要回答的,不用太勉強。”
“唔”顧旭白看着她,唇角抿緊,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輕輕搖了搖頭,動作很輕的幫她把眼罩抽走。
薛寧聽不到答案心中愈發煩躁,忽的感覺他的手似乎動了下,臉頰頓時傳來柔軟觸感。
她顧不上去想蓋在自己臉上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下意識的嘗試睜開眼。
光線刺眼,薛寧適應了好一會才漸漸全部睜開微眯的雙眼。柔軟的棉質手帕從她臉上滑下去,偏頭的剎那,冷不丁撞進深邃漆黑的眸子,隨即別過臉。“外面的人是你安排的?”
顧旭白搖頭,伸手將她抱過來,掀開她的衣服,視線落到她淤青的後背,眸光微凜。“疼么。”
他的人怎會蠢到傷她!
“呼……”薛寧吐出一口氣,從床上跳下去,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而是忍着疼背過身去活動酸麻的四肢。
這一路上,她真的有種自己不過是頭牲口的錯覺,耳邊聽到的,全是如何弄死自己的話。
直到他出現的那一刻,感覺還很恍惚。
明明希望他來,卻又不想他來,她等了八年,他縱容了她八個月,這一生,就這樣了吧。
他不想自己有他的孩子,如此明顯的用意,她又豈會不懂。童話從來都是給小孩看的,給小女生做夢用的,王子會來,但永遠都只牽公主的手。
顧旭白微眯着眼,看她動了一會,目光里透出幾許意味深長的炙熱,慢條斯理的將手帕折好揣進褲兜。“過來。”
薛寧停下動作,閉了閉眼,慵懶回頭。“說說你怎麼出現在這,說了我就過去。”
他眼角的淤青太過明顯,彷彿被什麼重物砸過,想要忽略都做不到,但終究是沒問。
多半又是顧老先生下的手,她甚至能想像出他被砸了之後,波瀾不興的模樣。
顧旭白的眼神沉了沉,唇角若有若無的掠過一抹愉悅的弧度。“知道你在,所以來了。”
從澳門一路追過來,他不是沒有機會在半路將她救走,而是她捅破的這個窟窿太大,必須要有個完美的收尾,他才能……才能讓她的餘生不必在噩夢裏掙扎。
薛寧定定的看着他,抬腳,一步一步朝他走過去,唇角揚起。“你就不怕,來之後看到的是我的屍體么。”
“不會有這種意外發生,說好了一起下地獄,我怎會容你一人上路。”顧旭白伸手,目光灼灼。“明天,梁秋會登陸你的微博,把前期拿到的部分錄音和資料放出去,同時發一封用你的口吻寫的公開信。”
薛寧怔了怔下,收回邁出去的腳步,停在他一步之遙的地方,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我不想再欠你。”
“不欠。”顧旭白傾身,捉住她的胳膊,將她拉過來抱到懷裏。“你也是這麼安排的,梁秋只是代勞。”
“滕醫生出賣了我?”薛寧抬頭,冷冷對上他的視線。“我身邊還有誰沒被你收買。”
“你喜歡滕逸?”顧旭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生氣蹙眉。“有多喜歡。”
薛寧心中一動,側過身面對他,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表情淡漠的與他對視。“你來不是打算帶我走,而是為了跟我說這些肉麻兮兮又神經質的話?”
顧旭白胸口悶了下,斂眉別過臉。“準備要收網了,上了船便危機四伏,你明白么。”
“收網?”薛寧重複了一遍,腦中漸漸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船上不止八爺和他手下,還有其他人?”
“姑父書房裏的文物,只是……只是三分之一。”顧旭白嗓音艱澀。“部里非常重視這件案子,所以你放心,那些作惡的人,一個都逃不掉,一個都別想甩鍋。”
薛寧抿着唇,徐徐轉頭望向窗外,清麗的面容隱隱覆上寒霜。她應該擊掌慶賀的,越這麼想,心裏越難受。
三分之一……難怪顧老會如此袒護。
這事曝光到網上,在反腐的大環境下,顧家不止是顏面掃地,沒準還會引來別的麻煩。怪不得他說,要陪自己下地獄。
“你好好睡一覺,外面的人麻醉藥打了量了,一時半會醒不來。”顧旭白低頭,將下巴擱到她的肩頭,溫熱的呼吸徐徐拂過她的耳畔。“你不欠我什麼,所以不用糾結難過,抓到八爺后無論你是去還是留,我都不會攔你。”
“你攔不住。”薛寧幽幽噎他一句,疲憊閉上眼。“二哥,我想趴你胸口睡。”
顧旭白讓她噎得心裏涼颼颼的,艱難點頭。“好。”
躺下的瞬間,冷不丁聽到外面傳來沈顥咳嗽的聲音,薛寧囧了下,在他胸口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緩緩閉上眼。
隔天八爺又派了兩個人過來,薛寧隔着房門,聽他們商量出國后要去哪玩,聽他們商量怎麼弄死自己,心中平靜異常。
顧旭白是早上走的,他跟沈顥就住在對面的客房裏,她的安全無需擔心。
至於那些錄音和資料公佈后,網上會掀起怎樣的輿論風暴,等上了船,她自然會知道。
——
大型郵輪的貨倉,味道比客輪更*。薛寧縮在行李箱裏,像條鹹魚,安靜的等着顧旭白來帶走自己。
他說郵輪從維多利亞港出發,此次的航程是返回美國本土。
起錨後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薛寧終於聽到有腳步聲靠近過來,不由的吁出一口氣。
再不出去,她就要窒息了。
顧旭白是自己進來的,薛寧被他從行李箱裏抱出來,躲到不易被發現的地方,迅速換上衣服,和他一同出去。
快兩天沒怎麼好好吃東西,出去后海風一吹,薛寧頓時想吐。
“有了?”顧旭白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反應過來自己似乎太急了,當即沉着臉將她抱起來,避開八爺的人快速進入客艙。
薛寧縮在他懷裏,一瞬間寒了臉。
至於這麼疑神疑鬼么!進入他住的客艙,薛寧旋即從他懷裏滑下來,頂着一身腥臭的味道跑去洗澡。
洗完,薛寧一邊擦着頭髮,一邊往外走。顧旭白背對着會客室,高大的身軀斜倚着窗戶,面朝海面打電話。
薛寧頓了下,剛想退回去,驟然聽見他壓抑着火氣啞聲低吼:“我只要她,顧家的虛名跟人命比起來,孰輕孰重我心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