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八十七溫情
公主劫後餘生,魔界裏自然是要慶祝一番的。當天下午,王宮花園那兒就擺開了宴席,慶賀勾月平安化劫的同時,魔尊也在眾人面前宣佈了她和樊禪的親事。
雞三那幫老臣被調回了王都,見到勾月時都差點激動得要哭出來,大夥歡歡喜喜敘了番,就都想拉着樊禪喝上一杯。而那些魔族長輩們也對這位未來駙馬甚是感興趣,紛紛圍過來問東問西。
樊禪爹因為被重焰纏着討教法術,一時脫不開身。勾月卻也退到了一旁不去救場,眼看着那一身清雅絕俗的女子被長輩們圍在中間微微窘迫的模樣,只勾着唇偷笑。
呵,難得她家大狗碰上了應付不來的事情,還時不時地悄悄朝自己投來無措的眼神,真是可愛極了~~
她悠然轉了轉手裏的白玉酒杯,回給樊禪一個風情無限的媚眼,便不緊不慢地向著另一席女眷那兒走去了——就等自家大狗喝得差不多了再去英雄救美吧,到時候還方便吃豆腐~
某貓肚子裏的那點壞水直往上冒,逛了圈,卻發現晉姨和重煙雪都不在。急忙找人問了問,才知道晉姨今早上就突然一聲不響地跑去南海了,走得倉促也沒跟自己說一聲,而重煙雪更是奇怪,竟獨自回了封地,聽說走時面色還不是很好……
樊禪額頭上都快冒出細汗了,只覺得耳邊都是嗡嗡雜響。她真不適應魔界裏這些長輩們的熱情,一個個慈愛又聒噪,眼睛裏閃着興奮的精光,跟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而當那個高大英武的老獅王開始樂呵呵地問起她跟勾月哪個先主動的時候,她臉上禮貌的微笑幾欲維持不住。
真是為老不尊……
移開視線去尋那隻壞心眼的貓,卻看見了個頗為眼熟的身影。
摩颯已經喝得滿臉熏紅了,這會兒提着只酒盅,腳步搖晃地走到她面前。周圍那些還在談笑的人紛紛停了下來,神色俱是變了變,轉而又各有玩味。一些是看好戲的態度,一些則帶着防備,也有許多人感慨惋惜。
他們以為摩颯會嫉恨上腦,藉著醉意大失風度地鬧一番。然而這位曾經得到了魔尊的認可,志得意滿地準備迎娶魔界公主的青蛇王子,如今卻只一言不發地連喝了三杯,紅着眼看了樊禪許久,便轉身離席而去了。背影甚是寂寥落寞。
注意到這一幕的勾月急忙走過來,對着愛人清冷的側顏莫名有些心虛。擔憂樊禪會不開心,便靠近身旁悄悄握住了她的手,用小拇指在那掌心裏撓了撓,小聲問道:“怎麼了?”
樊禪收回視線,見到某隻貓小心翼翼的模樣后頓覺好笑,原本微斂起的眉也舒展開了。輕嘆道:“只是覺得,那個摩颯也是個不錯的男子。”
“喂,你就不怕我吃醋啊?”勾月手裏討好的小撓刮變作一掐,嗔怪。
樊禪挑眉:“吃誰的醋,嗯?”
“你說呢?”面前人揚起下巴。
邊裝作閑聊邊凝神聽這小兩口低聲膩歪的眾人相視一笑。原先是有些許遺憾的,私心裏都想着要是月公主能嫁給自家兒孫就好了,但現在看清了,這經歷過生死考驗,已經如膠似漆的兩人,又豈是第三者可以插足的。自家那不肖兒孫輸給這般優秀的人物,也不算丟臉。
何況這樊禪既算是仙界的人,又還是雲蹤皇族,如今給魔界做了女婿,他們魔族臉上都有光,覺得比當年魔尊娶了仙界公主還長臉呢呵呵呵~
那些長輩們撫掌捻須而笑,有那麼一瞬忽而反應過來,為何自己下意識地就覺得是樊禪娶了公主,而不是嫁過來當媳婦呢。但看着他們的公主此時依偎在愛人身旁一臉嬌羞甜蜜的小模樣,也都心照不宣了。
於是舉杯暢飲,賓主盡歡。宴席散時天邊都有兩三星亮起了。
魔尊忙於政務,沒來得及休息就得跟長老們回大殿議事。尹泊燕是個一旦玩開心了就停不下來的,所以才剛散席就又嚷嚷着帶雞三和雨安她們一群人去鬼城瘋玩去了。
勾月和樊禪留了下來,送完親友們回去,就陪着樊禪爹四處散散步。而重焰因為上午被白燭一個冰冷的眼神弄得現在還心有餘悸,不敢去湊熱鬧,也只好留了下來。
“伯父你是怎麼認識我父王的?”四人走在花園裏,聊着聊着就說起了當年事。重焰一臉興奮,對這段過往不知有多好奇。
“哈哈,太久了也記不清細節了呢。倒是記得那會兒我初到人間遊玩,被一個魔修使手段騙到了烏山那兒,幸好你父王遇見相救。後來我們倆便在那山上一起喝酒,談天說地甚是投緣,只覺得相見恨晚。”樊禪爹臉上帶着笑意,有些感慨地輕嘆了聲。
“然後酒到酣處啊,他就說起了你母親已經懷有身孕,我一聽正好,可以跟我們家禪兒定個娃娃親,於是就這麼提議,兩人一拍即合訂了婚約……”
勾月聽他描述,想像着當時的情景,忽而覺得緣分這種東西真是妙不可言。側目瞥了眼身旁的樊禪,嘴角輕輕彎起。
重焰也覺得高興,搓着手說好久沒這麼開心過了,可惜晉姨不在,要是能趁機磨得她把那幾式破風訣教授給自己就完滿了。
勾月經這提醒,便問他:“你知道晉姨好端端地為什麼要急着去南海嗎?總覺得出了什麼事情,不然她怎會那麼匆忙地要繼續閉關。”
“不知道呢,這回她走得急沒交代什麼。大妹也是,不聲不響地就回萬花谷去了……不過沒關係,你們成親那幾天她們總會回來的嘛。不會有什麼事的放心。”重焰安慰道。
“嗯……”勾月想想也是,便將這事先放到一邊不作多想了。挽着樊禪爹的臂彎道:“伯父,你在這兒多留些日子再回去吧。”
“也好,我就在這兒同你們父王把這樁婚事商量妥當了,再回雲蹤去做準備。”樊禪爹慈愛地看着她,隨後又將目光移向一邊的樊禪,語氣里多了幾分長輩的責怪:“禪兒啊,你也該回去看看你母親了吧。之前離家時說好的每年一封信呢,你這沒良心的。她都一直怪我給你出去太久了呢。”
“是。”樊禪眸光動了動,歉然道:“我讓你們擔心了。”
“樊禪要回去啊……”勾月這才反應過來,之前都忘了這一茬。樊禪是應該回自己家中看看的,可她一想到要分開了就滿心不舍,也顧不得會被取笑,慌忙道:“那我也可以跟你們一起去嗎?”
“哈哈傻丫頭。”樊禪爹笑了:“你呀以後想住在雲蹤都可以,但現在還不能跟着去,不然你父王可得來討要女兒了。”他輕撫了撫勾月的頭,繼續說:“禪兒回去準備好一切了,才能風風光光地來娶你呢,你就安心等着哈,過不了多久而已。”
“對啊月兒。”重焰也道:“不是有句話叫小別勝新婚嘛,你急什麼呀~”
“哥!”勾月頓時羞惱了,惹得兩個男人哈哈大笑。
樊禪也忍不住彎唇。悄悄伸了手過去示意,某隻正找地縫的貓就乖乖地把自己的手塞到了她手裏,然後委屈地往她這邊靠。她便出聲解圍道:“對了父親,之前你救阿月時不是給她服了靈綺珠么,那它對阿月的身體會不會有什麼別的影響?”
“當然會有影響啦,是別人求之不得的影響呢。”樊禪爹被轉移了注意力,修眉一挑,那雙鳳眼裏泛出亮光:“靈綺神珠,乃盤古開天之時,於洪荒中集天地靈氣而生的寶物,被我們雲蹤先祖所得,便保留了下來,護佑着我族生生不息。”
“垂死之人含它於口中,可修復七魂六魄,若食之更如脫胎換骨,神髓再造。”
重焰驚道:“這麼神奇,怪不得月兒現在靈息如此深厚,連我這個大哥都比不上了。”
樊禪爹卻故作傷感,搖頭嘆了口氣,可憐兮兮地看向樊禪:“唉……那顆寶珠,是我們樊家世世代代流傳下來的傳家之寶啊,如今還沒傳到你手上呢,就被小媳婦吃掉了。”
“我……”勾月聽了頓覺歉疚,垂下眸子。樊禪急忙捏捏她的手心安撫,轉頭看了自家爹一眼,就算知道他是故意逗趣的也不許了,維護道:“我的,便是她的。”
樊禪爹打了個寒顫,心道女大不中留什麼的果然是真的,整個都是別人家的了。不過這孩子從小到大就沒怎麼跟自己親近過,撒嬌什麼的更是一次都沒有啊……唉,想想真是心酸。
只好笑眯眯地對勾月道:“丫頭可別覺得歉疚啊,我只是開開玩笑罷了。你是我們樊家的媳婦,把好東西給你那是應當的。而且,這對你跟禪兒以後可有大幫助哦……”
他話裏有話,說著又滿臉神秘地靠近勾月耳語了幾句。重焰努力豎起耳朵,也只是依稀聽到了些個什麼孩子之類的字眼,隨後就見自家妹妹臉頰紅透了。
“父親,你跟阿月說了些什麼?”樊禪疑惑。
“哈哈,以後你便知道了。”某個大齡美男子俏皮地眨眨眼睛,賣起了關子,“吶,良辰美景,就多留些時間給你們小兩口吧。焰兒啊~”
“欸~”重焰會意,連忙應道。
“走,咱們再去找個地方接着喝幾杯吧。你不是還想學那幾招幻雲術嗎,我教你!”他爽然一笑。
“欸好啊!”重焰聽了眼睛大亮,立即就撇下自家妹妹,挽着樊禪爹樂呵呵地走遠了。
樊禪愣了愣,轉頭看看身旁人。一下子安靜了,卻又生出幾分奇異的緊張感來,連心跳也隱隱地加快了些:“那……我們繼續散步?”
“就只是散步么,你難道……不想做些別的?”尾音輕輕上揚,勾月欺身過來,揚起下巴看着她,眸子裏亮晶晶地煞是迷人。不在長輩們面前,她也就少了幾分乖巧賢淑,這會兒眉眼含情,妖氣大開地,就像是故意要引誘什麼。
可充滿暗示地等待了許久,有人卻依舊不解風情。
“別的什麼?”樊禪問道。
“……木頭大狗。”勾月踮起腳尖,懲罰性地在樊禪下巴上輕咬了口。真是的,那天在眾人面前親自己的大膽浪漫跑哪兒去了,氣人。
她這會兒也不指望對方能主動了,於是便捻訣在前方張開了一個空間入口,俏皮道:“跟我來。”
來不及多問,樊禪就被勾月拉着走了,進入那道空間,又穿梭到另一處地方。依舊是王宮建築群,景緻卻大不相同了。詭奇而壯麗,叫人驚嘆。
“這是哪裏?”她看見那高聳如山的樓閣,和檐下飄浮着的星河一般的萬點熒光,忍不住問道。前面的人卻笑而不語,她只看清了那勾起的嘴角。柔順的髮絲隨風揚起,尾稍拂在面上,有些癢。
她被帶着跑了起來,腳步慢慢加快。
兩人穿過長廊院落,又是另一番景象。一座座朱漆樓台在兩邊倒退,半空中雨橋高架,巨大的花樹枝柯密織,在上方撐開一片明媚的粉白色。成簇的花好似雲霞,在夜空裏泛着光,微風卷過,就會一小瓣一小瓣地飄落下來,落成了繾綣纏綿的雨。
幻境一般美麗。
樊禪被勾月拉着穿過這片花雨,怔然看着那粉色的小花瓣偶爾劃過身前人素色的肩,和如瀑的墨發。暗香清淡,繞入鼻息。時間好似在這裏放慢了。
她驀地失神。這一刻,心頭騰升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來,彷彿自己由對方牽引着,就可以安安穩穩地一直行走下去,直到時光漸老,窮盡這一生。
然而,最後她卻被拉進了一座殿房裏。
一進來,勾月就持着端儀迅速屏退了一干侍人,緊接着關了門,輕輕一揮衣袖,梁下浮燈也只留了兩盞。一室昏黃曖昧。
樊禪:“這裏是……”
“我寢宮啊。”那頭女子理所當然地回答,聲色里竟還透着愉悅。隨即一步步走來,外衣滑落腳邊,素手勾住她的脖子。媚眼如絲,呵氣如蘭:“今晚……留下來。”
樊禪默默地把方才的美好感動都收回去。