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死而不滅是為穿
十二月十日晚上十點五十分倫敦市南瓦爾克區聖湯姆斯街
薄薄的濕雪鋪滿地面,呼嘯的寒風挾帶着密集的雪雨吹打在整條街道上,給人一種整個城市都冷得打顫的錯覺。這個時間段道路兩旁的商店基本上都已經停止營業,冷清的街道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
倏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深夜的寧靜。
一個人影跌跌蹌蹌地從倫敦橋火車站的鬧市那邊跑了出來,一路頭也不回地拔腿狂奔,臉上滿是驚恐以及難以置信的神情,好像他身後有什麼怪物正在追着他似的。
“教士,你逃起命來的速度真快呀,”充滿譏誚調侃的女聲倏地在他耳邊響起。“你以為你這樣就能跑得掉?”
惡意的話語帶着陰寒氣息吹拂過他的耳垂,嚇得正在拚命狂奔的男人一個不小心,左腳踩住右腳摔倒在地上。
就在此時,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憑空出現在他面前,隱約可見濃厚的黑色戾氣夾雜着死氣和怨氣,環繞在她看起來有些透明的身體周圍。”女人”居高臨下地看着因剛才狂奔逃命,又摔倒在地上而顯得狼狽不堪的男人,這時的他已經完全沒了甫見到她時,那身為驅魔教士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樣了。
“女人”嘴角彎起一道詭異的弧度,猙獰變形的臉瞬間變回明顯的東方人輪廓、眉清目秀的樣子。
這個被她稱為“教士”的男人被她的突然出現,驚得連爬帶蹭地往後退了好幾步,手忙腳亂地從衣領里掏出一個銀制的十字架,舉向這個憑空出現的”女人”,“吾,阿薩蘭以神聖、萬能的主的名義,命令你回到黑暗的地獄!退下吧,污穢的東西,光明的大地沒有你的容身之所……”
他一面大聲地念誦着驅魔經文,一面偷偷掃視了周圍一眼。
這時,詭異的情況出現了!
這個時候的街上還有三五個行人的。他們有的埋頭疾走,有的擠在一塊取暖似的,邊走邊交談着,就是沒有一個人看到,路的中央站着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和跌坐在地上,拿着十字架的男人。就好像有堵看不見的牆,把行人和他們這一男一女分開隔成了兩個世界。
這個情景讓自稱阿薩蘭的驅魔教士臉上的驚疑越加濃重,念誦驅魔經文的語氣也漸漸變得有些底氣不足,特別是當他一連串的驅魔經文念完,卻沒有收到以往那般讓作惡的幽靈立即消失的結果時,底氣不足便變成了驚怒交加。
驅魔竟然失敗了?!
難道他判斷錯誤了,眼前這”女人”不是幽靈,而是地獄裏的魔鬼?他用錯經文了?
“惡、惡魔!你是惡魔!”
顯然阿薩蘭這反應大大取悅了渾身是血的”女人”,只見她嘴角那抹詭異的笑容越加擴大,一個晃眼她已經來到阿薩蘭的面前,嘴唇微啟森森陰氣便直接噴襲在了阿薩蘭的鼻子上。
“不,教士,我可不是惡魔。”她帶着幾分嘲弄,幾分貓玩弄老鼠般的惡意,倏地伸手奪過阿薩蘭手中的銀制十字架,一字一頓慢慢地說道,“我、只、是、只、厲、鬼、而、已。”
說罷,她倏地退開幾步,頭也不回地抬手指向路邊,阿薩蘭順着她的手看過去——只見路邊一隻原本固定在地上的鐵皮垃圾桶瞬間脫離地面,浮在空中!
阿薩蘭嚇得倒吸一口冷氣,驟然明白了什麼似的,結結巴巴地大叫起來:
“住、住手!你想做什麼?”
女鬼不再開口,素手一揮,整個鐵皮垃圾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凌空向阿薩蘭砸了過來!
完了!
心知自己無法躲過的阿薩蘭只能閉眼等死,哪知卻在疾風襲上他面門的一剎那,他感覺已經就要砸到他腦袋的垃圾桶,突然受到了什麼阻滯一般,接着便聽到“咣當”的一聲悶響,阿薩蘭連忙睜開眼,只見停在距離他臉部五十公分左右的地方的那個鐵皮垃圾桶,竟然筆直地掉到地上!
劫後餘生的阿薩蘭瞪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垃圾桶傻眼。這、這又是怎麼回事?
阿薩蘭不知道怎麼回事,女鬼可看得清清楚楚,她轉頭,眼睛那個站在離他們五十米開外,年輕的東方男子身上。剛剛就是這人突然出現,一道法訣打了過來,讓那原本應該砸到阿薩蘭身上的垃圾桶,就這麼“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女鬼打量着來人面容雋秀俊雅,皮膚白晰。黑色長風衣和筆直服貼的黑色長褲勾勒出男子修長的身形,褲腳扎在黑色的軍靴里,再加上被風衣下擺遮住的部份,可以肯定他有一雙長腿——看裝扮倒是與常人無異,但是女鬼卻發現,他身上那一股即使已經刻意收斂過,仍壓得她幾乎想拔腿就逃的威迫力。
一般修為驅魔的道士或是教士都得藉助咒語,或是符咒之類媒介才能使用法訣,把靈力大輻度地發揮出來,從而達到袪魔僻邪的效果,但眼前這人卻只是抬抬手就能打出法訣了?
看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年輕男子跟阿薩蘭是同行,只是修為這方面卻足以甩掉阿薩蘭幾十條街。不說他是不是跟阿薩蘭認識,是不是特地跑來救他的,單說有他在這,她想要阿薩蘭的命,就簡直是比讓企鵝飛上天還要高難度的行為。
算了,反正以阿薩蘭的性格和道行,再修行個一百年也不是她的對手,沒必要耗死在這裏。
幾下眼神迴轉間,女鬼已經決定馬上撤退,暫時放過阿薩蘭。殊不知她打量着那年輕男子的同時,對方也正不落痕迹地打量着她。
周圍可見的陰鬱戾氣和怨氣,還有那一身像在血海里撈出來的血漬……這女鬼生前怕是亡於非命,死後化為厲鬼。看她魂體虛化的程度,死亡時間應該未出三七。但是死後的世界並不像電影裏、小說上表現的那麼美好,新魂小鬼一不小心就會被老鬼吞併,變成漫漫等待輪迴路上的“補品”。
一般的新鬼能撐過冥界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也不可能跟她一樣,短時間內厲害到這程度,除非……年輕男子輕輕皺了下眉,暗道:她怕是吞掉了不少老鬼凶魂,並把它們的凶戾之氣化為已有,才變得這麼厲害的吧!
要是放任這女鬼繼續在世間遊盪,搞不好會出大亂子,還是帶回山門渡化比較好。
這廂年輕男子才定下主意,便見女鬼已有退意,他抬手兩道法訣打過去,瞬間出現的無形的結界一下子就把女鬼整個包住。
遁走的路全方面給封死了!?
“你想收我?”女鬼挑眉看向他,字正腔滑的中文脫口而出。
“姑娘莫急。”年輕男子見她說的是中文,又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番,仍是解釋道,“在下只是想帶你回山門。你身上邪戾凶氣太盛,不宜留在人間。”
“如果我不去呢?”女鬼漫不經心狀地打量着身後隱約劃過電光的“牆體”,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暗把這個年輕男子剝光油炸了一遍。
她要是強行脫離這結界,鐵定不魂飛魄散也得丟掉半條命!就算不看同是國人的份上,你最少也要看在同樣黃皮膚黑頭髮,還都是說中文的份上應該有點同胞愛吧,她的大仇未報,這丫的居然要把她收了!?
怎麼也該讓她把仇報完再收拾她吧!
王八蛋!賣國賊!
她是這麼想的,眼神里也十分明確地把這意思給表達了出來,瞪得年輕男子疑惑又無辜地對着她眨了眨眼,搞不明白自己要把她帶回山門這事,什麼時候跟賣國賊這天大的罪名扯上關係了。
疑惑歸疑惑,年輕男子仍是打定主意要將她帶回山門渡化。
這邊一人一鬼在那“眉來眼去”,那邊剛剛傻住的阿薩蘭也回過神來,見剛才那陰惻惻的女鬼正在跟一個年輕的東方男人“眉目傳情”,心下明白這是個難得逃命的好機會,要是等會那女鬼回過神來,記起他的存在,再來要他的命那可就真完了!
想到這,阿薩蘭也不傻了,輕手輕腳地爬起身來,慢慢地將自己退出去。一邊跟年輕男子對峙,一邊分神留意着他一舉一動的女鬼哪會讓他有機可趁!特別是知道這年輕男同胞是鐵了心非收了她不可,更是不可能讓他逃了!
倏地,女鬼嘴角笑弧又上揚了一分,身形一閃便已經沖向結界。魂體衝擊法訣化成的結界時,結界竟電光大作,併發出“滋滋”的,似乎電流流竄的聲響!
也就這一眨眼的功夫,女鬼已經出現在阿薩蘭面前,對着他露出詭異的笑容,張口無聲地說道:
“你助紂為虐的債,也該還了。教士。”說完她右手的食指的指甲突然暴長,一下子長了十幾公分,尖銳的指甲邊緣鋒利得像把小刀,迅速地往阿薩蘭毫無防備的頸部劃過去!
“住手!”年輕男子遠遠便見穿過結界、全身上下已經虛化得像是一縷輕煙的女鬼,竟然能瞬間凝聚成實體化眉頭不由得一跳,連忙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條項鏈,打上封印法訣向女鬼拋了過去——
與此同時,女鬼的指甲已經劃過阿薩蘭的頸部,狠狠地在氣管及大動脈上開了一大道口子!
鮮血像噴泉一樣噴薄而出,阿薩蘭才後知後覺地捂住傷口,雙目瞠大地盯着他面前的女鬼便癱倒在地上,臉上的神情定格在驚駭與不甘上面。
同一時間,被年輕男子打上了封印法訣的項鏈倏地發出銀白的光芒,女鬼只覺得一陣暈車般的難受感襲來,隨即失去了知覺。
銀芒過後,街上已經沒有了女鬼的蹤跡,將女鬼封印其中的那條項鏈,也隨着銀芒的消失而掉落在雪地之上。
年輕男子嘆了口氣,走上前去將項鏈撿起,放回口袋之中,看着倒在地上的阿薩蘭一眼,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走過去,只是遠遠地打了道往生咒的法訣蓋住那具已經失溫的軀體。
收屍的事,不該他去理的。還是交給警察吧。
年輕男子轉身離去,身影消失在已經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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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一日這天,轟動整個倫敦乃至英國的頭條新聞,恐怕就是警方破獲近期發生的十幾起姦殺並肢解女性的連環凶殺案了,只是這個連環殺手在警方趕到時,已經被人用其極殘忍的手段虐殺在了自己家中,兇手身份不明……
同一天出現在報紙之上的,還有早上被發現呈屍在聖湯姆斯街的一名中年男子,姓名是阿薩蘭萊姆格雷,身份是被驅逐出教會的前教士。被人割喉當場死亡,兇手亦是身份不明……
所有人被這兩宗新聞吸引了注意力,沒人留意到到報紙上的一個角落裏,有着一小格的尋人啟事:
程諾,女,三十二歲,中國籍,身高一百六十二公分,於二XX六年十一月二十日晚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